愛情是一場相思病的救贖

春天響過一聲悶雷，傳來的消息令我震驚：身邊幾位死黨竟不約而同喜歡上了詩霽。昨日那“在校四年，戀愛不談，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的錚錚誓言就如一串多彩的肥皂泡，經(jīng)不起初春暖風(fēng)的輕拂，瞬間爆裂，無影無蹤，留給我一臉的飛霧。

詩霽是護(hù)理班公認(rèn)的“班花”，一雙善解人意的眼睛始終漾著笑意。宿友江強說那是天使的眼睛。一頭秀發(fā)順肩飄落，配似一身雪白的護(hù)士服，亭亭玉立，誰見了都會怦然心動。

一次我半開玩笑半當(dāng)真地質(zhì)問：“三年都熬過了，臨近畢業(yè)了，晚節(jié)不保，詩霽真的那么出色?”

“為了天使的墮落，上帝也會原諒的!”

江強給自己開脫，還想拉我下水，“怎么樣，給你介紹一下，我們公平競爭，憑你的詩，完全可以手到擒來。”江強頗有紳士風(fēng)度，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天知道他自己是否需要別人介紹。江強見我沒反應(yīng)，笑著挖苦我：“為了雄心壯志放棄兒女情長。偉大啊!偉大乎?”我不想爭辯，只是認(rèn)為，我窮鬼一個，憑幾首歪詩能養(yǎng)活誰?更何況半年后將面臨畢業(yè)分配，何去何從，尚難料定，與其到時痛苦分手，不如忍受暫時的孤獨。

此后，幾位死黨使出了各種招數(shù)。聯(lián)合縱橫，向詩霽展開了凌房攻勢，但收效甚微。詩霽似乎并未情有獨鐘，若即若離，一如既往的，給每位癡迷者報以同樣微笑。而我照樣寫我的詩，并且因為詩霽的出現(xiàn)，我有了更多的詩發(fā)表。那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豆腐小楷常常令我喜不自禁，一如春天的氣息，馨香撲鼻，令人陶醉。

死黨們都是不大不小的“款兒”。請詩霽吃飯自然成了他們的主要招數(shù)。死黨們雖已背叛了誓言，酒肉這福卻不敢懈怠，所以我雖從不請客，卻每次必到場，為餐桌添幾絲儒雅氛圍。按江強的話說這叫各盡所能，各取所需。

一次，我照例知趣地一人默飲，旁觀著朋友們和詩霽鬧成一團(tuán)。忽然。詩霽站起來向我敬酒并問我：“你為什么不請我一次?”我語塞，只有苦笑著搖搖頭。江強忽然插話：“不會用你寫詩賺的稿費請詩霽一次?”望著驚奇的詩霽，我只是輕輕地說：“一首詩的稿費只夠買你手中那杯飲料?！闭f完我道聲抱歉，先離開了，一瞬間瞥見了詩霽充滿歉意的眼神。后來江強回來抱怨我破壞了氣氛，惹得詩霽之后再沒心情，一直呆坐到最后……

春去夏來，風(fēng)中有了熱的氣息，女孩們紛紛褪去一身的累贅，換上了飄逸的夏裝，滿校飛舞。匯成了一道亮麗的青春風(fēng)景線。我的詩也一如這多變的季節(jié)。寫滿了熱情、奔放。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周末，大家相約去登山。詩霽自然成了焦點人物，宛若眾星捧月，灑下了一路的歡聲笑語。我也不禁受了感染，心情格外好。登到半山腰，死黨們已顯力不從心，紛紛表示要撤退。我不想浪費門票，決定堅持到底。詩霽甩了甩長發(fā)。也表示不到山頂不罷休。于是死黨們先回去，剩下了我倆。也許老天喜歡捉弄人，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和詩霽單獨在一起，現(xiàn)在卻成了擺脫不了的事實。我甚至發(fā)覺自己此刻還缺乏幫助詩霽繼續(xù)攀登的心理準(zhǔn)備。山越來越陡，幾次想伸手拉她一把，終究未敢。好歹登上了山頂，豁然開朗，此刻雖已筋疲力盡。心情卻如那絕頂風(fēng)光妙不可言，感到從未有過的酣暢淋漓。癱坐在山頂?shù)牟莸厣?，我倆相視一笑，心與心在剎那間相通了。從風(fēng)景到人生，從文學(xué)到現(xiàn)實。我們聊了很多，談得很投機，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詩霽與我竟有那么多的共同愛好。這一刻，我意識到自己已墮入情網(wǎng)，片片白云。隨風(fēng)而去……

下山的路更陡，需一手扶著鐵鏈方能緩步下移。不知何時，我已經(jīng)拉住了她的手。探右腳，收左腳，原本機械而乏味的登山因有了詩霽變了樣。此刻我多想臺階能向下延伸，永無止境!正當(dāng)我沉浸在遐想之中，詩霽忽然腳下一滑，我下意識地把她拉了過來，詩霽整個鋼進(jìn)了我的懷里。驚惶未定，詩霽緊緊地抱住了我，略顯蒼白的臉上，掛著幾顆晶瑩汗珠，越發(fā)顯得楚楚動人。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低下頭，緊緊地吻住了她。許久，我從一陣眩暈中抬起頭，才發(fā)覺我們竟是懸在半空，腳下是云，頭頂是霧，唯一憑借的便是我抓著鐵鏈的左手。詩霽似乎還未分清現(xiàn)實與夢境。我推推她輕輕地說：“沒事了?！薄澳阏鎵模巳酥?。”詩霽生氣了，卻帶著一臉的嬌羞……

畢業(yè)實習(xí)，詩霽成了校醫(yī)院的一名護(hù)士。實習(xí)護(hù)士工作繁忙，我一直沒有去打擾她。死黨們卻如獲至寶，常常以各種借口去看病，只為能與詩霽待在一起，但不久，死黨們相繼退卻了。突然有一天，他們重提誓言，又開始往日的生活。我納悶，江強滿臉懊喪地告訴我：我們沒有全軍覆沒，為了你的成功，我將向你提供贊助。飯后，我第一次走進(jìn)了詩霽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排著長隊，詩霽沒有注意到我。我拿起一張診單，在病名欄里填上了“相思病”。重重地填上了“嫁給我吧!”幾個大字，最后署上了我的名字。輪到我了，我將診單輕輕地插到詩霽的口袋里，待到詩霽察覺并抬起頭，我已消失在門外。

此后，我在忐忑中熬過了十幾天。在我進(jìn)入畢業(yè)論文答辯室前，我甚至已不抱希望。天使喜歡做夢，我想——我的每首詩都是一個浪漫的夢，我自我安慰。正想著，詩霽笑吟吟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似隨夢飄至。她遞給我一張紙，又飄向醫(yī)院。我的心一跳，是一張藥方，上面寫著“一生伴你”署名詩霽……

正如我當(dāng)初預(yù)料，我們面臨著畢業(yè)分配的抉擇。死黨們堅決要我留在這個城市，無論如何不能屈尊隨詩霽，我也決定這么做。而詩霽的宿友們則告誡詩霽不能一味遷就，如果我真心愛她，定會陪她闖蕩四方，哪怕天涯。多次談判，均告失敗，我和詩霽誰也沒依誰。日子在僵持中飛逝，后天就是坐火車起程的日子，我收到了詩霽的最后通牒：今晚談最后一次，不行就分手。晚霞未落，我就早早地來到了女生宿舍區(qū)。正走著，我忽然看見宿舍前有兩人背對著散步。女孩子扶著男孩的雙臂，兩人走得很慢。女孩頗像詩霽。我快步走過去，真的是詩霽。此時他倆也轉(zhuǎn)過身來，男孩長得英俊。我盯著詩霽看了幾秒鐘，轉(zhuǎn)身大步離去。詩霽在身后大聲喊著想向我解釋，但我再也沒有回頭……

一覺醒來，心仍在隱隱作痛。江強說我已睡了一天一夜，我想起來詩霽也是在今天離校，也許現(xiàn)在已在火車上飛馳?；叵胪漳荒弧ｎH有幾分悲壯，又有幾絲傷感。我甩甩頭，試圖忘記一切，忽然瞥見床前插著一束紅色的玫瑰花。特別醒目。江強說那是詩霽托人送來的。我神經(jīng)質(zhì)般地抓在手里，看到里面有張紙條。紙上寫著：

“我知道你前天誤會了，那位男孩是我實習(xí)時的護(hù)理對象。他雙目已失明，且腿有毛病，是位殘疾人。他曾一度想自殺，如今已開始新的生活，前天他是專門來謝我的。我訂了8點鐘的車票。原本我想隨你留下，但現(xiàn)在一切都遲了。也許我倆沒有緣分，來生再伴你，一切珍重!永遠(yuǎn)愛你的詩霽。”

看完紙條，我如遭重?fù)?，神志陷入一片混亂，呆呆地失去了意識。江強猛地推我一把，大吼道：“傻瓜，還有十分鐘，還不快追!”我如夢初醒，抄起玫瑰向火車站狂奔。時間如夏天的風(fēng)凝固不動，平時十分鐘的路程，今天竟如世紀(jì)輪回。那一束鮮花，能喚回我心愛的詩霽嗎?火紅的花瓣在手中顫動，依稀有紅色飄落。有幾片凋零了……

沖進(jìn)站臺，人們紛紛看著我，我早已不顧一切，視若無睹，高舉著玫瑰花，呼喚著詩霽的名字，從車頭奔到車尾，如此反復(fù)，希望能感動上蒼，降臨奇跡。列車啟動，緩緩駛出了站臺。只留下我這個手捧鮮花孤零零的男孩?？粗h(yuǎn)去的列車，我絕望地掉轉(zhuǎn)了身。驀地一個熟悉的身影跳入我的眼簾，長發(fā)披肩。一身白衣亭亭玉立，天使般站在我的前面，只是臉上掛滿了淚珠，竟是詩霽。我狂喜地飛奔而去，緊緊地?fù)碜×怂?，又給了她一個長長的熱吻。那一刻我深深懂得了人生最幸事乃是心愛之物的失而復(fù)得。

空曠的車站只因有了兩個人變得不再寂寞，火紅的玫瑰在我懷中融化。和著淚水染紅了天使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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