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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輪椅

      2009-12-31 00:00:00
      湖南文學(xué) 2009年8期

      風(fēng)起的時候,金貴只賣出了17只氫氣球。廣場一旁報時樓鐘表5點(diǎn)多了。金貴想起預(yù)報說今兒個有小雨,暗笑,從來沒個準(zhǔn)的預(yù)報這次居然蒙對了。廣場上帶孩子游玩的人們零零星星地離開。

      不一會兒,風(fēng)就夾裹了細(xì)碎的雨絲沒頭沒腦地飄起來。

      廣場中心簇?fù)碓谛∷芰匣ㄅ枥锏暮ㄔ诩?xì)風(fēng)細(xì)雨中搖曳著一片燦爛和芬芳。

      人越來越少了,金貴的心里也落起雨絲。

      金貴頭頂?shù)摹昂J娃”、“奧特曼”、“小海豚”、“大金魚”、“花老虎”、“小貓咪”、“米老鼠”、“笨笨熊”你碰我,我撞你,個個都像長了翅膀,憋足了勁往空中掙脫,金貴把線繩拽得更緊了,說啥也不能讓氣球飛到天上去,氣球要飛走了,錢也就飛走了。

      再有個把鐘頭,天就黑嚴(yán)實(shí)了,金貴耷拉個腦瓜,心想,哪怕再能賣出一只也好,再賣一只就湊夠18只了。一只氣球賺一兩塊,他在乎的不是那一兩塊錢,而是18這個數(shù)字。18就是“要發(fā)”啊。從賣氣球的頭一天起,他就對8有了一份難以言說的情愫,看見8比看見女兒金玲還親。

      金貴牽著他的氣球在廣場上不厭其煩地穿梭。他想,哪怕還剩下最后一個人,第18只氣球也有賣出去的可能。他這么想的時候,就瞥見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朝廣場北側(cè)的馬路緩慢挪動。金貴急急地過去,拿手里的“米老鼠”朝小男孩晃,小男咧開嘴喊“媽媽媽媽,米老鼠米老鼠!”女人沒接小孩子的話,舌頭卻拐個彎,說,沒見下雨嘛!孩子不走,女人硬拽。金貴快速走到女人和孩子跟前,步子就不挪了。女人扭過頭沖他喊,賣氣球的,找事哩I口氣能把人戳倒。金貴沒吱聲,在心里嘀咕,廣場是你家的?女人一巴掌扇在孩子的屁股上,孩子哇哇地哭喊,金貴覺得那巴掌打在他臉上。他伸手摸自個兒的臉,果然火辣辣的,燙得像塊燒紅的烙鐵。

      金貴無趣地走開。

      看見金貴走開,孩子的哭聲更嘹亮。金貴真想折回身送給孩子一只“米老鼠”,可想想那女人的臉色還是義無返顧地走開了。

      金貴的女人三年前下崗后在一家保潔公司干臨時工,一次意外,從三層高的樓上摔下來,胯骨摔成兩截,金貴又是找法院又是找勞保部門,折騰了大半年,保潔公司最后一次性賠了一萬塊錢了事,錢還沒捂熱,女兒考上省重點(diǎn)高中,學(xué)校要收一萬塊錢的擇校費(fèi),就先堵上那個窟窿。

      沒錢治療,女人就瘸了。

      女人背了一條又臟又舊的蛇皮袋子沿街在垃圾桶里撿飲料瓶子,一個瓶子一毛錢,女人得蹲下身子掏,有時得掏半天。垃圾桶里啥玩意都有,香蕉皮,橘子皮,女人的月經(jīng)帶,有那么幾次,女人還摸到濕滑滑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男人用過的安全套,可女人一點(diǎn)也不嫌臭,運(yùn)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有意外的收獲。一次,女人撿到一箱過期才幾天的酸奶,女人拎回家有滋有味喝了半個月。又一次,女人居然撿到一雙粉紅色的高跟鞋,只是鞋跟磨去一些,女人想不明白,這么好看的鞋也有人舍得扔?女人滿懷欣喜地把腳往里一塞,不大不小,合竅得很,女人揀了一個寶似的回家。

      靠撿破爛,一月也有四五百的收入,可女人已相當(dāng)滿足了。如今干啥都手稠,干女人這一行也一樣,眼不尖,手不快,眨眼間就被那些腦袋背后也長眼睛的同行搶了先。

      有那么一陣子,女人所在的城市搞衛(wèi)生,說是要創(chuàng)建國家衛(wèi)生城市。女人背著臟兮兮的蛇皮袋子?xùn)|躲西藏,提心吊膽,可是還是被“黑狗”逮住了。(這里的老百姓都管城管人員叫“黑狗”)“黑狗”劈頭蓋腦要奪女人手里的袋子,女人躲著不給,“黑狗”喊,松手!女人卻抓得更緊?!昂诠贰痹俸?,松不松?!女人攥得更緊了??雌饋矸史逝峙值摹昂诠贰背恫贿^又黑又瘦的女人,故意把手一松,女人就哐地撞在廣告牌的鐵棱角上,額頭就撞開一寸長個血口子,路過的群眾看不下去,斥責(zé)那幫“黑狗”,土匪搶人也沒有這么的嘛!有人就給電視臺的“都市快報”打熱線,說城管又打人了!“黑狗”一看不妙趕緊溜了。

      廣場上的人到底還是走光了,天也暗下來,臨街的景觀燈亮起橘紅色的光束。

      細(xì)雨固執(zhí)地斜織著。此刻,金貴才感覺到冷,他就后悔早上出門前沒有聽女人的勸,要是多加件衣服就好了。

      金貴沒有賣出第18只氣球。走在回家的路上,金貴兩條腿就灌了鉛,挪一步都要耗費(fèi)很大的力氣。

      金貴到家時,女人坐在床頭數(shù)當(dāng)天賣廢品的收入,眉頭眼梢都是笑。女人扭頭看金貴,見金貴吊了個臉,知道生意的寡淡。女人軟軟地說,你先歇會,我去做飯。說完,女人系上圍裙一瘸一拐地去門外的樓道上開始做飯,門外很快就響起鍋碗盆勺磕碰聲。

      金貴心里堵,感覺有一股子氣卡在脖子里出不來。他伸手去摁電視機(jī)開關(guān),吱吱啦啦的,屏幕黑一道白一道的,畫面上的人頭偏離了身子。他想起早在半年前電視機(jī)就壞了。電視是五十塊從一個收破爛的老漢手里買的,三天兩頭地鬧毛病,不是雜音大得像開飛機(jī)就是圖像花得沒法看。

      女人在門口炒菜,風(fēng)把嗆人的油煙卷進(jìn)來,藍(lán)色的油煙滿屋子躥,屋子本來就小,也就十七八個平方,柜子、沙發(fā)、床、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廚具和煤氣灶只好在門口的過道上安家。

      女兒金玲小的那會兒還對付著住,可眼看女兒都十八了還三個人擠一個屋子,中間只隔了塊布簾,金貴和女人晚上做那事情就跟做賊一樣,氣都不敢出,更不要指望弄出那么幾聲痛快淋漓的吶喊。女人跟金貴開玩笑說,自己十多年從沒得勁過。

      金貴單位一直不咋樣,一個月七八百。常年缺錢讓金貴養(yǎng)成節(jié)儉的美德,他把這種美德幾乎發(fā)揚(yáng)光大到生活的角角落落。晚上和女人干那事時一個套子用完了也舍不得扔,揪了褲子跑到廁所,清水沖了再壓在床單底預(yù)備著下次用。

      聽說金貴單位要裁員,他女人咬牙買了一條“好貓”煙,一瓶“五糧液”酒,要金貴晚上給人家領(lǐng)導(dǎo)孝敬一下。金貴眼睛瞪得像牛卵,說我這些年得到的榮譽(yù)證書摞起來有一尺高,用得著求那幫王八犢子?女人嘴都?xì)馔崃?,說,犟驢,就等著回家吧。沒幾天,下崗人員名單一公布,金貴果然在其中。單位每月只給二百多的生活費(fèi)。

      三口人一個月指望七八百生活,女人卻偏偏在這節(jié)骨眼上患了糖尿病。一個月光打胰島素吃藥就得四百多,靠撿飲料瓶子換來的幾個子都花在吃藥上。日子一下子又緊巴起來。金貴弄不明白,他女人怎么會得上這種富貴病,按說自己的女人吃的哈(壞),使的扎,咋會得這種病?可是,人倒霉了,你能怪喝涼水塞牙縫嗎?

      金貴像個無頭蒼蠅,無所事事地在街上瞎轉(zhuǎn)悠了幾天后就搗鼓起氣球來。他盤算過,這生意攤本小,利潤薄,可也沒啥風(fēng)險,賣多賣少都有個賺。金貴本來就是個閑不住的螞蚱,他每天天不亮就蹬上那輛破舊的老“永久”牌自行車去十公里外的康復(fù)路批發(fā)市場。

      兩塊五毛錢批發(fā)來的氣球能賣三四塊。頭一個月,金貴就賺了六百多,金貴心里喝了蜜。

      金貴的生意和天氣息息相關(guān),他每天晚上七點(diǎn)半都會準(zhǔn)時把耳朵貼在老式的“寶石花”牌收音機(jī)上聽天氣預(yù)報,他最擔(dān)心的是下雨下雪或刮大風(fēng)的天氣,這樣的鬼天氣人們都躲著不肯露面,氣球賣給鬼哩。天一晴,金貴的臉也就晴了,天陰了,金貴的臉也就陰了。日子一長,金貴的臉就成了天氣預(yù)報。

      金貴的想法改變是后來的事情。

      那是個春天的周末的晌午,大雁塔北廣場游人如織,孩子們穿著花花綠綠衣服到廣場上放風(fēng)箏,吹氣泡,捉蝴蝶。金貴半個晌午就賣出25只氣球,心里正美著哩,卻來了一個手搖輪椅的殘疾人。和金貴一樣,那個人也是一個賣氫氣球的。那人一來,買氣球的呼啦一下全去那邊買了,金貴一下子被晾在一邊。金貴數(shù)了數(shù),不到一頓飯的工夫,那人就買出去35只,而自己這段時間里只買出3只。金貴是個聰明人,他一琢磨,就琢磨出一番道理來。他又問了幾個買了氣球的為啥買人家的不買他的?對方不屑地瞪著他說,你比那人還可憐嗎?你要沒有腿我就買你的!金貴上上下下打量起輪椅上的同行,那人的眼眶空空洞洞,不見絲毫光芒,兩只褲管空蕩蕩的,輪椅一動,那兩條空洞的褲管來回擺動。那一刻,金貴心里難受極了??墒且幌氲揭粫し蚓唾u出那么多氣球,他又有些莫名的嫉妒。他想,自己要是也沒有雙腿該多好啊!最好連胳膊都沒有,像個變形金剛一樣。金貴被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仿佛真的看見自己就坐在輪椅上了,他為自己的想法而羞恥自責(zé)。

      本來金貴只是想想而已,可后來發(fā)生了一件事情,有了這個事情,金貴的想法一下子就長成大樹。

      金貴單位的老曹心肌梗塞死了,老曹前幾年就坐輪椅了,那天在火葬廠當(dāng)老曹那毫無生機(jī)的身體被毫無表情的殯儀館人員推進(jìn)焚尸爐時,鬼使神差,金貴突然就想起了老曹的輪椅。

      過了幾天,他就找到老曹的兒子拐彎抹角地說了想買老曹輪椅的想法。老曹兒子倒很干脆,說,嗨,啥買不買的,放在家還占地方呢。再說弄走了也好,省得老太太看了老傷心。

      金貴后來果然“殘廢”了。

      天還沒亮就出去,天黑實(shí)在了才回來,時常戴一幅墨鏡,很神秘。

      金貴是以殘疾人的姿態(tài)再次出現(xiàn)在廣場、公園和幼兒園門口的,輪椅上的金貴用雙手費(fèi)力地轉(zhuǎn)動著車輪子,腿上捂了一片黑色的厚棉墊子,他居然還頗有創(chuàng)意地帶了一個“奧特曼”的塑料面具。金貴的這一創(chuàng)意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功?,F(xiàn)在,無論他“滾”到哪里,生意都出奇的好。以前一天平均賣20個,現(xiàn)在每天都在50個左右,好的話,能賣掉80多個。有人看見他又是戴面具又是戴墨鏡,就開玩笑說這個賣氣球的家伙雖說殘了,可倒很幽默。

      這樣算來,金貴每月至少可以賺到兩千多。多的時候,一個月賺個三四千都不成問題,這樣的收入是金貴說啥也沒想到的。他想,這樣下去可不得了,別說孩子將來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不出兩年他連給自己女人做手術(shù)的錢都掙下了。

      應(yīng)該說金貴的表演是成功的,甚至可以說是天衣無縫。金貴把自己佩服得不行,奇怪的是他越佩服自己就越覺得自己的卑劣。他總擔(dān)心一天自己的把戲被人戳破,雪里的鞋子,能埋多久哩!他的心老突突地跳,自己和那些坑蒙拐騙的騙子有啥兩樣呢?按說自己是拿氣球賣的錢,靠辛苦掙錢。可是,他心里到底還是不塌實(shí),晚上睡覺也一驚一顫的,夢見的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車禍跳樓的,都是些血腥的場面。自己要不是騙子,干嗎要裝成殘疾人坐進(jìn)輪椅?這樣一想,他覺得自己就是個騙子,不折不扣的騙子。

      金貴差點(diǎn)露了餡。

      那天金貴碰見一個五六歲的大眼睛小男孩,孩子盯住他架在輪椅上的一條腿前前后后地看,好奇地追著他問,叔叔你那腿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臉騰地就紅了,磕磕絆絆地說,叔叔的腿有點(diǎn)小毛病。孩子又說,叔叔我?guī)湍嗳喟桑蠋熥屛覀兘裉烀咳俗鲆患檬?,您就給我一次機(jī)會吧。他趕忙擺手拒絕說,叔叔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不過叔叔要謝謝你,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孩子有些失落地走開了,一步一回頭地看他。金貴卻緊張出一身的汗,像剛從澡堂撈出來。起初,金貴從不去以前經(jīng)常去的地方。他怕被人識破,那樣的話,不僅僅是個丟面子的問題,弄不好他會成為本市《華西報》的頭條新聞,新聞的題目叫:“下崗職工為賺取金錢假裝殘疾”。這個題目兔子一樣蹦出他的腦子,他被自己嚇了一跳。

      盡管金貴不想被人認(rèn)出,可是那事情說到底不是他想不想的事情。有次他去西郊的兒童公園門口賣氣球,一個孩子家長還是認(rèn)出了他,孩子的家長看著輪椅上的金貴眼睛瞪得老大,說,前陣子看見你,還好好的嘛,怎么一下子……,一下子……?金貴哎哎了幾下,眼角就很配合地濕潤了。那人也就再沒有往下問,給孩子買了一個“葫蘆娃”丟下20塊錢扭頭就走了,金貴在后面急急地喊,嗨,還沒找你錢呢大兄弟!可那人頭不回地走了,嘴里念叨,老哥,啥找不找的,我總比你強(qiáng)吧,起碼我還有兩條好端端的腿!一句話說得金貴眼睛又濕了。

      有了被人認(rèn)出來的教訓(xùn),再出門金貴就謹(jǐn)慎得多了。他在輪椅扶柄上掛一個掉了顏色的布兜,里面塞了幅墨鏡,一頂破舊的帽子。有了這些道具做掩護(hù),再看見熟人,他老遠(yuǎn)就避開了。再說,誰會在乎一個滿天街跑萊跑丟的賣氣球的?可是城市這么天,他總不能像蝸牛一樣縮進(jìn)殼子里吧。你別說,他還真有一次夢見過自己變成一只蝸牛,醒來一看自己還是自己就傷心得捶胸頓足。

      金貴沒有想到會遇見來喜。

      來喜喊,金貴金貴金貴。金貴就回頭,來喜說,原來果真是你狗日的啊金貴。來喜住在金貴對面樓上,算是老熟人了,來喜那天領(lǐng)小孫子去新城廣場放風(fēng)箏,孫子看見了金貴手里的“笨笨熊”就問爺爺要,來喜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賣氣球的有些眼熟,咋看咋像一個人,就冒冒失失地喊了聲,沒想到這一喊,還真是喊對了。來喜指著輪椅,說,這……這……?金貴說是給女人買的,女人腿腳不好使。金貴硬把一個“笨笨熊”塞到小孩子手里,卻說啥也不要錢。來喜就對孩子說叫爺爺,孩子卻拿了氣球飛快地跑開了。臨別時再三叮囑來喜,說,老哥弄的這事情回去就不要給人說了,這么大年紀(jì)了還弄這個,丟人啊!來喜哈哈一笑,說這有啥丟人的,不偷不搶的。咱車間的夏小青你還記得吧?金貴說,記得么,咋不記得呢。眼睛大大的,辮子長長的,臉蛋白白的,一笑兩個酒窩蠻勾人。來喜又說,聽說她下崗后每天晚上到火車站那里拉客呢。聽說還被派出所掃黃的“春雷,行動小組給堵到床上了。金貴就不住地嘆息,說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

      金貴當(dāng)初從老曹家把輪椅推回家后,他女人就埋怨,有拐杖就行了,花那冤枉錢干啥?女人心疼錢。金貴就說,老曹的兒子白給咱的。說好了不要錢的。不要白不要,白要瓜×才不要呢!女人說,啥?老曹兒子倒不像他爹,過個河尻渠子還要夾水哩。頓了一下,又問,該不是老曹坐的那個?金貴說要不是老曹見了閻王,人家能自給咱?女人臉色一下子變了顏色,說死人用過的東西我不要,晦氣!金貴樂了,誰說給你用?你想得倒美!金貴就把自己的創(chuàng)意說給女人聽。女人一聽,先是哈哈笑,說,金貴啊金貴,這么損的招你也想得出,你還是人嘛!可是接著女人卻莫名其妙地哭了,起初細(xì)細(xì)的,后來洪水就決了堤。

      坐在輪椅上的金貴第一天就凈賺了90塊錢,他回家把錢交給女人,女人說啥也不相信這是一天的收入,一個勁地念叨,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以后只要金貴出去,見個日頭就是百元左右的收入,金貴對女人說,看看,看看,這輪椅給咱帶來財運(yùn)哪,它可是咱家的大救星,大功臣啊!

      再出去,金貴輪椅上的口袋里又添了一樣?xùn)|西,是一條棗紅絨抹布。一有空,金貴就拿出抹布把個輪椅擦洗得光光亮亮,一塵不染,隔幾天還要緊緊輪椅上的螺絲,順便再給車軸和螺絲潤一次機(jī)油。

      一個人整天悶在輪椅上,那還像個人嗎?金貴就試圖和那些氣球?qū)氊愓f話,氣球能聽懂他的話嗎?可這并不妨礙他娓娓述說,他把每一個氣球都看作自己的孩子。

      當(dāng)然,還有他的輪椅,他早已習(xí)慣了和輪椅對話,有次他竟然趴在輪椅跟前對輪椅說,伙計呀伙計,以前你馱著驢日的老曹沒閑過,如今跟了我金貴又不能歇。女人看見他跟輪椅親,笑說,你看輪椅那眼神都不對勁,那輪椅比女人還親嗎?它上面也長了一個×嗎?能讓你舒服嘛?那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就不用看見心煩了,到時候你就跟輪椅過日子吧。

      金貴哈哈笑,看把你能的,吃輪椅狗屁醋啊。

      金貴沒有想到,輪椅也會給他惹下麻煩。

      金貴那天去未央湖公園門口賣氣球,一個光頭光脊背的小伙子把自行車橫在他的輪椅前,他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就調(diào)了個頭,想從一邊繞過去??墒菍Ψ絽s再次橫在他的前面,一條腿撐在地上,一條腿搭在自行車車座上,嘴里叼了一根帶過濾嘴的紙煙,他抬頭看,小伙子光脊背上紋上去一條藍(lán)色的蛇,蛇的口中還噴吐著藍(lán)色的火焰,鼻梁底下的八字胡子格外顯眼,一看就不是個善茬。金貴怯怯地笑說,這位大哥能讓兄弟過一下嗎?

      過去?過你媽個×!老子叫“狼”,在老子的地盤混,連規(guī)矩也不懂!金貴懵了,不解地看著“狼”,“狼”劈頭就問,狗日的保護(hù)費(fèi)交了嗎?金貴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場面,嘴和腳手都抖個不停,顫顫地說,兄弟剛來,實(shí)在是不知,說著就把口袋里80多塊錢一股腦掏出來遞過去。就這點(diǎn)?狗日的打發(fā)叫花子呢!金貴在上衣褲子口袋拍拍說,真的沒有了,不信你自己搜。那人過來摸了摸金貴的口袋,說,給老子滾!然后打著口哨很快就消失了。金貴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像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恐怖電影,還深陷在恐怖中不能自拔。

      金貴沒有給女人說,他怕嚇著女人,女人本來就膽小。金貴從此再也不敢去那個公園附近。可是女人還是被他嚇著了,有天晚上,男人睡到大半夜出怪腔地喊,吃人啦!吃人啦!狼吃人啦!女人嚇壞了,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給揪醒。女人責(zé)怪他,金貴你要嚇?biāo)牢野?他卻一臉的不明白,說,咋咧!咋咧!我睡得好好的,你拽我耳朵干啥嘛?!

      還有一次,金貴去實(shí)驗(yàn)幼兒園門口買氣球,人家園長給孫子買了一個“葫蘆娃”,他收了人家4塊錢,五十多歲的園長當(dāng)下就拉下臉,轉(zhuǎn)過身就數(shù)說看門的小伙子說,小李,去把門口那個賣氣球的攆走,學(xué)校門口成自由市場了?!可學(xué)校門口明明擺著買涮牛肚的,人家偏不趕,他當(dāng)然不明白人家園長每次吃牛肚都是白吃。

      還有好幾回,金貴上個廁所的工夫,輪椅的車胎被人用刀子劃破了。后來他故意躲在暗處才發(fā)現(xiàn)割破他車胎的也是一個搖輪椅的賣氣球的殘疾人,那人左邊的衣袖和右邊的褲腿里都空蕩蕩的。輪椅前前后后地行進(jìn),空洞的袖簡就晃來晃去的,還用說嘛,金貴的生意已經(jīng)威脅到了那個可憐的人。金貴自己罵自己不是個東西,自己本來明明好好的一個人,為啥要搶人家的飯碗?以后再碰見那個人,金貴就留神他,那人的右眼眉處居然有一個指甲蓋大小一塊的黑胎記。金貴把輪椅搖走,他想,自己哪怕一個氣球都不賣也不會再去搶他的生意了。

      為了多賣一個氣球,金貴要不停在市里的各個廣場、公園和幼兒園間滾來滾去,滾上滾下,天還不亮就得起床,天黑實(shí)在了才回家,他不想讓人碰見,尤其是熟人和朋友。如果別人問他推個輪椅又去干啥去,他咋回答呢。他每天出門都帶著女人給他做好的盒飯,水壺里有水,但他卻很少喝,不是不渴,他不想喝水是想減少中途去廁所的次數(shù),他老擔(dān)心別人看穿他的把戲,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接近合格的演員,他只能把戲演好,絕不能演砸了,戲要是演砸了,他的飯碗也就砸了。

      金貴的人生在牛年即將來臨的冬天拐了一個大彎。

      那天沒有風(fēng),暖暖的,沒有一點(diǎn)北方冬天的樣子,預(yù)報說是三十來罕見的暖冬。人們都在眼巴巴地期待一場潔白的覆蓋,可是哪有雪花的影子?金貴上午在環(huán)城公園賣出了58只氣球,他得到消息,說下午大雁塔北廣場有音樂噴泉表演展覽,碰巧又是星期天,好多大人都帶孩子去看。他就搖了輪椅往過趕,過和平門十字路口時,面前的黃燈眼看要變紅時,走在他前面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子突然快步跑起來,顯然,他是想在紅燈亮起前快步穿越馬路??墒?,兩條腿的人怎么可能跑過四個輪子的卡車呢,一輛橘紅色的拉土的車瘋牛一樣沖向男孩。那一剎那,金貴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特殊身份,他呼哧一下丟開了手中的氣球,幾乎是從輪椅上飛出去擋開孩子,拉土車從他的右腿上碾壓過去,他的右腿被壓平了,血肉模糊地糊在黑色的柏油馬路上,血從路這邊流到路那邊,路旁的行人發(fā)出驚恐的尖叫。那些“葫蘆娃”、“奧特曼”、“花老虎”、“小貓咪”、“米老鼠”、“笨笨熊”飛滿了天空,頓時把天空裝扮得分外妖嬈。他的那輛舊輪椅也被壓成烙餅。得救的男孩子捂住眼睛,渾身哆嗦得像個受驚的麻雀。

      金貴舍己救人的事跡當(dāng)天晚上就會上了電視,第二天,古城各大媒體的記者都來醫(yī)院采訪。令記者們沒有想到的是,無論他們提什么問題,金貴都不回答,他只是流淚,不住地流淚。

      金貴的事跡很快上了古城的各大報紙的頭條。下崗工人金貴說啥也不會想到,泥土一樣平凡的他現(xiàn)在成為人們心中的英雄。市長親自去醫(yī)院看望他,還一再指示醫(yī)院要安排最好的醫(yī)生給他制定專項手術(shù)方案,市民們在看到報紙后紛紛到醫(yī)院看望他。人群中有孩子,有老人,還有一個搖著輪椅的殘疾人,那人右眼眉上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胎記。他一下子就認(rèn)出了那個人,那人也認(rèn)出了他。那人握著金貴的手顫抖著說,老哥,以前兄弟對不住呀!而金貴說,不!是老哥對不住你呀!

      金貴的病房堆滿了紅紅黃黃的鮮花,燦爛而芬芳。

      “博愛’’殘疾人用品有限公司在看到他的事跡后還專門給他捐贈了一輛多功能輪椅。輪椅扶手上裝有紐扣大小的按鈕,抬手一摁,輪椅就會自動調(diào)轉(zhuǎn)方向,還能自由升降,后面的靠背還能根據(jù)需要變換出不同的角度和姿勢來。

      坐進(jìn)輪椅的金貴無比深情地?fù)崦约旱挠彝雀?,金貴想努力地忍住淚水,可是終于還是沒有忍住

      金貴想,往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輪椅上賣他的氣球了。

      責(zé)任編輯:趙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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