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新聞話語的零度解碼與深度解碼

摘要：現(xiàn)實生活中受眾對電視新聞話語的解碼，由于受各種主客觀因素的綜合影響，會因人、因事、因時、因地而異，形成多種不同屬性、不同特征的解碼類型。其中“零度解碼”和“深度解碼”就是兩種相對特殊的解碼類型。它們的形成、特性和作用，深刻反映了受眾解讀實踐中媒體、社會、文化、心理等各種因素的相互作用以及傳受雙方的互動共生關系。

關鍵詞：電視新聞話語 零度解碼 深度解碼

20世紀70年代以來，西方文化和傳播研究從消極走向積極，“把受眾建構(gòu)為主動的文本解碼者、媒介使用者。并且置于社會語境中來研究”，其主要轉(zhuǎn)折點是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解碼理論。即“霍爾模式”的提出?；魻柲Ｊ绞状螌⑹鼙娊獯a表現(xiàn)概括為“支配”、“協(xié)商”、“對立”三種解碼類型。其意義表明：文本意義不是傳送者“傳遞”的，而是接受者“生產(chǎn)的”：意識形態(tài)的被傳送不等于被接受。霍爾批判了美國傳媒學派對傳媒過程經(jīng)驗與行為的經(jīng)典解釋。提出傳播不僅僅是一個從傳播者到接受者的直線行為；信息的發(fā)出不能保證它的到達，在傳播的過程中，從信息的原始創(chuàng)作即制碼，到被解讀和理解即解碼，每一個過程都有其自身的決定因素與存在條件。隨后出現(xiàn)了一批如戴維·莫利、洪美恩的民族志受眾研究、約翰·菲斯科的“顛覆”閱讀理論等引起重要反響的受眾研究成果。然而在解碼類型研究上卻并沒有突破“霍爾模式”。早在20世紀20年代李普曼就曾指出：對于所有的聽眾來說，完全相同的報道聽起來也不會是同樣的。由于沒有相同的經(jīng)驗。每一個人的領會也就有所不同，每個人都會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它，并且滲入他自己的感情。因此僅僅以霍爾的三種解碼類型難以全面描繪、解釋現(xiàn)實社會和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極其復雜、活躍的解碼形態(tài)，

由于受社會因素、環(huán)境因素、媒介因素、個體因素等多種因素的綜合影響，受眾對電視新聞文本的解碼就會因人、因事、因時、因地而異。然而。盡管受眾解碼方式復雜多樣，但是千差萬別的解碼方式卻可以在各種不同的解碼類型中找到各自共同的屬性和特征。而各種解碼類型的屬性、特征正是各種主客觀影響因素相互作用的交叉點和集中表現(xiàn)。因此對受眾的解碼方式進行深入系統(tǒng)的分類研究不僅是深入探討受眾的“行為選擇、反映模式、地位作用以及和媒體、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的必要途徑，也是考察傳受雙方的“共生”關系不可缺少的核心環(huán)節(jié)。

筆者認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受眾對電視新聞話語的解碼，除霍爾的三種類型外，還存在著偽解碼、零度解碼、深度解碼等多種類型。偽解碼已在筆者《電視新聞話語的偽解碼》一文中做了專門論述。本文就零度解碼和深度解碼進行分析探討。

電視新聞話語的零度解碼

零度解碼是受眾對收視過的電視新聞文本沒有任何反應、不受任何影響的解讀方式。這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特殊解讀實踐，是主要表現(xiàn)在受眾的態(tài)度和行為上不發(fā)生任何改變的解碼現(xiàn)象。鮑德里亞認為，人們每天生活在大量的符號意義的支配下，在信息臃腫的社會，人們獲得的有用信息遠遠少于垃圾信息。大眾每天被來自媒體的信息流所淹沒，“被活埋在信息地底下”，這些非互惠意義上的繁冗信息讓大眾疲憊不堪，感到厭倦、產(chǎn)生不滿。于是受眾對整天喋喋不休的媒介便采取這樣一種消極的對抗策略：冷漠與拒絕。因此，零度解碼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這種冷漠與拒絕的具體表現(xiàn)。

零度解碼可根據(jù)影響機制的不同分為絕對零度解碼和相對零度解碼。

絕對零度解碼：是受眾對收視過的電視新聞文本沒有留下任何印象。在認知結(jié)構(gòu)中沒有任何痕跡，不存在任何影響和反應的解讀方式。人類大腦記憶是對輸入信息的編碼、貯存和提取的過程，即識記、保持、再認和回憶的過程。艾賓浩斯的記憶遺忘規(guī)律表明，短時記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減弱，直至遺忘。最先遺忘的是沒有重要意義、不感興趣、不需要的材料。在信息爆炸的當今時代，特別是電視新聞稍縱即逝的傳播特性，造成絕對零度解碼現(xiàn)象相當普遍，幾乎每一個人都會有這種經(jīng)驗。因為人們不可能把看過的所有電視新聞都保存在腦子里，留在記憶中。特別是對那些和自己毫無關系或關系不大、自己不感興趣甚至厭惡的套路式、說教式、模式化的報道，包括西方電視媒體不厭其煩的兇殺、暴力、色情、“娛訊”等刺激感官的報道，一旦在受眾心理上產(chǎn)生麻醉效果、“免疫”效果或厭惡感，便往往會被排除在“選擇性理解”、“選擇性記憶”之外?？催^就忘，不留痕跡。

傳播心理學認為，傳播的信息流不能直接產(chǎn)生社會效益。必須通過心理系統(tǒng)把信息能轉(zhuǎn)換成人的心理能，心理能外化為人的言行，言行作用于社會，才能產(chǎn)生社會效益。因此，絕對零度解碼使電視新聞話語不可能在受眾心里形成任何心理能，更不可能產(chǎn)生任何社會效益。相反，在“繁冗信息讓大眾疲憊不堪”的媒介社會。絕對零度解碼可以是受眾應付信息“轟炸”的最基本、最普遍，也是最無奈的對抗策略。

相對零度解碼：是受眾對選擇收視過的電視新聞文本在一定時空場合不作任何反應的解讀方式。主要有以下幾種表現(xiàn)：1.非正常解碼。文本沒有引起重視，或是在非專注狀態(tài)下進行的解讀，文本解讀不完整，不能全面準確把握文本信息內(nèi)容，難以產(chǎn)生完整清晰的記憶效果。2.不能夠解碼。由于受文化水平和解讀能力的限制，不能完整理解文本內(nèi)容及其所指。這在文盲半文盲地區(qū)或其他文化水平偏低的人群中是普遍存在的。另外，當文本意義表述不清，受眾不能夠即時作出明確判斷時，也會做出相對零度解碼表現(xiàn)。3.拒絕解碼。這里有兩種情況：一是受眾由于各種主客觀因素的影響，對電視新聞持懷疑態(tài)度，主觀上與電視保持距離，甚至有排斥心理。因此對文本意義的解讀保持沉默狀態(tài)。二是由于長期在意識形態(tài)管制下，社會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不允許言行的自由表達，在沒有人身、言論自由的極權(quán)社會、宗教社會、特殊團體或機構(gòu)，解碼行為有可能威脅其生命和精神安全時，受眾往往會采取拒絕解碼方式，以沉默來維護自身安全。

零度解碼是受眾對部分電視新聞文本的特殊解讀方式，是受眾“自行解碼”的表現(xiàn)之一，同時也是電視新聞話語無效傳播的重要標志。

零度解碼是媒體、社會、文化、心理等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產(chǎn)物，通過它可以了解、把握受眾與媒體、社會的相互作用、沖突、制衡、影響，以及相互之間的共生關系?；魻栒J為：“話語一旦完成，接著就必須轉(zhuǎn)譯——改造成社會實踐，如果流通既圓滿又有效果的話。不賦予‘意義’，就不會有‘消費’。如果在實踐中沒有講清楚意義，就不會有任何作用?！蹦敲戳愣冉獯a在一定程度上就是電視新聞話語的流通既不圓滿也無效果的“意義”“消費”。它是受眾對電視話語權(quán)力的有意無意的拒絕、抵制和消解，也是受眾主體在大眾傳播實踐中一種制衡力量的特殊體現(xiàn)。零度解碼現(xiàn)象的存在，表明傳受雙方是平等的：編碼者傳播什么、怎樣傳播，是編碼者的權(quán)力：受傳者解讀什么，如何解讀，是受傳者的權(quán)力：表明傳受雙方是互動的：受眾的零度解碼表現(xiàn)會直接或間接地作用于電視媒體的編碼、傳播的策略和行為，甚至影響其生存狀態(tài)。一個不斷生產(chǎn)無效話語、制造“沉默的多數(shù)”的電視媒體，其收視率、影響力及生存處境是不難想象的。

電視新聞話語的深度解碼

深度解碼是受眾對電視新聞文本由表及里、由此及彼、去偽存真的深刻解讀方式。這是學術(shù)界和電視新聞專業(yè)領域一些具有特殊身份、地位的受眾的解讀方式，他們能夠?qū)﹄娨曅侣勗捳Z的意指系統(tǒng)進行多級解讀，超越普通受眾對文本的一般性解讀層面，甚至達到一般編碼者不曾預料的程度。根據(jù)受眾身份、地位和解碼方式的不同，深度解碼可分為學術(shù)深度解碼和專業(yè)深度解碼。

學術(shù)深度解碼：是以社會、文化等領域的學者為主體的深度解碼。它主要集中在文化批評研究、受眾研究、媒介一文化研究等與電視文化相關的研究領域。特別是近幾十年來，隨著電視傳播技術(shù)的迅速發(fā)展，電視媒體影響力的急劇擴大，以大眾文化為標志的電視文化現(xiàn)象成為眾多社會、文化學者不得不關注的熱點問題，因此解讀電視現(xiàn)象、解讀電視話語等學術(shù)研究成為后現(xiàn)代社會一個十分耀眼的文化景觀。如羅蘭·巴特的意指第二序列的神話解讀、J·費斯克與J·哈特利的意指第三序列的意識形態(tài)解讀、法蘭克福學派的欺騙性的意識形態(tài)解讀、伯明翰學派的文化支配權(quán)解讀、布爾迪厄的“參與性對象化”解讀、約翰·菲斯克的符號學解讀、洪美恩的“審美”解讀、讓·鮑德里亞的“擬象”解讀等。這些解讀方式已經(jīng)遠遠超出普通受眾對電視話語的一般性解讀層面，無法用霍爾的解碼模式來簡單分析、解釋和對位。學者的深度解碼常常以研究成果的形式公之于世，以學術(shù)研究和文化傳播的方式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媒體、受眾和整個社會。他們往往以傳播學、社會學、文化學、符號學、人類學、心理學等多種理論與方法，通過電視話語，對電視現(xiàn)象、電視文化、電視受眾，以及電視與社會、文化、政治、經(jīng)濟的關系等進行廣泛深入的思辨研究和實證研究，取得了大量研究成果。他們以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深厚的文化功底和寬廣的學術(shù)視野來解讀電視話語，通過從宏觀到微觀的深度解碼，探尋隱藏在話語背后的意義。因此他們的解碼大多具有較強的文化批判性、思辨性，充滿了理性色彩，不乏對當代媒體與消費文化的精辟見解?？梢詾槿藗兝斫猱敶聜鞑バ问綄ι鐣挠绊?。以及媒體、社會、受眾之間的相互關系，提供全新的視野與前瞻性的思維方式。

專業(yè)深度解碼：是電視新聞話語的控制者和編碼者通過專業(yè)方式進行的深度解碼。為了提高收視率、影響力、競爭力，電視媒體的管理者和工作人員也會經(jīng)常關注、研究本臺和同行的電視節(jié)目。但是他們對電視新聞話語的解讀方式與普通受眾和學者的解讀有很大不同。他們完全熟悉電視新聞話語編碼的機制、意圖、技巧和過程。他們既要理解主導意識形態(tài)的“注入”意圖、商業(yè)邏輯與利潤的支配作用，以及如何恪守收視率這條生命線的必要性。又要考慮目標受眾的需要、社會影響、媒體形象、傳播效果等，因此他們對文本的解讀具有得天獨厚的專業(yè)深度。這種身處媒體內(nèi)部的自我解讀，雖然沒有學術(shù)深度解碼那樣全面、客觀、深刻，但通過這種經(jīng)驗性解讀，能夠獲得專業(yè)思想、專業(yè)理念和專業(yè)實踐上的啟發(fā)和思考，并可以通過解讀者的思想、行為對電視新聞話語的編碼操作產(chǎn)生直接有效的影響。這也是媒體自我調(diào)整、修正和完善的重要手段和途徑之一。

與零度解碼相比，深度解碼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和相對一致性的特點。如果說零度解碼更多體現(xiàn)在對具體文本的解讀上，那么深度解碼則更注重對一定時期、一定類型話語的整體把握。深度解碼能夠從宏觀上揭示媒體與社會、媒體與文化、媒體與受眾的互動關系，把握電視話語體系的整體形態(tài)與走向；從微觀上透視話語符號意義，解讀編碼意圖，考察受眾對電視新聞話語的接受、使用、需要和滿足狀態(tài)。因此，深度解碼是電視新聞話語解碼的權(quán)威類型。特別是學術(shù)深度解碼，是精英文化對大眾文化、學術(shù)思想對新聞實踐、受眾對媒體的深度影響和作用方式的集中體現(xiàn)。它能夠直接或間接地左右電視新聞話語的運作規(guī)則、傳播走向和整個話語體系的調(diào)整與重建，往往成為推動媒體、社會和文化進步的精神動力。

總之，無論是零度解碼還是深度解碼，它們的形成、特性和作用，都集中反映了媒體、社會、文化、心理等各種因素的相互作用以及傳受雙方相互滲透、相互制約、相互依存的互動共生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