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中央電視臺主持人敬一丹,在談到“焦點訪談”這一檔節(jié)目常常有些帶刺而引起人們關注的意義時,曾經這樣說:它可以讓我們和社會保持一種“痛感”。
在我們自己的心里,在我們的社會肌體中,“痛感”的肌膚正在普遍老化和麻木,“痛感”的神經確實越來越冷漠與缺失,與此同時,我們以及我們所處的社會卻越來越崇尚、風靡著“性感”,仿佛有意在和“痛感”進行著對稱式的對比與抗衡,這真是老天對我們有意的嘲諷。當然,“性感”并沒有什么不好,對“性感”的贊賞與追求,也是世界對美的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與創(chuàng)造,是人自身對美的能量的一種釋放和綻放。讓我們痛心的,是我們對“性感”無盡的泛濫,“性感”無節(jié)制地蔓延和異化,與色情只有一步之遙,迅速抵達性“快感”的港灣,去盡情地在情色中自娛自樂。
“性感”,可比“痛感”學著方便,普及得神速,水銀瀉地一般,侵占了“痛感”的地盤。如果說“痛感”是一種精神,“性感”已經理所當然地成為以自我為中心、感官享受至上的一種物質,成為小資們的服飾內衣與調情的變奏和前戲、中產階級的一道開胃酒和飯后甜點。甚至從“性感”路線走到“美女經濟”,更是成為一種新興產業(yè)。
當我們看到將原本美好的“性感”,演變?yōu)槿绱瞬豢叭肽康纳虡I(yè)行為,仿佛那本來一個好端端的良家婦女變成了煙花女子一樣無可奈何。一個社會的轉型時期,價值系統(tǒng)就是這樣被顛覆著,在“痛感”和“性感”的天平兩端,我們如同在兒童樂園里坐滑梯一般,無師自通、輕而易舉地滑向了“性感”一端。
我想起了思想家斯賓諾莎和畫家馬蒂斯。斯賓諾莎因為宣傳無神論,先是面對教會的重金收買,后是遭到教會的無恥暗殺,一柄飛刀沖他而去,他切身切膚地感到了“痛感”,才讓他哪怕是背井離鄉(xiāng),哪怕是以打磨光學鏡片謀生艱難度日,雖然僅僅活了45歲,也不放棄他對黑暗教會的批判,將他思想的光芒一直照耀到了今天。
馬蒂斯是宮廷畫家,他本可以高薪俸祿一輩子,僅僅因為有一天,一對受傷的農民父女意外地闖進他的畫室,他們的貧窮,他們的正義,他們來自底層的呼喊和血淋淋的傷口,深深地刺激了馬蒂斯,激活了他一腔沸騰的血液,讓他涌出觸目驚心的“痛感”。正是這種“痛感”的驅使,讓他毅然決然地走出他為人附庸的畫室,離開了衣食無憂的生活,跟隨這一對父女加入到農民起義的隊伍之中。
我們應該羞愧,因為我們的“痛感”已經日漸被“性感”所替代,我們的正義日漸被燈紅酒綠所淹沒,我們的一腔熱血日漸被商業(yè)的功利所吞噬。我們的皮膚可以涂抹上好的潤膚霜和滋潤液,但已經無可奈何地粗糙老化銹蝕遲鈍,缺少了敏感的觸覺。
休謨曾經將心靈和情緒做過這樣的對比:“心靈并不如管樂似的,在依次吹出各個音調時,吹氣一停,響聲就停頓了;心靈倒像一具弦樂器,在每次彈過之后,弦的振動仍然保留著某種聲音?!比绻覀兘栌眠@個比喻,將“痛感”和“性感”做同樣的對比的話,可以這樣說:“痛感” 并不如管樂,吹氣一停,響聲就停頓了;“痛感”更應該像一具弦樂器,在每次彈過之后,弦的振動仍然保留著聲音,并將聲音一直保留在自己的心中,讓我們隨著這樣的聲音的刺激,警醒地抬起頭,正視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并不只有“性感”才和自己發(fā)生著關系,那正在發(fā)生的一切,都和我們命運與共,休戚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