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山風雨

一瑤山受苦

春節(jié)前夕，后媽放出話來，說今年要回老家過年。

在橫嶺瑤族鄉(xiāng)大瑤山呆了兩年，吃盡了苦頭的潔菊著實高興了一陣子。15歲的潔菊好想回老家，好想像哥哥那樣回到老家就不再來了。所謂老家，就是兩年前他們祖輩居住的那個家，在松崗鄉(xiāng)亂石村，距這橫嶺大瑤山有六七十里。由于大部分路程都是羊腸小道，僅有十多里路能通車，于是就覺得非常遙遠。

這橫嶺大瑤山近年來來了一撥又一撥砍伐古松的人。他們先是將洗碗盆大的古松放倒，然后把樹干切成六尺來長，然后再鋸成板，用火熏輕，按多少錢一百斤發(fā)給人肩扛背駝搬出大山，放到能通車的牛欄寨……這里需要大量勞工，這里有力就有錢掙的消息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

搬來這里，是向錢看的后媽的主意。當時后媽在飯桌上說，眼看水生就長大了，過兩年就要娶媳婦了，瑤山錢好掙，我們搬到那去好好掙兩年錢吧!無心讀書的哥哥水生早就想離開令他頭痛的學校了，后媽的主意正中他的下懷，因而表示贊同。潔菊爸也是積極響應，好啊!真是想得周到，看得長遠啊!其實潔菊爸早就成了后媽奴了，后媽出的主意十有八九他都會答應，實在不能答應的，也會聽之任之。只因年輕8歲的后媽太會撒嬌太會拿捏，常把老實巴交的丈夫哄得神魂顛倒，還掌握了家里的幾千元存款和財政大權。

當時只有潔菊頓足撅嘴，拒往瑤山。因為她要在家鄉(xiāng)讀書。后媽要對付13歲的潔菊自然是輕而易舉，只消幾句話就讓潔菊乖乖服從了，小小啊，你也不瞧瞧，你都長成個大姑娘了，你一個人留在家，我們怎么放心，要是有人來欺負你怎么辦?你到瑤山也可以讀書嘛。

誰知到了瑤山后潔菊才知道，大山里的孩子讀初中都要到二十幾里遠的橫嶺中學讀寄宿學校。后媽真會到哪山上唱哪歌，哪有那么多錢給你讀寄宿學校，我一句書沒念，還不是照樣過生活?

大有上當受騙之感的潔菊曾賭氣不再聽后媽的話，也不幫家里做事，她想氣死后媽。出乎潔菊意料的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后媽竟一直沒說潔菊半句。當然，她就是半點事不做也省了學費，后媽還罵什么呢?倒是潔菊久而久之卻感到無聊，看到爸爸哥哥天天早出晚歸地去扛方板掙錢，想想都是為了一家人的生活和給哥哥娶嫂子，心就軟了、自省了:自己都這么大了，真不該再要爸爸養(yǎng)了。既然書讀不成，那就為家里減輕點負擔，為哥哥娶嫂子出一分力吧。于是，進瑤山不到一月，潔菊那單薄的身子就自愿背起了方板，天天與爸爸、哥哥早出晚歸，出沒在深山綠林間。

山中多壑，山道多折。陡峭的山坡上劃出了無數(shù)個“之”字，人扛著重量相當、長約兩米的方板在山道上行走，那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啊!有人編順口溜道:“上山氣喘步艱難，下山腿顫心緊張。兩肩因痛頻相讓，雙手為扶曲舉酸。腰酸肩痛老想歇，汗流浹背常口干……”

然而更要命的是，潔菊在山廣人稀的大瑤山里不僅勞苦，而且還兩度遇暴……

二兩度遇暴

1992年農(nóng)歷三月的一天，潔菊到山上挖了些竹筍回來做菜。一家人都說好吃，特別是在潔菊家搭住同吃的陳鐵柱更是說得夸張:“這竹筍比豬肉還好吃!”

那晚，跟陳鐵柱細斟慢飲著酒的后媽見潔菊爸吃完飯洗澡去了，就放肆地與陳鐵柱眉來眼去、交頭接耳起來。不久，她對坐在大門口外剝著竹筍殼的潔菊親昵地說，小小，趁著山上有竹筍，明天你帶鐵柱叔一起去挖竹筍，一時吃不完就烘干，以后慢慢吃。

坐在凳上剝著竹筍的潔菊將手上一根剝了一半殼的竹筍往地下一摔，嘴巴一翹，發(fā)起了脾氣。她才不愿帶這個陳鐵柱去挖竹筍呢。

陳鐵柱是后媽前夫村里的人，因家里窮，三十好幾還是光棍一條，能娶到一個“半路親”還得靠自身的造化和對經(jīng)濟條件的改善。因在家沒掙錢的路子，1992年元宵過后，陳鐵柱也來到了這有力就有錢掙的大瑤山。他進瑤山的第一天，就被在家門口洗衣服的后媽看見了，后媽就叫他進屋坐坐。就這樣，他就搭住在了潔菊家，并一同開伙。他每月給后媽多少伙食費潔菊不知道，但從后媽開心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后媽是非常滿意的。

潔菊很討厭陳鐵柱，是因為他一來便與后媽打得火熱，仿佛是一拍即合、臭味相投的同伙。他入住潔菊家已近三月，可潔菊從沒叫過他一聲叔，他幾次欲與潔菊聊天，潔菊都迅速回避。

“你……這么不聽話，是不是不想在家吃飯了!”后媽又搬出了對付潔菊最有效的殺手锏。潔菊蔫了。要是后媽真不給飯吃，她咋活呀!連爸都乖乖服從的人，她一個翅膀未硬的小女孩能跟她斗嗎?特別是哥哥又不在身邊。

哥哥是去年年底被后媽氣回老家的。哥哥去年一年都在扛方板，辛苦和汗水至少換來了3000多元的收入?？傻侥甑渍呛笊鷤冎v究穿著打扮過新春佳節(jié)的時候，哥哥向后媽要200元買套好點的衣服，后媽卻僅給了100元，山上都結冰了還叫哥哥再去扛幾天方板掙錢自花。

你是想讓我摔死是嗎?哥哥沒好氣地說。后媽硬是狠心不再給他錢，脾氣倔暴的哥哥一氣之下就跑回老家去了。是的，穿好一點都不能夠，談何為他娶媳婦?誰個姑娘看得上一個穿著又臟又土的后生?

潔菊無奈，只好又乖乖地剝起了竹筍，自然也就屈服默認了帶陳鐵柱去挖竹筍。

山霧迷蒙，樹葉遮天蔽日，一條蜿蜒的小山徑在茂密的杉木林和扶疏的喬木林中顯得幽暗而陰森。一大清早，潔菊就一臉不悅地領著陳鐵柱行走在這條山徑上。少有人走的小山徑被露水打濕后，人行其上，只覺腳底濕滑，一不小心就有摔倒的危險。肚里有氣渾身是勁，潔菊此時此刻在這山徑上賭氣地攀行得很快，特別是翻過一個山脊，路變得更陡更滑，潔菊在心里悻悻地咒罵，你要來跟我挖竹筍，可累死你，摔死你!當后面?zhèn)鱽淼孤暫汀靶⌒。认挛摇钡暮艉奥晻r，潔菊心里涌出了一絲報復的快感。

很快就到達了挖竹筍的那片摻雜著少量樹木的竹林山坡，鋪著一層腐枝敗葉的山坡上，茂密的竹枝間刀槍般長著密密麻麻的尖尖竹筍。潔菊回首望望，陳鐵柱居然也呼哧呼哧地跟上來了，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身系包袱鉆進竹林挖竹筍去了。

潔菊挖了一包袱竹筍從竹林出來時，陳鐵柱已歪倒在鋪滿腐枝敗葉的小徑上休息。潔菊倒出竹筍又要鉆進竹林，沒想到陳鐵柱卻一躍而起從后面抱住了她。潔菊這時才意識到了危險，急忙腳踢手抓，然而在這闃無一人的深山野嶺，體壯如牛的陳鐵柱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反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潔菊摔倒在了落滿腐枝敗葉的山坡上……

嬌小的潔菊在動彈不得、喊叫無人的情況下非常絕望，她沒想到自己還這么小，這個大男人就對她起了歹心!她更沒想到，一個寄居在她家的人居然敢無所顧忌地欺負她。潔菊厲聲叱道:“你敢動我，我就告訴我爹!”

“這種事你要是說出去，看你怎么見人!”

……

然而這次之后不久，潔菊竟又再次遇暴……

陽光破碎，林道多蔭。在大瑤山另一條陌生而曲折的沿溪山道上，潔菊跟著招能叔向著涼風撲面而來的深山老林走去。

自從那天出事后陳鐵柱那畜生就消失了。心有余悸的潔菊后來一直跟著爸爸起早貪黑地扛方板跑山路，天天體驗“上山氣喘步艱難……”的滋味。天長日久，真令她感到手酸腳軟，渾身乏力。加上夏日炎炎，有時正午在低凹地段無風，人就像在甑子里蒸那樣難受。讓潔菊喜出望外的是，正在這當兒，當包工頭的堂叔招能叔來叫她去給他們的伐木組做飯，月工資300元。要知道，潔菊當挑腳一個月下來怎么也掙不到這么多錢，何況做飯舒服得多呢!

隱蔽在綠樹叢中的兩個杉皮結構的工棚傍溪而蓋，左邊大工棚是宿舍，右邊小工棚為廚房。

我給你在廚房邊蓋了間住房，招能叔笑了笑說，在外就比不得在家好嘍。

潔菊甜甜地說，叔，真麻煩你了。

天將黑的時候，一隊伐木工從黛色的山林里走回了工棚。吃飯的時候，男人們都以石、木做凳，在廚房邊的小坪上呈扇狀圍著潔菊而坐。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興趣盎然地與潔菊逗樂。

山歡林笑，風清水甜，這種快樂真令苦悶太多的潔菊打心底喜歡。

然而誰知道呢，潔菊的這種歡樂僅僅是曇花一現(xiàn)!

就在這天晚上的下半夜，潔菊在黑暗中驚醒時，身上已被一個人沉沉地壓住了，一條毛巾堵在她嘴上，她用手去扯那堵在嘴上的毛巾，卻無法扯開，因為毛巾外還有個魔掌壓著。

再動我殺了你!一個低沉狠毒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里，同時她額頭上也感到了冷硬的刀。

潔菊被嚇懵了，也驚呆了:這人正是那個曾經(jīng)消失了的陳鐵柱!

那次在竹林，當陳鐵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潔菊一手死死護住的皮帶頭時，被壓在地上的潔菊右手在慌亂中抓到了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她用這塊石頭狠砸了陳鐵柱的后腦，陳鐵柱當場手捂后腦，顧此失彼……潔菊僥幸逃脫了。

沒想到這畜生跑到這里來了，吃晚飯時沒看見他，肯定是這畜生先發(fā)現(xiàn)了她而回避了。潔菊被壓捂得呼吸困難，失去了反抗力，昏厥了過去。

三再卷是非

臨近春節(jié)時，后媽對潔菊說，小小，我和你爸回老家過年，順便看看你哥。這瑤山的家東西這么多，又是單家獨伙，你就留在瑤山看家算了，過了年我們會帶你哥一塊回來的。

潔菊本不情愿，但想到可到鄰居香花家看書，也就不動聲色地默認了。

隨著日漸長大，潔菊已覺得跟哥哥在一起才安全。那次要是哥哥也一起去招能叔那里做事，陳鐵柱那畜生就不敢動她。那次要不是精明的招能叔半夜發(fā)現(xiàn)男宿舍少了個人，即時趕過來救了她，她十有八九會被糟蹋了。也因為沒有哥哥在身邊，她放棄了在伐木組煮飯的輕松活兒。

父母一走，潔菊就輕松自由了，她如饑似渴地到香花的房里看書。而寒假在家正感孤寂的香花非常喜歡潔菊這個嫻靜好學的女孩，不僅一日三餐留她在家吃飯，就連晚上也留她住。

然而一場被人算計的厄運又悄悄向潔菊撲來了……

臘月二十七這天，潔菊和香花去香花的同學家玩。下午香花的爸來找潔菊說，潔菊，你家的東西被人搬走了。潔菊一聽，臉都急白了，清伯，怎會有人搬走我家的東西呢?

潔菊你別急，來搬東西的不是別人，而是農(nóng)歷四月里來你家搭住過的那個楊明滿。他帶來5個后生，行動很詭異，見你家大門上了鎖，便來我家問你去了哪。我見他們行動可疑，便謊說你們一家早回老家了。楊明滿頓時惱火地說你們家人欺他老實，騙的騙，躲的躲，玩得他人財兩空。然后他就叫人搬了你家的東西上車拉走了。

潔菊莫名其妙，氣急萬分。次日天還沒亮，就壯著膽子往山外趕了。

見潔菊氣喘吁吁地跑回，正坐在藤椅里吃午飯的后媽大吃一驚，她盯著潔菊，你……咋跑回來了?

潔菊帶著哭腔怯怯地陳述了昨天發(fā)生在瑤山的事。后媽聽著仰天一嘆，閉上眼睛。哥哥水生聽說家里東西被人搬走了，氣憤地指著潔菊罵道，你在搞什么鬼?你要是沒騙他惹他，他楊明滿敢動我們一根毫毛?潔菊抬起頭，噘著嘴道，鬼才騙他惹他!哥哥立刻意識到剛才對她的態(tài)度太過分了，立刻便換了口氣，小妹，你沒騙他惹他就好，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就去上元村找那混賬東西，看我不揍扁他。

水生，你不能去。后媽有氣無力地勸道，明天還是我和潔菊去吧。

翌日上午，潔菊跟著后媽來到上元村楊明滿家，在敞開的楊明滿家大門口，潔菊一眼就看到了她家的東西就在堂內一角的泥地上放著。聽到有人來的響動，堂后的火房里走出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女人。后媽說，嫂子，明滿呢?老女人說，明滿去縣城了，要傍晚才能回來。潔菊說，我們是來找楊明滿評理，他把我們家的東西搬回家，他有什么理由這樣做?

老女人疑惑地打量著潔菊，用手顫巍巍地指著潔菊，你……你就是那個騙我明滿的小妖精?錢你們要去了，人又反悔躲起來，叫我明滿氣從哪出啊!好了，今天你總算跑出來了，我馬上叫人來評理。

潔菊覺得跟這老女人爭吵沒有必要，于是摞下話，你兒子都不在家，對證人都沒有，叫人怎么評理?我晚上8點再來你家說理。知道了你已回家，晚上8點你不來也要把你抓來，你要是再躲，你家瓦片都是我的。老女人口氣很大地說。老婦人之所以口氣大，是因為上元村是個大村。

四逼赴險境

從楊明滿家出來，后媽跟潔菊說，反正晚上還要來，我就在上元村等吧。后媽的前夫就在這上元村中。不用說，后媽這幾個鐘頭是在前夫家呆了。連爸都不能干預后媽，潔菊自然更不敢過問。

隆冬時節(jié)的晚上7點已是很黑很黑了，山鄉(xiāng)的原貌真相早就被黑暗隱藏了。水生見妹妹一定要去上元村討理，便自告奮勇地陪她去。潔菊交待哥哥，我們是去講理，不是打架，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在離楊明滿家不遠的黑暗中，悄悄佇立的潔菊和哥哥沒有輕率地走入人多聲雜的楊明滿家，勢單力薄夜赴他村來對簿公堂，少年兄妹到底有些膽怯，他們想先聽聽屋內的動靜。

屋內嘰哩呱啦像一鍋開了的粥，猛然屋里響起了一個爆炸性的聲音:“看她還作怪，今晚就讓她跟明滿睡在一起。”這些話猶如一支冷箭插在潔菊背脊，她不由渾身一顫?？磥砩显迦艘研帕藯蠲鳚M那套說法，當然，也可能應了那句“好狗護三鄰”的老話，不管楊明滿是對是錯，他們都會護著他。看來，今晚楊明滿家對于潔菊來說真有如狼窩虎穴般危險。但潔菊還是決定不能食言要闖楊堂，擺明是非，她不相信上元村人敢蠻不講理地亂來，躲避反會引起上元村人怒不可遏地抓她。

走，進去!我們決不能膽小!與其說是給哥壯膽，還不如說是給自己壯膽，黑暗中，潔菊用力扯了哥哥一下說。

當潔菊兄妹氣宇軒然地走進堂屋時，堂內的噪聲頓時戛然而止，幾十雙盯著他們的眼睛顯得驚異。顯然他們大感意外:憨厚老實的楊明滿所想的女人竟是這么個小女孩?

潔菊與哥哥從容地走到堂屋的左上方一處空位上落座后，潔菊便仔細審視起屋內的情況來:首席位置，4個黑著臉的老男人坐在一張舊書桌板凳上，堂屋里還有好些后生或站或坐地圍觀著。楊母不聲不響地在潔菊對面坐下。這時后媽來到了堂屋門口，她也不聲不響來到了潔菊身邊的空凳上坐下?，F(xiàn)在，“公堂”上就差那個楊明滿了。

五夢中驚醒

楊明滿是在陳鐵柱走后才住進潔菊家的，這個三十好幾的男人居然打起了潔菊的主意。他常常買一些糖果給潔菊和后媽吃，潔菊本想叫他不要買，但后媽卻說讓他買，不吃白不吃，她也好搭著吃點。潔菊只好象征性地吃點，好讓他繼續(xù)買，免得斷了后媽的零食?，F(xiàn)在想來，其實那是楊明滿對她施放糖衣炮彈，其目的自然是為了贏得她的好感。他曾幾次對潔菊說，阿菊，同我去橫嶺趕集，我出錢你挑兩套合身好看的衣服。潔菊當時還不懂得如果姑娘接受了男人買的衣服，就意味著同意了人家求婚的民間規(guī)矩。老想貪人便宜的后媽連哄帶罵總要潔菊去白撿好處。但潔菊始終沒去。

幸好當初沒要楊明滿買衣，不然，她今天縱使有十二張嘴也說不清了。真險哪!

久不見楊明滿到場，潔菊不耐煩地皺起了眉，管他楊明滿在不在場，先把自己的話向大伙講了再說。這樣一想，潔菊便站起身，把早已想好的話傾吐了起來，在座的各位叔伯兄弟，你村楊明滿去年四月到瑤山來，人生地不熟，不知住哪里，見他是家鄉(xiāng)人，我媽便招呼他跟我們一塊吃住。他每月給多少伙食費我不清楚，但我根本沒要他一分錢?？伤退赣H卻說我騙他、躲他。我不知我騙了他什么?我干嘛要躲他?前天他竟租車叫人跑到瑤山去，把我家的東西搬走，他這樣做未免太忘恩負義吧?是不是仗著是大村人，就要以強欺弱呀，望你們秉公處理這件事，切莫敗壞了上元村的名聲。

滿堂的人舉目靜聽完潔菊的陳述，一時竟鴉雀無聲。良久，一個老者慢條斯理道，明滿你出來。對，明滿哥你出來!幾個年輕人同時喊道。然而千呼萬喚，卻并沒有楊明滿出來的動靜。眾人都搖頭嘆氣，怨楊明滿忸忸怩怩沒骨氣。見楊明滿始終不肯出來，一瘦高個長發(fā)青年不禁霍地站起，指著一間房厲聲道，楊明滿你出來，人家說你忘恩負義，你還不出來辯駁，是不是你承認了?你再不出來說個清楚，你就成了敗壞上元村名譽的敗類!你賴在房里，眾人也不會饒你。

此話猶如給房里投入了一包點燃了導火線的炸藥，這時房門猛然“砰”地一響，隨即一個目露兇光的人閃現(xiàn)在房門前。楊明滿兩眼發(fā)著逼人的兇光向堂內掃視著，搜尋著，仿佛一個受辱的人要找仇人報復一般。

潔菊這時竟有些下意識地大氣都不敢出，難道楊明滿要狐假虎威地行蠻?眾人都被楊明滿的猝然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楊明滿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快步走到潔菊身邊，隨即伸手一把揪住了潔菊身邊后媽的前襟，接著他聲討起來，就是這騷婦賤婦，騙去了我一年的血汗錢!她說只要交她3000元禮金，過年時她家潔菊就是我的人?？斓竭^年時，她叫我先回家把房屋收拾裱好，做好結婚的準備。誰知當他們一家回來后，卻根本沒見她家潔菊的影子。這賤婦就哄我，說她家潔菊反悔未回，叫我?guī)巳ガ幧桨阉セ丶页捎H。于是前天我租車遠赴瑤山。誰知根本就不見人影，我被騙得氣不過，就搬了她家的東西?，F(xiàn)在我看出來了，她家潔菊根本就不愿跟我，我也自知配不上她。今天中午這賤婦來我家跟我母親說，要我一定要一口咬定潔菊要了我的錢，這樣，村人自會認為潔菊說的是假話，自會將潔菊塞入我房。她還說一個小女孩還怕對付不了?生米煮成了熟飯還怕她不認命?但是，豬嘴捆得住，人嘴捆不住。潔菊有她會說話的嘴，要我誣陷欺負她，我做不出來。我只想要回我那3000塊血汗錢。你這賤婦每次勾引我我都另給了錢，那3000塊你一定得還我，還我!

滿堂的人都大感意外和驚詫。

面對指責，后媽仍然虎威不減，她瞪著楊明滿道，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那錢我明天就還你，現(xiàn)我已回上元村來了，我的田我的根都在上元村，我們是同村人，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潔菊呆了，眼前的人物變模糊了，楊明滿一場歇斯底里的叫喊，在她聽來簡直如同夢中驚雷!

她驚醒了，原來叫她留守瑤山……原來要她接受楊明滿買衣……原來叫她帶陳鐵柱挖竹筍……等等等等，這都是后媽在暗地賣她。

原來她命運的多舛，盡是后媽一手造成!

在潔菊意識走神時，她懵懵懂懂地看見哥哥也像楊明滿那樣瘋了般死死抓住后媽要血汗錢?？墒呛髬寘s惡聲道，放開我，你們家的錢都在你爸手里，關我屁事。潔菊的哥哥強硬地說，不，就在你手里。后媽馬上就喊起冤來，鄉(xiāng)親們，你們看哪，他們家老畜生勾引我已害得我離開夫家，離開兒女，如今我要回來，這小畜生還不讓，你們快解救我呀!有人便上前解救她，可潔菊的哥哥死不放手，堅持要拖后媽回去跟他爸說清楚。后來那瘦高長發(fā)青年一吆喝，眾多的拳頭棍棒打向潔菊的哥哥，直至她哥哥被打倒在地……

六重擔壓肩

潔菊的哥哥被扶回家后，不知是被傷到了哪根腦神經(jīng)，還是急的氣的，或是沒有得到科學的治療(因潔菊爸沒錢送他上醫(yī)院，只知道用迷信的方法為他驅鬼招魂)，開始幾天老發(fā)癲，半夜三更猛往外跑……后來就變傻了。

后來潔菊聽到了一個小道消息，說后媽是上元村一個愛偷人的蕩婦，幾度勾引走村賣肉、單身多年的潔菊爸后，見潔菊家有油水可撈，有機可乘，便迫使體弱多病的無能丈夫同意辦個離婚證，再嫁入潔菊家……

潔菊爸后來自然也知道了她的陰謀，但他卻不敢到上元村去找后媽要回他的血汗錢，也不懂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錢沒了，兒傻了，他只知道氣。他的頭發(fā)很快全白了，人也在快速地變得蒼老、癡呆。

一個異常沉重的家庭負擔壓向了潔菊稚嫩的雙肩。

責 編:謝荔翔

題 圖: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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