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天堂的她
2009-12-31 00:00:00王小菊
江門文藝 2009年12期
我掛了電話，匆匆坐上回家的列車，最不愿看到的一幕還是發(fā)生了……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還給我打過電話，而此刻我們卻陰陽相隔。她才十九歲呀！如詩的年華，為何選擇這條極端的路？年輕的生命，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她是我的鄰居，我們又同齡，彼此的感情像姐妹。她的父親是村里有名的“鐵公雞”，因此只讓她讀了小學。盡管她很想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她父親卻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輟學后，她的任務是做飯、洗衣、放羊。那一年她才十二歲，我讀初一。
她大姐十七歲訂婚，然后外出打工，兩年后她帶著男朋友回來了，而且已有五個月身孕。她的父親死活不同意，最后大姐的男朋友給了她父親一萬元錢，便把大姐帶走了。
大姐走了，還要退男方幾千元的訂金，對于“鐵公雞”來說，要他掏幾千元錢，還不如要他的命。突然他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原來他打起了二女兒的主意。二女兒比她姐年輕、漂亮，相信男方不會反對的。結果男方真的同意了，于是十七歲的她便匆匆嫁人了。
暑假回家遇到她，她已挺著大肚子，還是一個孩子的她馬上卻要成為母親，我打了一個冷戰(zhàn)?！澳愫脝?？”我實在不知該對她說些什么。
“我很好，老公對我好，公婆對我也很好，早知道結了婚會如此幸福，我前兩年就該嫁人了?！彼樕涎笠缰腋５奈⑿?。
我大吃一驚，但可以肯定現(xiàn)在的她很幸福。
高三下半學期，我接到了她的電話，這是她第一次給我打電話，以前我曾給她打過兩次電話。高三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我?guī)缀醢阉恕ｋ娫捴兴那榫w很不穩(wěn)定，不斷地重復一句話：“他們要打掉我的孩子，我該怎么辦？”
“能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我握著電話的手開始出汗。她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在打罵聲中長大，從十歲起就沒輕易流過淚，而今天嗓子卻都哭得有點沙啞。
“姐，你知道嗎？剛懷孕的時侯，婆婆對我有多好，什么都不讓我干，想吃什么有什么，而且隔三岔五給我錢……”她突然停了下來，然后又放聲大哭，仿佛要把她所有的不滿、委屈都哭出來，“就在我懷孕五個月的時侯，婆婆帶我去做B超，醫(yī)生說是個女孩，婆婆的笑容當時就沒了，而且轉身就走?！?/p>
真沒想到在改革開放的今天，在我們北方農(nóng)村，還有如此重男輕女的人，我為她鳴不平。
她繼續(xù)哭著說：“女兒兩個月時，婆婆主動要幫我?guī)?，但條件是讓她盡快抱上孫子。大女兒八個月，我肚子里面另一個生命已經(jīng)四個月了，于是婆婆又帶我去做B超，結果還是女孩，婆婆當時便讓我拿掉她，但我死活不同意，拼命跑出了醫(yī)院?！?/p>
“你不要激動，也不要難過，聽我說兩句好嗎？”我的心很痛，但我一定要說下去，“我認為這個小孩不要也罷，既然她這么不受歡迎，來到這個世上也只會痛苦，結束了這個孩子，也結束了你和他的關系，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p>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說?！彼镜匾宦晵炝穗娫?。
第二次接到她的電話是在八天后的一個下午，做夢也沒想到這竟是我最后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這次她的聲音很平靜：“我要走了，你會記得我嗎？想念我嗎？”
“你要去哪里？”
她并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說：“我好累?！彼L長地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我以后不能做母親了，他在我的飯里放了墮胎藥，結果沒有流干凈，手術后我被剝奪了再做母親的權力?！彼穆曇暨€是那樣的平靜，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你不要難過，在外有很多女性都不愿生小孩，而是領養(yǎng)。”我真不知該怎么安慰她。
“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能夠聽到你的聲音，真好，你說我能進天堂嗎？”
我突然如夢初醒：“你不要想不開啊，不經(jīng)歷風雨怎么能見彩虹？”她已掛了電話，電話里只有嘟嘟的忙音。我感到事情不妙，匆匆給班主任打了電話，便坐車回家，但悲劇還是發(fā)生了。
為什么一個人連死都不怕﹐卻怕活下來面對世間的一切？我靜靜地看著穿梭在她房間的人，突然感覺好冷，我打了個冷戰(zhàn)，然后靜靜地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