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纏綿到死

1

仇卿頻繁外出，回家后時常對著天花板發(fā)呆，連床上的動作也變成心不在焉的例行公事。很快，我抽屜里的錢開始大筆大筆地減少，先是現(xiàn)金，然后是存折和信用卡不翼而飛。

女人天生敏感，我開始不安。但我固執(zhí)地不去相信背叛，我們曾經(jīng)愛到死去活來，那些過往是守護(hù)忠誠的證據(jù)。我不能自亂陣腳。

仇卿推門進(jìn)來，他一邊脫外套一邊換鞋，然后習(xí)慣性地抱了抱我。我窩在他懷里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那些錢，給了誰?

他錯愕著推開我，眼神動蕩。

在我委屈的眼淚攻勢下，他終于講了事情的原委。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講起另一個女人。葉幻眉，曾經(jīng)與他身心糾纏，刻骨銘心的愛戀過的一個女人。那是他的初戀，發(fā)生在高三。一個濃烈糾纏的夜晚，他們像迷途的小鹿，在校園的角落里偷食了禁果。少男少女的懵懂惶惑，伴隨著高考落下帷幕。當(dāng)他拿到錄取通知書跑到她家時，她們?nèi)乙呀?jīng)搬離了小鎮(zhèn)。從此，音信全無。

他的口氣很平和，像在講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他說：蘇蘇，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但是最近我才知道，她當(dāng)年有了我的骨肉，家人才一起離開的。孩子今年6歲了，叫冬冬。

我心底的那根刺又糾結(jié)地痛起來。結(jié)婚后一直沒有孩子，因?yàn)槲也荒苌?。作為一個女人，上帝真的很殘忍，給她愛情、容貌和一切完美的表象，卻獨(dú)獨(dú)不給她子女。

仇卿眼中的憂傷像汪洋大海，我們的婚姻之舟行駛至此搖搖欲墜。我捧起他的臉，微笑著說，親愛的，我們可以一起撫養(yǎng)他。

2

葉幻眉比我想象得還要年輕、漂亮。眉眼間盡是風(fēng)情，攝入心魄，像畫皮里的九霄美狐。她身材保持的很好，沒有生育過后的種種痕跡。見到我，她一點(diǎn)都不意外。

紅艷艷的唇，白嫩嫩的臉，加上最初的一段情和生龍活虎的兒子。她吃定了我。

蘇蘇，放手吧，仇卿見到冬冬就舍不得走。當(dāng)然，他舍不得的，還有我。她咯咯地笑著，嫵媚的臉快要開出花來。

越是重情義的男人，就越不喜歡虧欠，尤其是當(dāng)年他負(fù)我在先。她高高舉起了勝利的旗幟。我對著落日殘陽冷笑。這一場博弈，我似乎只能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了。只是，結(jié)果并不樂觀。

我們的生活日漸拮據(jù)，大部分收入給了那個女人，用來支撐填補(bǔ)她青春時遺失的幸福。我再也不買名貴的時裝和知名的化妝品，素面朝天地穿梭在生活的縫隙里。偶爾，仇卿會把冬冬接過來，我見到那個孩子就莫名地喜歡，看著他頑皮的樣子，還有奶聲奶氣地喊蘇蘇阿姨時，我會覺得體內(nèi)某根神經(jīng)一下子復(fù)活完整了，再不是那個殘缺不堪的女人。但是，很快，葉幻眉就會把冬冬接走，還不忘轉(zhuǎn)身拋給我一個嘲諷的笑。

仇卿不斷地跑去那個女人家里，回來時滿身的脂粉味。他以照顧冬冬為由，漸漸地夜不歸宿。我一直堅(jiān)韌地支撐著，給這個男人游離的空間和回歸的時間，直到冬冬出了車禍。

肇事司機(jī)逃逸，那個小小的生命還在昏迷。醫(yī)生說，腦部出現(xiàn)了淤血，需要做開顱手術(shù)。整個手術(shù)加上以后的療養(yǎng)費(fèi)，至少30萬元。否則，極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葉幻眉像瘋了一樣搖著仇卿的肩膀，你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他!

我深愛的男人蹲在地上，十指掩面，渾身顫抖。透過指縫，我看到了他絕望的啜泣。我的心，跟他一起，窒息般的疼。

3

精心裝扮后，我搖曳著豐腴的身體去了游子默的豪宅。那里華麗得像一座宮殿，但是游子默卻是親切率真的，高高的鼻梁，幽深的眸子，還有那一臉真誠的謙卑。這個為了我，遲遲不肯結(jié)婚的男人，面對我性感的身體，欲望像火一樣噴薄而出。床上，地毯上，角落里，我們索要著彼此，一次又一次，像一場盛宴，迷離而妖嬈。他甚至在激情澎湃的瞬間，還曖昧不清地喊我的名字，他說，蘇蘇，蘇蘇，嫁給我吧。

我的身體突然就冷了下來，在布滿情欲味道的房間里，我想起了仇卿伏在藏身上叫我妖精時的萬般寵愛，我在他身下綻放成一朵魅惑的曼陀羅，張揚(yáng)而鋒利。我們迷戀著對方的身體，纏繞著鑲嵌在一起，喘息，抵死纏綿。

游子默走過來圈住我：怎么樣，你才肯留下?

給我50萬元。

他有瞬間的疑惑，繼而笑了。

可以，但是你必須跟我結(jié)婚。

那晚，我再次回到醫(yī)院，摸了摸冬冬冰涼的額頭，他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我把50萬元給了那個女人，這些，足夠醫(yī)藥費(fèi)和短期生活費(fèi)。我把錢給她，是不想仇卿知道，用身體換取救命錢，是透支了一個女人的愛情。

提出離婚時，仇卿沒有絲毫猶疑地答應(yīng)了，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裂縫里滲出血來?；蛟S，他一直隱藏著對這段婚姻的厭倦，只是，被我粗心地忽略了。

冬冬手術(shù)那天，我穿上了潔白的婚紗，躲進(jìn)了游子默的懷抱。他的身體很溫暖，有我喜歡的味道，無關(guān)愛情，但是舒適安然。

4

再去醫(yī)院時，他們已經(jīng)轉(zhuǎn)院。

我想起那個男人的眼神，清冷而哀傷。沒有他的生活，我像失了水分的花朵一樣快速枯萎。我瘋了一樣尋找他們的蹤跡，卻沒有絲毫的線索，仿佛活生生的三個人，瞬間就蒸發(fā)得無影無蹤。

而對我的頹廢，游子默終于沉不住氣，動用他的手下打探消息。很快，一摞照片告訴了我全部的真相。冬冬坐在旋轉(zhuǎn)木馬上雀躍著，周圍是孤兒院寬大的背景墻和蕭索的樹木。仇卿和葉幻眉像一對新婚情侶手牽手在草地上漫步，在夕陽下?lián)砦牵跁崦撩噪x的房間里抵死纏綿。

冬冬是個孤兒，他根本沒出車禍，一切都是他們導(dǎo)演的戲。成功地拿到錢，順利地甩掉你，然后雙宿雙棲。

我暴躁地打斷了游子默。直到這一刻，事實(shí)面前，我依然不敢面對仇卿的背叛。我們約好相守終老，我們立下誓言生死不離。怎么會，因?yàn)橐粋€卷土重來的女人，一切就一筆勾銷了呢?

仇卿的絕情讓我整個人變得狂躁起來。游子默的溫情，似乎不能融化我身上絲毫的戾氣。我希望他告訴我那對賤人的下落，他始終不肯。他的眉毛好看地上挑著，見到我卻很快糾結(jié)到一起你是我老婆，不許你再想以前那個男人。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地板很涼，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溫暖我，我的身體和我的心。

5

一切歸于平靜后，我開始與游子默出雙入對。生命的殘忍與美好，不過一念之差。

我過上了闊太太的生活，每天購物、美容、打牌、養(yǎng)寵物。用奢華的外衣掩蓋心底淌血的傷口。很快，阿三帶來了我想要的消息。這是嫁給游子默之后，我學(xué)會的手段。

珠光寶氣地?fù)踉谌~幻眉面前，她驚訝著叫了起來。我的容顏在金錢的包裝下，更加虛張聲勢地明媚著。女人間的戰(zhàn)爭，就是這么簡單。她與仇卿，拿走的不過是游子默資產(chǎn)的零頭，這樣看來，我好像才是這場游戲最大的贏家。

她始終沉默，沒有了當(dāng)初的湊厲尖刻和咄礎(chǔ)遭人。眉眼問的風(fēng)情似乎被歲月吹散了不少，留下了細(xì)微斑駁的滄桑。對于愛情金錢雙豐收的女人，真的不該這么早凋謝。我問及仇卿的去向，她只字不提。

一個高大粗獷的男人打破了我們尷尬的僵持，他拉起葉幻眉的手老婆，我來接你下班。那個男人有著古銅色的皮膚和濃重的眉毛，與仇卿的溫文爾雅迥然不同。她的眼神閃爍著掙開他的手，似乎不希望我知道的更多。

看著他們急促地?cái)D上公交車，緩緩地消失在視野中，潛意識中仿佛哪里出了問題，一切不該是這樣的結(jié)果。

6

我要找的男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我派人尋遍了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一無所獲。

我找人調(diào)查了葉幻眉，她幾個月前嫁給了一個工人，生活過得很窘迫，一點(diǎn)也不像擁有50萬元的貴婦。那我用身體換來的50萬元呢?這個問題像一支帶刺的玫瑰，扎著我大腦里的每根神經(jīng)，而所有的信息匯聚到最后，我強(qiáng)迫自己相信，仇卿是一個風(fēng)流浪子，他生來就是背叛的載體，利用了兩個女人的愛情，成就了他一個人的黃粱富貴?？墒牵莻€被他遺棄的女子，不肯透露曾經(jīng)的一切，僅僅是不愿承認(rèn)自己重蹈覆轍的敗落嗎?

一個清冷的夜晚，我著一襲黑衣候在路上，還戴上了化妝舞會的蝴蝶面具。那個女人經(jīng)過時，我們輕而易舉地捂住了她尖叫的嘴，然后一路疾馳著到了空曠的郊外。她瑟縮著身體，眼神中有著驚懼和惶恐。

盡管阿三用了很多恐嚇的方法，甚至蓄意侵襲她香艷的身體，那一刻，她幾乎絕望地哀求，不要傷害我，我真的沒有錢，錢都在仇卿那。

快要問出仇卿的下落時，游子默出現(xiàn)了，他帶走了所有的人，包括阿三和葉幻眉?？諘绲囊梗臎鰺o邊，蝴蝶面具掩蓋了我的哀傷、我的淚流滿面，我第一次徹骨地明白，我追尋仇卿的蹤跡，除了背叛的恥辱，還有埋在心底深深的愛，糾結(jié)攀升，綿綿不絕。

7

我悲切地猜疑著一切的來龍去脈，游子默悄悄站在我身后，蘇蘇，你始終不相信我對你的愛，是嗎?好，我?guī)闳ヒ姵鹎洹?/p>

我錯愕著，被他拉著出了家門。窗外的陽光有點(diǎn)刺眼，我仰起頭，逼回去那些溫潤的液體。我的淚，不會為仇卿之外的男人而流。

濃重的蘇打水味道讓我微微皺起了眉，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枕頭白色的墻壁，連同仇卿毫無血色的臉，映在我的瞳仁里，充斥著驚詫和不安。

他似乎預(yù)料到了我的到來，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蘇蘇，我做了那么多壞事，你還來看我，我對不起你。

我對著他暖暖地笑，笑著笑著有淚水落下來，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愛哭了呢?

醫(yī)院的花園里，游子默吸了一支煙，開始講述他們安排好的局。

仇卿檢查出癌癥晚期，他放心不下我，希望游子默代替他照顧我。他們深知我的倔強(qiáng)和固執(zhí)，制造了葉幻眉和冬冬的一系列事件，讓我對背叛的愛情絕望，進(jìn)而忘記那個深愛過的男人，直到他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那50萬元，不過是維持殘命的化療費(fèi)用。這一切，他們都是導(dǎo)演，只有我一個人傻傻登臺演出，隱忍著愛的煎熬，一步步走到真相面前，病魔卻殘酷地剝奪了我繼續(xù)愛他的權(quán)利。

病房里，仇卿瘦弱的手緊緊握著我的手，然后放進(jìn)游子默寬大的掌心里。那是他固執(zhí)的期盼。

我的眼淚又開始婆娑。

深秋，那個深愛我的男人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想起他為我的幸福所做的努力，想起他苦心造就的無邊真情，終于明白，這世上，有一種愛情，不但可以抵死纏綿，還可以至情至性，纏綿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