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之殤

君可見刺繡每一針有人為你疼，君可見牡丹開一生有人為你等，江河入海奔，萬物為誰春，明月照不盡離別人……

——《蜀繡》

公元611年，洛陽城郊

“征兵，征兵，只要報上名，就可掙10兩白銀?！倍救找呀?jīng)像火一般地炙烤著皮膚，幾名士兵吃力地吆喝，幾個粗壯的漢子爭著往報名臺前擠。曹印站在人群外，想到家里躺在床上的生病的老母親和每天起早摸黑打燒餅賣的妻子，硬著頭皮擠進人群，在軍書上顫巍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換回了沉甸甸的10兩白銀。他先去藥鋪買了老母親急需的藥，又替妻子秦月買了點久違了的胭脂，最后忍痛在小二酒家買了些酒肉。中午時分，曹印趕到家中，妻子正在燒飯，曹印把買來的藥和酒肉放在了桌上。妻子吃驚地問道：“印，你怎么突然有錢買這些東西?”曹印靜靜地站在妻子身邊，溫柔地將妻子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月，如果有一天我無法陪你到老，你能原諒我嗎?”秦月雙眼緊盯著曹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曹印笑了笑說：“沒事，不要亂想，只不過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誰敢保證明天還活著，沒事的，我不會離開你的。”秦月把頭埋進了曹印的懷里，曹印溫柔地撫摩著秦月的秀發(fā)。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深夜。曹印雙眼模糊地注視著睡夢中的秦月。想到自己一介書生，沒有一分錢可以用來賄賂官府打通關(guān)節(jié)，空有一身才華卻無力報國，最后只能落到當兵打仗的地步。妻子原為大家閨秀，甘愿拋棄榮華富貴，和自己同甘共苦，無怨無悔，一心一意照顧家庭，服侍臥病在床的老母親。命運的無奈注定了他的離去，想到這些，眼淚悄然滑落，滴在了秦月的臉頰上。秦月睜開了雙眼，望著曹?。骸霸趺戳?，睡不著嗎?”

曹印撫摸著秦月的臉頰說：“月，我想再看看你涂胭脂后的模樣，你能滿足我嗎?”秦月疑惑地望著曹印說：“印，你今天怎么了?現(xiàn)在大半夜，我哪來的胭脂啊?”曹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胭脂說：“我今天替你買了點胭脂，希望你能夠打扮一下，我很想看看你抹上胭脂后的模樣?！鼻卦螺笭栆恍?，雙頰頓時浮現(xiàn)出兩片紅暈，害羞地說：“都結(jié)婚好幾年了，還這么小孩子氣?！边呎f邊拿過胭脂坐到了鏡前。曹印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秦月清秀的臉龐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柔美，略施胭脂的妻子宛如仙女下凡……見曹印呆呆地看著，秦月笑著說：“干嗎?怎么這種眼神，又不是以后見不到了?！痹拕傉f完，曹印便一把將秦月?lián)нM懷中。秦月嬌羞地說：“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總感覺你今天怪怪的，一定有什么事沒對我說?！辈苡]說話，只是靜靜地擁著秦月坐在床沿。曹印一言不發(fā)，秦月也不再追問，兩人就這樣互相依偎著……

曙光乍現(xiàn)，曹印從睡夢中驚醒，秦月早已打好燒餅出了家門，曹印收拾好衣物，將寫好的一封信放在床頭。來到母親的床前，看著沉睡的母親，淚珠又忍不住落下。他緩緩地走出自己生活了20多年的家，頭也不回地向洛陽城里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撕心裂肺……

公元613年中秋，杭州城外

曹印隨著軍隊一路殺對了杭州城下，今日正值中秋，又逢軍隊發(fā)餉，曹印拿著銀子獨自一人走在軍營中。離家已經(jīng)兩年了，盡管軍營生活極其枯燥，但他無數(shù)次謝絕了軍中兄弟們的邀請，沒有賭過一回，也沒有去過一次酒樓，即便在青樓女子的美色誘惑下，他也不為所動。因為他的孤僻，兄弟們都遠離了他。中秋佳節(jié)伴隨他的只有天邊的那一輪明月，離愁情思氤氳四周。坐在軍營外的巨石上，曹印孤獨地自飲一壺濁酒，靜靜地遙望那一輪皓月，呆呆地看著遠方，那里有他的家鄉(xiāng)。他的母親，他的秦月!曹印不禁唱起了家鄉(xiāng)的歌謠：“月兒圓，月兒圓，月圓人團圓……”唱著唱著，曹印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滑過臉龐，滑過衣領(lǐng)，滑過那顆孤獨的心……

望著城樓上的守軍，曹印不由抓緊了手中的彎弓，雙方對峙了這么久，戰(zhàn)士們都期待著將軍下令攻城。

拂曉時分，明月還未隱去，攻城的戰(zhàn)鼓終于敲響。千萬支箭像黑云一般撲城而去，城墻上的士兵瓜一般地往下落，地上到處血肉模糊，堆積成山的尸體渲染著戰(zhàn)爭的慘烈。攻城的士兵架好了云梯，士兵們沿著尸體攀爬，打頭的一名士兵躍上了城墻，沒來得及揮動手中的長刀，便身首分離，但更多的士兵接二連三躍入城樓……當晚，熊熊大火照亮了整個杭州城，缺胳膊斷腿的士兵隨處可見，更多的是那一張張被酒精和烈火熏紅了的臉。望著眼前的一切，曹印感覺到了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惡魔，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

公元614年，太原城內(nèi)

曹印和其他的士兵一樣接受了唐軍的改編，成為開國大軍中的一員。為天下蒼生而戰(zhàn)斗，為建立李唐王朝而浴血，他覺得這是光榮。打了這么多年的仗，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屬于自己還是屬于金錢，現(xiàn)在，他知道他屬于國家，屬于天下!

公元615年，洛陽城內(nèi)

曹印追隨唐軍進了洛陽，為了修整軍隊，將軍下令放假三天，賭場和妓院里擠滿了唐軍。面對枯木野草，曹印不知家怎樣，秦月和母親身處何方。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突然。街角的一位賣燒餅的婦女映入眼簾，秦月?是秦月!雖然時隔四年，但他能看出她就是秦月。他疾步走到燒餅攤旁說：“請給我兩個燒餅?！薄昂玫?，大爺好眼力，這燒餅剛出爐的?！鼻卦骂^也不抬，將兩個燒餅遞給曹印。曹印把燒餅遞到秦月的手中，溫柔地說：“月。吃吧，餓壞了吧?！鼻卦麦@愕地抬起了頭?？粗矍暗哪腥耍瑴I水奪眶而出：“印，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不要騙我，真的是你嗎?”曹印緊緊擁住秦月說：“是我，是我，我回來了，我沒騙你?！鼻卦绿痤^望著曹印，雙手撫摸著曹印飽經(jīng)滄桑的臉，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那一刻。沉魚落雁都不及秦月燦爛。

秦月收好燒餅攤，帶著曹印走進了一個小巷，來到了一座破舊小樓前，打開院門，曹印把東西放在墻角。秦月說：“印，這是我和別人合租的地方，二樓才是我們現(xiàn)在的家?！辈苡∧闷饢|西跟秦月上了二樓。四下打量，二樓很小，一張床，一些簡單的餐具。一個打燒餅的破爐子，再也找不到一件像樣的東西。秦月突然跪在了曹印面前，哭著說：“印，你打我吧，我沒能照顧好母親，你怎么罰我都好。你打我吧?！辈苡∶⑶卦路銎穑骸霸?，我知道，你不用自責，四年了，我沒能盡到一個丈夫和一個兒子的責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要用我的生命來保護你。”曹印將秦月輕輕擁入懷中。那一刻，時光倒流，萬物復蘇，春暖花開，世間的一切都被拋在了腦后，流淌的只有幸福。

曹印又要回唐軍營地了，秦月緊緊地拉著曹?。骸坝　２灰?，陪在我身邊，好嗎?再苦再累也不分離?！辈苡远ǖ卣f：“月，我現(xiàn)在是大唐的一名戰(zhàn)士，唐很快就會滅隋，真正的太平即將到來，到那時，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陪你一身一世。原諒我好嗎?我現(xiàn)在是為天下黎民百姓而戰(zhàn)斗!”望著曹印堅毅的眼神。秦月強忍淚水，點點頭說：“好，我等你，我永遠等你!”

公元617年，中秋佳節(jié)

“最后一仗，打完這一仗，我們就勝利了!”將軍在馬上高呼，士兵們情緒高漲，吶喊聲鋪天蓋地。隨著一聲鼓響，10萬大軍殺進城內(nèi)。曹印緊貼著將軍沖在了隊伍的前面。就在這時，一支利箭向?qū)④娚鋪怼２苡〔活櫼磺械負渖锨叭?，箭深深地射入了曹印的前胸?！败娽t(yī)!軍醫(yī)!”將軍抱緊曹印，瘋了般呼救，“好兄弟，我會永遠記住你，你有什么話要說嗎?”曹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洛陽。我的妻子叫秦月，我希望你能告訴她，我不能陪她一生一世了。請你把我的頭盔帶給她，告訴她見到我的頭盔就像見到我一樣……還有，將軍，今天我救了你，你必須記住，我是為天下，你要想著天下百姓?！睂④姷难蹨I不住地落下：“好兄弟，放心吧?！钡溶娽t(yī)趕到時。曹印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掩埋遺體時，士兵們都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死去的戰(zhàn)士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幸福地微笑……

公元618年，唐都長安

李淵登基，國號“唐”，普天同慶。

同年中秋，洛陽城內(nèi)

秦月?lián)崦苡〉念^盔，哽咽著說：“印，你怎么說話不算話呢?你怎么能這樣?”窗外月光皎潔，秦月坐在鏡前，拿出當年曹印買回的胭脂，為自己化最后一次妝：“印，等我，你說過的，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第二天，陽光透過小樓的窗戶，斜射在秦月瘦弱的尸體上，秦月的雙手緊緊抱著那只被戰(zhàn)火熏黑了的頭盔……

公元2009年，洛陽某博物館

密封的玻璃櫥窗內(nèi)展示著一封來自唐朝的信，盡管殘破不全，但誰都能讀懂信的內(nèi)容：

月：

明天，我就將跟著軍隊遠征他鄉(xiāng)，我知道這樣時你不公平，但我別無選

擇!我生在亂世，無法給你帶來幸福，我只能應(yīng)征入伍。昨夜的你真的很美，

我希望在我回來的那一天，你還能涂上胭脂迎接我!

愛你的曾印

后記

寫這篇小說時，我的內(nèi)心思索了很多，我該以一種怎樣的感情注入其中?我對那一段兵荒馬亂的歲月究竟了解多少?我最終要抒發(fā)的是怎樣的情懷?對于愛情，我的內(nèi)心能否給出詮釋?我想，我之所以寫下這篇跨越千年的文字，僅僅是為了表達一種古代受壓迫的勞動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無盡向往，愛情并不是本文的主旨，僅僅是為了使文章更富感情色彩，更易切入我所要表述的中心。

謹以此文獻給人類最偉大的力量——真愛!

(指導老師 薛守紅 責任編輯 草北)

草北留言

拾起歷史的遺跡，用力嗅聞陳年愛情的味道，帶著古舊的陳腐味道。總是對愛情有著童話般的期望，于是那些古時的沙場征戰(zhàn)，金戈鐵馬也便成了孕育這童話的溫床。嵌入歷史的愛情，跨越千年的史事，這場傾國滅城的戰(zhàn)爭才是愛情得以生發(fā)的引線。韶華易逝。人生難測。完美愛情注定是與苦難波折分不開的。若不是這一場戰(zhàn)事，這一生又如何能完美了曹印和秦月的愛情。伊人倚門君歸來的美好情境，在紛飛的戰(zhàn)火中，直被生命驚得難以平凡。

于詩的寫作很是平靜，這穿越千年的事件敘述也給積蓄其中的愛情著上了更為鮮艷的色彩，讓人體味到真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