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下孤單輪廓

凌晨一點的夜晚，暗色的氣息四處蔓延，厚重的夜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對面公寓樓的燈已經(jīng)全部熄掉，世界開始安靜下來。

留下一個呼吸平緩的世界。

總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感到孤寂，甚至害怕。莫名其妙地去想一些事情，或是關于死亡?；蚴欠蛛x，或是世界末日。

我清晰地聽見了我的心跳聲。然后，空虛感夾雜著夜色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淹沒我的時光。侵蝕我的記憶。我覺得自己平日里的那些強硬在此刻變得不堪一擊，像是沾了面粉的布匹，一陣細碎的風都會有粉末墜落。

終于才明白，平日里所謂的堅強僅僅是一種對外邊的掩飾，沒有人的時候，那些偽裝開始裂開縫隙，然后簌簌地墜落，如同將撕碎的紙從高層撒下，在搖晃中下墜，直到落在地上成為零散的顏色，然后隨遇而安。

有時候我們并不知道，我們偽裝的強硬背后。有很多我們無視的柔軟。

我們總是忽略了一些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在這樣安靜的夜里，那些曾經(jīng)想要做的事情，猶如煙火一般在黑暗的空中綻放，射出耀眼的光亮。腦海中全是當時躍躍欲試的場景。這些畫面就像一部紀錄片一樣記下了我那些細小的在空中消散的夢想。

但也僅僅是夢想罷了。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往往有一段無法逾越的距離，就像人不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而我現(xiàn)在在做些什么呢?與那些夢想相去甚遠吧。

當自己皺著眉頭去和只有投入沒有產(chǎn)出的數(shù)學血拼到底，當自己翻著無味的馬哲想要記住一些黑體字去填充考試時的試卷，當自己抱著老師建議看的《毛選》度日如年。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在高考中取得一個足夠的分數(shù)，然后上一所足夠水準的大學，之后找一份安定的工作。成家立業(yè)，平淡一生直至生命終結?

這只是別人想讓自己走的路而已，而自己也應當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沒有人曾告訴我必須這樣做，否則便怎樣怎樣。他們總是溫和地說，你應當這樣。你應當這樣。無數(shù)次應當之后，應當變成了一定。其實一開始我們就都知道，只是我們不愿說穿而已，哪怕那并不是一個殘忍的句子。

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場景。

初中時和朋友一起逃課打球，之后被發(fā)現(xiàn)。在即將被班主任猛K的時候，我向前一步。

——是我叫他們?nèi)サ模闾幚砦乙粋€，讓他們走。

我覺得當時我臉上的表情很堅決，高傲又倔強，像大片里的孤膽英雄。日落的光線撒在額前的劉海上，閃著細碎的光。

之后，他們順利離開，而我在沒人的實驗室與班主任做所謂的單獨交流。

——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很牛啊?

——你以為我治不了你是不是啊?

然后我迎接的是一整杯茶水被潑在臉上，以及持續(xù)幾十秒的暴力場面。

當時并不覺得委屈或者后悔，只是因為幾句關心的話語：“沒事了么?”“還好吧?”“會叫家長么?”“真是謝謝你了啊?！闭娴木筒粫谝饽切┮琅f清晰存在的疼痛了。

而現(xiàn)在卻不會再有當時的場景。

前幾日與班主任起了爭執(zhí)，直到最后無奈地妥協(xié)，再重新往前排拉課桌的時候說，讓你不要自作主張你不聽。你不是牛么?現(xiàn)在好了吧，你就是活該。

我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了幸災樂禍與鄙夷。

是，是我活該，是我自作自受，是我不諳世情，讓你們見笑了，但我又是犯了怎樣的大錯，需要接受你們這樣的話語?

坐定后，并沒有因為班主任尖酸刻薄的話而憤恨不平，卻因為別人的幾句嘲諷而被細碎的淚浸紅了眼眶。

僅僅幾年的光景逝去，卻出現(xiàn)這樣迥異的場景。仿佛消逝的不僅是時光和歲月，還有人與人之間那種真摯的情感。

終于深刻地洞悉物是人非是怎樣一個溫柔卻又殘忍的詞條。

那些曾經(jīng)的朋友。

我以為我用兩年時間，離開你們。和你們的鼓勵安慰。讓自己變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但現(xiàn)在我卻傷得千瘡百孔，還未愈合的傷口往外汩汩地淌血，頃刻便讓我失掉信心，哪怕只是去做個平淡的人。

離開你們的歲月，每時每刻都在想要和你們形影不離，耳鬢廝磨。離開那些關心和安慰，我覺得我像一個一無所有的瘋子，四處尋覓那些記憶里殘留的溫存。我感到孤單，寂寞，無助和空虛。

我厭惡那些除了考試別無它用的書本知識，我抱怨身邊沒有朋友的尷尬場面，我憤恨我越老越冷漠和無力。這些讓我感到孤單。

那些孤單像黑夜一樣把我吞噬，讓我在黑暗里不知所措。

我開始不安。我四處尋找精神寄托，希望把孤單的危機轉嫁。

那些美好的記憶在眼前重新放映的時候，心里總會像潮汐一樣一次一次涌上一種抓不住的感動。

一次一次的漲落，將美好的記憶侵蝕得不堪回首。

我試著做出一些改變。

我努力去參與別人的話題，努力去找和別人的共同語言。努力去壓制自己的態(tài)度應和他人的意愿?？删驮谶@種熱情洋溢的交流中，我卻從心底深處感到一種難言的孤單。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我開始放棄和別人交流，獨自去走那條正確卻不是自己想要走的路。既然我不能讓自己滿意。那我只能讓一部分人開心。

請原諒我的無能為力。

喧囂攪渾了散在夕陽里的惆悵，打落了落在香樟樹上的憂傷。卻漸漸歸于寂靜。

城市在此時與大多數(shù)人一同安眠。

而我卻在這個不眠的夜晚感到孤單和恍惚，象被遺棄一樣四處尋找屬于自己的歸宿。在這條名叫青春的路上，我把自己丟了。

沒有人告訴我在哪個路口轉左轉右。沒有多余的衣物可以為我在陰暗里遮風擋雨，沒有買好的車票供我直達終點站。

我只能靠著自己走完這條路。

記得曾經(jīng)比較喜歡的老師給我留下一段話：

——希望你可以用上帝眷顧你的天賦和勤奮的努力，創(chuàng)造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這條路也許不會平坦，但一定是通向光明。

我不知道我記得是否準確，但意思就是這樣的。

我希望可以走一條自己的路。無論平坦或是泥濘，無論有人同行還是孤身一人，無論順利抵達還是歷盡艱險，我都希望能看到終點的光明。

我不惜走到時間盡頭。

拿起筆。藍墨水在紙上浸染開來。

——我希望可以走自己的路，直到時間盡頭。

起身關上燈。

看向窗外，已經(jīng)漸漸蘇醒的天空里，矗立著遠處天主教堂的輪廓。隱約可見的田野上，孤單和晨曦暈染開來。

展曦描畫填充，孤單漸次消散。

(責任編輯 蕭泊零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