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認(rèn)

一

三輛警車亮著紅燈，鳴著警笛，停到新竹市香山區(qū)的一棟別墅前，警員訓(xùn)練有素地備槍，下車，沖入大門，側(cè)邊水池畔的大理石上躺著一名少女，頭骨破裂，腦漿和著血溢出，旁邊有一個摔壞的黑色手提箱，沾滿血跡的百元紙鈔散亂一地，三名警員往尸體那兒走去，其余的由陳警官帶隊，跟著屋主林大原進入別墅。

走進一樓玄關(guān)，林大原踟躕一下腳步，這時樓上傳來陣陣哀嚎和另外兩種人聲，陳警官認(rèn)出一個是他外甥小獸的聲音，最驚訝的是林大原，因為那個凄厲的慘叫是他兒子林小草發(fā)出的:“不要過來，我不認(rèn)識你們，不要……觀世音菩薩，你放手啊!快救我，誰快來救……”

一行人急色沖沖地跑到二樓往三樓的樓梯間，看到兩個年輕人正壓住一個臉孔扭曲的少年，少年仍然不停揮手嘶吼，他就是林小草，涉嫌殺警的兇手，但他現(xiàn)在像發(fā)瘋似的口吐白沫，眼白上翻，無意識地亂叫，陳警官示意另外兩個警察過去制住他，小獸則回頭看著舅舅，有點訝異他的到來。

陳警官帶著其他警察準(zhǔn)備上三樓，這時原本蹲下看顧孩子的林大原忽地抖直身子，伸手想要制止警察的行動，神色有些慌張，陳警官把他推開，強行上去。

一上三樓的大廳，破碎的玻璃撒滿一地，還有兩個密封的塑料袋，一個里面像是人的頭顱，一個是手臂，充斥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靠近池畔方向的窗口前，還有一個卷曲的蠟黃色人皮面具，陳警官走到供桌前，把一具關(guān)公的雕像往地上一擲，玻璃破碎聲響中伴隨著另一個裝著尸塊的袋子出現(xiàn)，陳警官望著呆在一旁，臉色蒼白的林大原，說:“林先生，愿意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林大原顫抖著身子，再也支撐不住，雙腳一軟跪下，諱諱道出很久前的一段故事:有一個紈绔子弟深夜十二點醉酒駕車，他無視中間的安全島，逆向行駛。一個巷口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影，他那時車燈沒開，時速極快，等到一聲巨響才知道撞上了人，一個女子來不及尖叫，就已經(jīng)陳尸在十公尺外，他酒意退了一半，慌忙跑過去看，把女子的臉扳過來，他噫了一聲，一股腦跌坐在地。

死的是他結(jié)婚八年的老婆，除了額角一處創(chuàng)口，鮮血不斷涌出，其余地方并看不出什么外傷，但顯然已經(jīng)死去，他把她抱起，往后車箱一丟，沒命地駛離現(xiàn)場。

他不能去自首，他依仗著父親的聲望進入上流社會，財富和名譽早就蒙住了他的心，不久他愕然發(fā)現(xiàn)路旁一處荒地有個大坑，旁邊還有掘起的土，他忙把他太太丟進去，一陣胡亂掩埋?，F(xiàn)在不能回去，他決定暫時遠(yuǎn)離車禍現(xiàn)場，就這樣在市郊急速亂繞了近一小時，突然從安全島上跑出一個男人，他來不及剎車，空的后車箱又多了一具尸體。

他把尸體藏在三樓的供桌下方，大汗淋漓地坐在沒開燈的一樓大廳，滿腦子想著怎么處理那一具不知名的男尸，還有怎么解釋她太太失蹤的事，華麗的吊鐘響起，已經(jīng)半夜兩點了，突然門鈴響起。他以為是警察，嚇得不知道怎么辦，又怕驚醒樓上夢鄉(xiāng)里的孩子，只好硬起頭皮打開門。

是……是他太太，黑發(fā)覆住女子的側(cè)臉，但的的確確是他太太，他后退幾步，碰到椅角跌倒，他哀叫著:“不要……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饒了我，求求你……”

這時大燈突然綻開光明，小孩站在樓間轉(zhuǎn)角看著眼前這幕，揉著眼睛哭著說:“爸，媽，你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小草好怕!嗚……”

他發(fā)現(xiàn)這個女的不是……不是鬼，可是……后來他才知道他太太有個從小失散的雙胞胎妹妹，她合理地填補了家中消失的角色，但……這個女人竟然知道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她幫他處理那具男尸，然后囂張地帶著她自己的女兒住進來，對他頤指氣使，揮霍無度。他怕她舉發(fā)，所以只能不斷容忍，直到他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把矛頭指向他的小孩，很顯然她想害死他的獨子，霸占所有財產(chǎn)。他再也無法容忍，趁女子喝醉的一個深夜，女子躺在三樓浴缸里，他進入把女子的頭壓入水底，女子開始掙扎，蓮蓬頭的水不停地灑在他們倆身上，不久，女子不動了，他好不容易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浴室門外卻傳來一個女童的聲音:“你把媽媽怎么了?”

他意識到情況不對，當(dāng)機立斷用手捂住女童的嘴巴，等她沒有呼吸了，把尸體裝進一個黑色袋子，開車到深夜的市區(qū)，選了一個最陰暗的角落垃圾桶塞進去，接著通知警方他太太因為酒醉溺斃。他也很快換了一輛新車，想湮沒所有的證據(jù)。他成功了，后來的十多年，一切都相安無事。

事情差不多在這兒告一段落，接下來是另外一段故事，你們一定要幫我銜接起來。

二

我爸爸叫林大原，他和我住在新竹郊區(qū)香山的一處別墅。

我上大學(xué)那天，爸爸開著那輛很久沒有開過的奔馳車送我到學(xué)校。一路上，他都非常小心，經(jīng)過路口時都要觀望好久才通過，還不斷叮嚀我:“小草，你過馬路一定得看兩側(cè)，現(xiàn)在有些人開很快，又逆向行駛?！?/p>

我有兩個室友，一個是數(shù)理保送生小獸，一個是每天只知道看些雜七雜八東西的阿良。爸爸很疼我的，我自己脖子上掛著一堆長生鏈，八卦符，金鎖片，都是他給我戴上的，他總說我八字輕，戴著保平安。我也時刻戴著他們，甚至連洗澡都戴著。但是這也惹來了同學(xué)們的陣陣嘲笑，尤其是我的這兩位室友。

被人家用異樣的眼光瞧久后，我決定把它們摘下來放到抽屜里。就在那一晚，我沒有戴著它們?nèi)ピ￠g，十二月的寒冬，我調(diào)好溫度后準(zhǔn)備淋浴，但沒多久水就涼了，我想加溫，可是不管我怎么旋轉(zhuǎn)紅色的龍頭都不管用，沖下來的水柱越來越冷越大。我只好把兩個水龍頭都鎖緊，可是水柱仍然不停地朝我身上沖來，沒有絲毫變小，我把浴巾一披沖出澡堂，那股水柱仿佛活得似的也跟了出來，我凍得直打嗝，眼睛睜不開，呼吸漸感困難，只能依著感覺往寢室跑，我胡亂地打開門，里面沒有人，我看不見只能大叫:“救命，救命，我快冷死悶死了?！?/p>

沒人理我，我想我得不停跑動，不然會凍死，又馬上回頭跑離房間，沒腦地在走廊奔跑，不久撞到了一個人，我聽到了小獸的聲音:“你干嗎披著毛巾亂撞啊?”

這時一切都停住了，那股水柱也消失了，我抬頭看著眼前的室友，小獸忙道:“天啊!你的嘴唇怎么變成紫色的?”

我全身顫抖，喘著氣把剛剛的景象跟他說，然后硬拉著半信半疑的小獸到剛剛的洗澡間，只見我的衣物完好如初擺在那，也沒半點沾濕，小獸就說:“你會不會是洗到一半睡著，然后做夢啊?然后又夢游到外面?”

回到寢室，我看到阿良正在看血腥的車禍照片，聲音顫抖著說:“剛才你怎么不回話?我差點被悶死凍死!”

阿良停止注視屏幕，不解地看著我，小獸也在一旁好像在思忖我先前的話，接著說:“我和阿良剛剛都在房里，你有進來嗎?”

我才驚覺自己走錯房間，錯怪了室友，可是又覺得不太對勁，但也說不出來，我道歉后跟阿良復(fù)述我對小獸之前說的，阿良搔頭想想，忽然說:“會不會真見鬼了，我們?nèi)ヌ诫U看看好不好?”

于是，我就顫顫巍巍地跟著小獸和阿良回到剛才的浴室。小獸打開紅色的水龍頭，溫水潺潺流下，一切都非常正常。他們兩人都嘲笑我洗澡也能夢游，我則無話可說?；亓藢嬍?，隔壁寢傳來聯(lián)機的游戲聲，我突然感到不安:第一次我進去的房間沒有人啊!為什么不上鎖?那到底是那一間啊?我的方向感有那么差嗎?

我沒有多說什么，我怕那兩位室友會更加賣力地嘲笑我。

三

我因為昨天的事翹了一整天的課，也沒什么胃口，怔怔看著散在桌上的一堆鎖符，上面寫著我的生辰八字。突然一只手架到我肩上，我驚惶未定往后一瞧，原來是剛下課的阿良，沒經(jīng)過我的同意就拿起一條長生鏈說:“哈!現(xiàn)在有可以算運命的網(wǎng)站喔!我?guī)湍憧匆幌锣?”阿良和我一樣是讀心理系的，他特別喜歡這種鬼神靈異之說，不知道他當(dāng)初是不是因為這樣才來念的，至于小獸，好像是數(shù)學(xué)系的吧!

“喂!不錯喔!你是四兩八，比我重，而且上面說只要小時候度過一個生死劫，將來就一帆風(fēng)順。”我心中默念著阿良剛才的嚷嚷，突然想起父親很久前的話，我八字輕，他說謊(其實他沒說謊)。我看著還在瀏覽網(wǎng)頁的阿良，遞了一張紙條說:“阿良，你能不能再幫我算一下這組生辰八字的運命。”

他邊輸入邊調(diào)侃著說:“怎么了，你女朋友的嗎!要不要我順便幫你看看夫妻運好不好?”阿良說話的時候，小獸包著便當(dāng)走進來，聽到阿良的話也湊頭過來看，然后說:“小草你交女朋友了?”

我忙道:“你聽阿良亂說，這個是……這個是我妹妹的啦!她叫林秀珍……”我有點心虛，突然想起家里三樓的神明桌，我家是別墅，一二樓是客廳和房間，至于三樓……以前爸爸總把到三樓的樓梯封住，我小的時候身軀小，曾有一次從欄桿的縫隙鉆了進去，看到三樓擺著一個大大的神明桌，上面有一堆神明雕像，還看到幾個神主牌位，一個是媽媽的，上面寫著“張彩儀”，另一個和媽媽差一個字，叫“張彩鳳”，應(yīng)該是媽媽的妹妹，也就是我唯一的小阿姨，還有兩個我不熟悉的名字，一個叫“林秀珍”，我那時總猜想她會不會是我妹妹，最后一個是男人的名字，我有點忘記他叫什么，只記得同我一樣姓林，我弟弟?

后來被爸爸發(fā)現(xiàn)，他很生氣地責(zé)罵我，那個神情……除了震怒還有點恐怖陰鷙，他說這個地方不干凈，以后千萬不能來，又很小心地整理一下神壇才拉我下樓。

我后來沒再去過三樓，曾經(jīng)好奇問父親神主牌的事情，他的臉上一下子流轉(zhuǎn)好多表情，有懊悔，憤怒，害怕，他說的跟我猜的真一樣，原來我有一個早夭的小妹，老實說，我不可能對妹妹有印象的，另外一個父親說是姨丈，我那時沒有想為什么阿姨和姨丈的神主牌要寄放在我家?

我呆了半晌，才被阿良和小獸的驚疑聲敲醒，我回頭看，只見該出現(xiàn)命格分析的網(wǎng)頁出現(xiàn)一堆亂碼，阿良又試了一次，卻還是這樣，他詭異地看著我說:“你妹妹，那……她……為什么會這樣?”

我淡淡地說:“她早死了。”

阿良和小獸都愣住了，小獸想了一會兒說:“應(yīng)該是網(wǎng)頁當(dāng)?shù)袅耍灰胩嗬?”

阿良重試了一次，依然是亂碼，他有點囁嚅地說:“不可能……就算夭折了，還是讀得出來，頂多寫說八字太輕，幼年要悉心照料等等的?！?/p>

我有點不高興，沒多說什么把那張紙條搶過就走出去，留下不解望著我背影的他們。

晚上八點多，外頭卻漫著一股刺骨冷風(fēng)，我沒有目標(biāo)地亂晃，不久就騎到外環(huán)，這時一個穿著暴露的雛妓攔住了我。不知道為什么她一直專心瞧著我的臉，我很納悶。但感覺她好親切，好像在哪里見過。見她凍得直打哆嗦，我心中一熱，脫下那件厚皮大衣遞給她，催緊油門，沒留下任何線索就走了。從后視鏡中，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在她背后有一個模糊地小孩的身影在晃動。

四

昏暗的房間，一名赤身裸體的女孩子低聲問道:“王警官，你知道殺人的有效追溯期是多久嗎?”

被叫做警官的男人吐口煙圈，把褲子邊拉起邊說:“沒有特殊狀況是二十年?！?/p>

少女又問:“特殊狀況?那假如小孩子殺人呢?”

“小孩，小孩就沒用啦!你問這些做什么，你殺了人還是看到兇殺案了?”

少女像是被勘破心事，急忙澄清:“沒有，王大人，沒事的，我只是隨便問問。”

王警官突然勒住她的脖子:“干，賤女人，你不要給我裝鬼，知道什么給我說出來，不然看我怎么對付你。”

這時外頭的老鴇聽到聲音走進來，看到忙說:“王大人，怎么了，你息息怒，我們秀珍年紀(jì)小，讓你不夠快活，我會好好調(diào)教她的，對了，這個月的規(guī)費也準(zhǔn)備好了，王大人，你不要嚇我們這些小女人?！?/p>

叫秀珍的少女，全身裸著，把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貫住，顫抖著說:“王警官，我說，我什么都說，我放開好不好?！?/p>

王警官沒有松手，秀珍含著眼淚忍痛接著說:“我昨晚看到一個年輕人，他……我很小的時候好像看過這個男人在埋一具尸體，我不太記得了……我只是臨時想到……”

“干你娘咧!你多小的事，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你還有辦法記那么清楚?”小珍溢著淚沒有回答，王警官一巴掌打下去，惡狠狠地說:“那個年輕人呢?他在哪里?他是誰?”

“嗚……我不知道……嗚……但我昨晚記住他的車牌了……”王警官放開小珍，粗惡地笑說:“把車牌抄給我，我來查一查，說不定又是一筆橫財。”

秀珍看著王警官的離去，眼角還留著淚痕，她打開皮包，望著一塊人皮面具，怔怔發(fā)神。

五

我沒有戴那些符鎖回去，深夜兩點，我很無聊地把玩手機，輸入自己的號碼后撥出。

“這個電話正在使用中，請稍后再撥……”突然我聽到嘟嘟聲，是那個等待接通前的聲音，我看著屏幕，沒錯啊!那是我的手機號碼……怎么會?

“喂!請問你是……”這是……小孩子的聲音，好像很久前聽到過，我打斷他的話說:“我是林小草，你是誰?”

“你果然是林小草，我終于找到你了，我是林小草，你為什么要假扮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才不怕你裝神弄鬼，你是通信公司的員工嗎?你想玩什么把戲?”

“我是林小草，我爸是林大原，你為什么要假扮我，為什么……嗚……為什么……”

我慌忙按下掛斷鈕，整個手心一片汗涔涔，我爸的確是林大原，這個聲音為什么那么哀凄，難道是……他還活著?不可能，那為什么還會是孩子的聲音……我從手心涼到背脊，翻下床沒敢闔眼，阿良的電腦沒關(guān)，我握住了鼠標(biāo)，漆黑的屏幕突然大放光明，映入眼簾的是一堆四分五裂的肢骸，那顆頭還對著我獰笑，我大聲驚呼，先是阿良，后是小獸都爬起來望著我。

我喘著氣，指著屏幕，再回神一看，卻只是一張穿泳裝的美女在桌面，我看著阿良怒道:“剛剛……你沒事放那種惡心的死亡照片當(dāng)屏保做什么?”

阿良揉揉惺忪睡眼，不悅地說:“你見鬼了嗎?我什么時候用那些照片當(dāng)屏保了?”

我不再發(fā)作，等著時間來證明一切，外頭一片黑暗，幾盞未央的燈光顯得無力，兩秒，一秒，屏幕又跳到保護程序，一條“南無阿彌陀佛”的立體字型不停地滾動，我看得呆了，他們沒多說什么，訕訕地蒙頭續(xù)睡，我心中發(fā)毛，點起燈，把那些鎖鎮(zhèn)命符戴回去，不敢再胡思亂想。

昨晚熬夜，一整天的課幾乎都在半夢半醒中度過，我又試著撥了幾次自己的號碼，一切都恢復(fù)正常。晚上我和阿良來到了一家精神療養(yǎng)院，更精確的說，是一群人，這是我們心理系獨特的社團，學(xué)長學(xué)姐會帶我們?nèi)タ催@些精神病患的癥狀，讓實務(wù)和書本相驗證，我觀察的對象是一名少女，長得挺清秀的，可是這時她卻雙手被銬在后背，院方人員說她晚上有自殘的傾向。

阿良那兒則是一個滿臉胡渣的中年男子，阿良和我打個眼神，我們偷偷調(diào)換位置，這名中年男子無精打采看著地面，嘴角揚起兀自喃喃自語，細(xì)語如蚊虻，我翻一下他的病歷資料，事發(fā)地點寫著東門圓環(huán)引起我的注意，鑒定分析欄則寫著:疑似遭受重大刺激，導(dǎo)致精神恍惚。

我蹲下身想看清楚他的臉，兩人眼神一交會，他起先是目光渙散，沒多久他突然往后坐倒，揮舞雙手大叫:“不要，你不要過來，不是我殺你的，不是……救命啊!救命……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救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我這兒，我不解，站起身靠近他，他掙扎地往后退，叫得更凄厲了，還是剛剛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這時兩旁醫(yī)護人員把他拉住，他不住大叫，想掙脫逃跑，在注了一劑麻醉劑后，才慢慢沉睡。

一個老醫(yī)護人員似笑非笑地望向我說:“他剛送來時連續(xù)這樣亂叫了一年，后來就安靜得多了，想不到你今天又勾起他的回憶，你不要想多了，我沒有特別的意思?！?/p>

我不置一語，看著他發(fā)病的日期若有所思。

阿良和小獸都睡了，阿良又把今天發(fā)生的事跟小獸說了，兩人一陣竊笑，我一個人呆坐在桌前，摸索著脖子上那些鎖符，昨晚那顆沾滿血的人頭到底是誰?我不認(rèn)識啊!至于那個聲音，是我記憶的反噬?

這時手機在桌上振動起來，嗡嗡聲劃破一片沉靜，我有點惱，怎么有人半夜打電話，打開外殼，竟然是我自己的號碼，在我手中持續(xù)振動，我猶豫一下才膽怯地按下接話鍵，對方沉默好久，我走出門外，有點害怕又有點嗔怒地說:“你到底是誰?不要以為躲在背后我就怕了你。”

“我是林小草啊!是你躲在我的背后啊!”是上次那個小孩子的聲音。

我轉(zhuǎn)身一望，我的房間，阿良和小獸都不見了，只有一個裸身的小孩子的身形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臉，但一滴滴的血正從他臉上滑落，我把脖子上的保命飾物緊握在手上，慢慢靠近，他仍然不動，用童稚的聲音說:“沒用的，那些東西保護的人是我不是你啊!林小草?是我不是你啊!”

我全身發(fā)抖，濡濕的手再也抓不住那些鎖符，它們猛地從我手上滑落，掉在地上消失不見，有一種很強的吸引力拉著我往前，這時身后一個陌生的女性聲音輕輕喚喊著:“不要，小草，不要再往前，不要再往前……”

那個小孩聽到那個女子的聲音后，肩膀一震，哭著說:“為什么?為什么?媽媽不要我了……”接著從我眼前走入黑暗，消失，一陣很遠(yuǎn)但又清脆的金屬敲地聲傳來，這時四周一片光明，我的腳跟被四只手握住，一陣?yán)叮蚁蚝蟮洹?/p>

“你瘋了是不是?爬到窗外的陽臺做什么?想跳樓自殺嗎?”是小獸和阿良的聲音，我剛剛不知道為什么站在房間外陽臺的圍籬上，他們說聽到一陣金屬聲才驚醒，然后看到我雙手張開，立在窗外陽臺墻上不停搖晃。

那個女子是誰?那個小孩為什么臉上一直流血，那時候沒有啊?

我在宿舍外的水泥地找到昨晚從九樓摔下，已破碎的長生鏈，另外幾個八卦符和保命紙鎮(zhèn)，不知道是被狗叨去還是風(fēng)兒拾走。

我想起了那天洗澡時，不小心走入的那間沒鎖的空房間，我差點摔死?又是一陣驚悚。

六

這幾天的怪事搞得我精神恍惚，沒有符鎖心里一陣空虛，想起了小時候有一陣子也是這樣，模模糊糊的影像漸漸清晰。

那時我一個人睡在二樓的房間，半夜天花板總會慢慢滲出水滴，接著越來越大，我?guī)缀醪荒芎粑肱榔饡r，四肢卻被按住，我斜眼一睨，兩雙斷掉的手臂握住我的上臂，兩只斷掉的腳壓在我的下半身，我想哭喊叫爸爸，水柱卻讓我出不了聲，想轉(zhuǎn)頭避開，卻看到一個沾滿血的頭顱，那個臉，是……上次半夜在屏幕上出現(xiàn)的那張臉?

就這樣好幾天，每次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候，總有一個人輕輕抱起我，她全身白衣，像極了觀世音菩薩，只是，她臉上始終帶著一絲哀愁，額頭則有一個大大的傷口，但她是那么的和藹，像是母親照料孩子一般，那個聲音，我想起來了……是昨晚救我的那股女聲?

我把事情跟父親說，他臉上一陣驚惶一閃而過，然后過幾天求了一堆鎖符系在我脖子上，后來那些人物都消失了。

阿良還是成功把我拉去聯(lián)誼，我在一個過關(guān)游戲中失敗必須接受處罰，也不知道對方女生怎么會想出這么殘忍的把戲，我躺在草地上，四肢被童軍繩縛住，然后由四個女生來拉，美其名“五馬分尸”，就在行刑的哨子聲仍未響起，繩索突然一緊，四股巨力似乎就要把我扯斷，我痛得受不了想叫出聲，一個頭顱突然壓住我的嘴巴，就在我感到快肢骸分離的當(dāng)口，眼睛瞄到一雙雪白的雙手把那顆沾血惡心的頭搬開，我急忙大叫。

大家都笑著看我，四個女生都還沒蹲下來拉扯，怎么他就已經(jīng)嚇成這樣?我抹去豆大的汗珠，那不是夢，我不再理會他們的嘲謔嬉笑，又氣又怕地徑自離開，也不管阿良的呼喊。

下午兩點，我騎著小綿羊在市區(qū)亂逛。太奇怪了，一切都透著詭異，天空有點陰沉。摩托車橫在安全島和安全島間，我望著大路的斜對面，是間中古車行，他們擺了許多輛中古車在對面的人行道上。那不是眼花，我看到了，其中一輛車的駕駛座出現(xiàn)一個女子，她對著我笑，然后做出扭轉(zhuǎn)車頭的動作，我不知道為什么跟著她做相同的動作，不知不覺把車頭橫向一旁，這時后方有一股力量把車子往前猛推，我同車往斜打，登時一輛砂石車從眼前狠狠掠過，留下驚惶未定的我，我生氣地往后望，一個來不及窺見全貌的小孩子身影消失在空氣中，我意識到了，一陣恐懼襲上心頭，這不是大難不死，是謀殺，有人，不，是鬼要害死我，我再回頭找那個救我的女子，她也消失了。

我跑到對面的那輛中古車，隔著車窗看著里面，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走近，先是殷勤地替我介紹車子的性能，然后打開車門讓我瞧內(nèi)部的擺飾，我用顫抖的聲音問:“剛剛呢?剛剛里頭不是坐一個女人嗎?跑哪兒去了?”

老板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我:“你也看到了?原來那不是我眼花?”老板跟我說他曾經(jīng)有幾次半夜也看到這輛車上出現(xiàn)一位陌生女子，但當(dāng)他認(rèn)真再看一次，她就消失了，老板一直以為他眼花，但事情沒那么單純，我請他告訴我這輛車的賣主數(shù)據(jù)，他猶豫一會兒，回頭去拿了，當(dāng)我看到那份資料，一股寒氣直沖腦門，是林大原，我爸爸，而日期……那時候，我還沒搬進去?

我仍然理不出頭緒，這時手機響起，出現(xiàn)的竟然是我的號，我按下斷話鈕，聲音依舊響起，是他，那個小孩子:“哈哈……你運氣真好……都死不了，不像我，嘿嘿嘿……”

我再也忍不住把手機往車前殼大力一碰，聲音斷了，留下一臉錯愕的車行老板。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跑到新竹一間很靈的廟宇，跟廟祝說我要求平安符，我把生辰八字跟他說，遲疑一下又從口袋掏出一張泛黃的紙，是上次要阿良幫我用電腦算命的紙條說:“師父，順便也幫這個生辰八字求一張?！?/p>

一會兒，廟祝給了我兩張八卦符，看著我蒼白的臉孔，嘆口氣說:“同學(xué)……你的陰氣很重，你自己要小心知道嗎?”

我點點頭，他不是在危言聳聽。我緊握著那兩張八卦符，回到宿舍已經(jīng)是傍晚，阿良和小獸也都在寢室，他們看到我的臉色很差，也都露出關(guān)懷的表情，我把八卦符往桌上一扔，跑去廁所想洗去奔波整天的疲憊。

我扭開水龍頭，水慢慢注滿塑料盆子，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兩眼無神，雙頰凹陷，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模樣，等等，這張臉好熟悉……我想起來了，為什么那時候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我跟幾天前見到的那個阻街少女原來有點像?

難怪那時那種熟悉感……可是……我真的不認(rèn)識她啊!我不愿多想，把臉浸入水盆想舒爽一下，突然一雙手把我壓住不讓我抬起來，水慢慢嗆入喉頭，我快要窒息卻喊不出話來，這時一個柔和的聲音進入我耳際:“不要這樣子，孩子是無辜的。”

手漸漸松開，我奮力一拔，接著在一片蒙朧的鏡片中看到后方站著兩個身材長得很像的女人，一個臉部水腫得可怕，另外一個是……觀世音菩薩?

當(dāng)我甩開還留在眉間的水滴，仔細(xì)一看，鏡中什么都沒了。為什么，她們到底是誰，為什么要殺我，我都不認(rèn)識啊!除了……那個小孩子，難道他真的是……我得確認(rèn)一下，還有那兩張八卦符，不能再離手了。

七

再一次強暴完女孩以后，男子邊穿上警衣邊笑著說:“那個男的查出來了，就讀我轄區(qū)的一所大學(xué)，他是獨子，家又是望族，在香山有棟三樓的高級別墅，哼!看來這次有的賺了，我跟你說，你負(fù)責(zé)給我查出他的學(xué)校宿舍還有生活作息，越快越好，知道了嗎?”

警官走出后，外頭的老鴇忙提醫(yī)藥箱走進說:“唉!秀珍，你還好吧!王警官就愛糟蹋你們這樣的孩子，總苦了你，在忍幾年吧!”放下藥箱，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她捋開剛披上的衣服袖子，許多黑青和燙傷的煙疤，都是王警官的杰作，她熟稔地上完藥，打開床邊的手提包，拿起一張蠟黃色的人皮面具，走到浴室的鏡前，嘴角露出冷笑。

她架起小梯子，把一臺小型的攝影機裝在不起眼的角落，換上男孩的裝束，淡淡地走了出去，夜?jié)u深。

八

深夜兩點，我確定阿良和小獸都睡了，小心不發(fā)出聲響地起身，披上外套走了出去，右手拿著下午順道買回的鏟子。

阿良瞇著眼睛，看著更衣的小獸說:“天啊!現(xiàn)在幾點啊!你還要出去?”

小獸笑著說:“睡不著，出去買個宵夜?！?/p>

我沒有發(fā)現(xiàn)小獸騎車跟在我的后方，我全身黑衣走入圓環(huán)附近公園的一處林中，用微弱的手電筒發(fā)出的光數(shù)著高大的白楊樹，然后停住，開始用鏟子掘樹旁的土壤，幾分鐘過后，也夠深了，映入眼簾的卻空無一物，我全身是汗，不是勞動的汗而是冷汗，難道我記錯了嗎?那時候不是埋在這兒?我又往前走到下一棵樹下開始挖，還是沒有任何東西。

這時我感應(yīng)到后方輕盈的腳步聲，慢慢回頭……天啊!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但也許是有心理準(zhǔn)備，我捏住懸在脖子的八卦符，邊后退邊抖著音說:“你……你不要過來，我有八卦符，你不要過來……”

對方遲疑了一下，又往前走近，我把八卦符提起置在臉前，他卻不怕，一直靠近，我開始慌了，腳不聽使喚竟跪了下來，這時他后方走出了一個人，是……小獸，小獸大聲喊著:“死小孩，你想干什么?”

那個小孩子肩頭震了一下，迅速跑入兩旁的樹林中，消失不見，小獸沒有追下去，跑到我跟前扶起全身戰(zhàn)栗的我，緩緩地說:“現(xiàn)在愿意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我嘴唇不停發(fā)顫，勉強靠著小獸的肩才站穩(wěn)，不清不楚地說:“鬼……他是鬼，要來害我……”

小獸用力拍了我的肩說:“他不是鬼，是人，不信你看，地上還有他的足跡?！?/p>

我順著小獸的手指方向望去，他說的沒錯，地上印著淺淺的鞋跡，但我仍然相信那是鬼，而且是厲鬼，不怕我八卦符的厲鬼。

小獸走到我剛挖的幾個洞前，用他帶來的手電筒望了幾望，笑著說:“干嗎?挖寶藏嗎?有的話要見者有份喔!”

我告訴小獸我童年那陣子，晚上碰到的怪事，還有最近那些事情，但關(guān)于那個小孩子的部分，我卻跳過不提，小獸沉思了一下說:“你還是沒有跟我說你半夜來這兒做什么?挖那些洞做什么?還有那個小孩是誰?為什么你那么怕?”

他一連丟了好幾個問題，我從他眼神中看到一種想抽絲剝繭的敏銳，頓了一下，才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莫名其妙騎到這兒來了，好像……有一股聲音在呼喚著我……真的……我也不會說，那個小孩子……他……給我的感覺就很陰森可怕，加上這幾天發(fā)生了一堆怪事，我才會被嚇成這樣的……”

小獸望著我掘出的那幾個坑，幽幽地說:“唉!我應(yīng)該早一點叫醒你的，我有一個舅舅做警察的，他曾跟我說過他年輕時的一個故事，那時半夜他在這公園巡邏，看到一個小女孩正在啃像是人脖子的東東，當(dāng)我舅舅用探照燈往女孩身上打，想看清楚的時候，小女孩張著嘴對他笑，齒縫間是血和肉屑，另外一只手提著一個頭，向他走近，我舅舅嚇得把燈一丟，就往后跑，結(jié)果他一連生了好幾天重病，后來鼓起勇氣帶幾名同事到那兒，卻什么也找不到了……”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精神病院的那名男子，他也是在這附近被發(fā)現(xiàn)的，醫(yī)護人員告訴我那時他不停高喊著:“不要，你不要過來，救命啊!救命……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救命……”

我坐小獸的車回去，把我的車放在附近，我全身發(fā)軟，連車頭都握不住了，回到寢室，阿良被我倆開門聲驚醒，他看著我一臉驚畏模樣也清醒了，小獸把我說的話和剛剛發(fā)生的事都跟阿良說了，阿良聽完一臉驚愕。

接著平靜了好幾天，我想應(yīng)該是八卦符生的效，可是接著一天晚上，有人敲我們房門，我、阿良和小獸驚訝地望著眼前這個突來的警察，中年警察說:“你們誰叫林小草，跟我走一趟?！?/p>

他拉著我到校外一處靜謐的茶店，出示他的警員證，他姓王，接著說:“林同學(xué)，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有人指控你十三年前在圓環(huán)附近的公園里殺了一名小孩，然后把他就地埋在附近，哼!你不用急著否認(rèn)，老實說，我已經(jīng)找到那具白骨，我相信驗出那個小孩的身份后，再循線查下去一定可以找到很多對你不利的線索，小孩子殺人是不判刑的，但傳出去對你的學(xué)生生活，還有……嗯!這個，你爸爸的名譽也不太好看?！?/p>

他說到這兒，我像是被電到一樣，那晚挖不到東西，代表那個小孩真的是……怎么辦?現(xiàn)在該怎么辦?克住了陰的，陽的卻來了麻煩，我額頭不住滲出豆大的汗來……王警官看著我發(fā)白的臉孔，得意地接著說:“我也想與人為善，這樣吧!你籌個一百萬給我，我就馬馬虎虎幫你蓋住這件事，反正你家錢那么多，拿這些出來消消災(zāi)也是應(yīng)該的，你說是不是?”

我完全相信他說的話了，無力攤靠在椅背上，低聲說:“警官，一百萬……我真的拿不出來，我只是個大學(xué)生?！?/p>

“干你娘咧!人都?xì)⒘诉€說這些鳥話，我是給你機會，你還給我裝傻，那不要談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生氣地拂袖要走，我趕緊拉住他低聲哀求:“警官，你不要這樣子，一百萬我爸是有，可是我總要有個借口跟他討，我臨時想不出來……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他回身坐下，和顏悅色地說:“這樣才對，你跟你爸說你騎車撞倒人了，對方要一百萬和解，你爸要不相信，叫他打電話到東門派出所找一位姓王的警官，我會幫你跟他解釋的，越快越好，時間就是金錢，知道了嗎?”

他干笑幾聲離去，我識趣地幫他付餐錢，這下完了，避開了黑白無常，閻王卻親身來了，可是我沒有跟阿良和小獸說實話，我騙他們說我掉的皮包給拾獲了。

九

王警官粗魯?shù)卦谛阏渖砩习l(fā)泄完后，笑著說:“賤貨，你說的話還挺管用的嘛!那個呆小子聽完后嚇得一愣一愣的，昨天他爸也打電話來問我了，看來第一筆就快進賬了，哈哈……這是個無窮無盡的大寶藏啊!接下來要用什么理由幫那個呆小子騙他爸的錢呢?”

秀珍把內(nèi)衣穿好，陪笑著說:“反正什么都成，他現(xiàn)在是只待宰的肥羊?！?/p>

王警官點根煙，大笑:“你越來越會說話了嘛!我就跟他約在你房間交錢好了，這里隱秘，不會被什么貪污局抓到。”

秀珍微笑著點頭，一切都照著她所計劃的在進行。

我換了一個新手機，晚上十點了，我看著剛買的黑色手提箱，明天得去銀行提一百萬現(xiàn)鈔出來，這時手機響起，對方是來電隱藏，是王警官嗎?不是時間地點都說好了嗎?他怎么又打來，我走出門外，按接通鍵。對方?jīng)]有出聲，一片死寂，我看著掛在頸上的八卦符，膽怯地掛斷電話，沒多久鈴又響起，對方仍沒出聲，我把手機電池拔掉，試著鎮(zhèn)靜地回到寢室。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上次放在公園的機車一直還沒騎回來，后天送錢還得用到，十點多，我決定還是坐出租車去牽回來，那時沒注意到后方一輛機車跟著我。

我到了公園，路燈還沒亮，我找了一會兒，看到已經(jīng)沾到污垢的機車，但……上面坐著一個小孩，他回頭看著我，清清楚楚，真的是他……我往后退，他卻慢慢靠近，我緊握著八卦符，他卻似乎不會害怕，不可能，那是我的生辰八字，其他人都不再來找我，為什么就他不怕?

我退到冰冷的墻邊，再也沒辦法后退，我想呼聲求救，但喉頭干得擠不出一個字來，奇跡的是他沒再逼近，丟下一團紙條轉(zhuǎn)身離去，我看著他的背影，頭發(fā)……好長，這些年頭竟也長那么長了……我猶豫了好久才撿起那團紙，沒敢多看，趕緊騎車回寢室，我在臺燈下打開這封信，上頭是歪歪斜斜的字，還有一堆錯別字，信是這么說的——林小草?哈哈哈!要我不殺你也可以，但我要找個替死鬼讓我投胎，你只要答應(yīng)下次看到我的時候，把你眼前那個人殺了，我就不會再來糾纏你了，否則……下次不會讓你那么好過的，記住，從現(xiàn)在開始帶一把刀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我緩緩打開抽屜，把那張紙收好，沒有吵醒已經(jīng)沉睡的室友，一切似乎不再那么可怕，我不知道是漸漸習(xí)慣還是因為和他達成妥協(xié)了。

我循著王警官給的地址來到這兒，圓環(huán)旁一條暗巷，我想起很久前我曾在這兒送一件大衣給一個……很奇怪的少女。

王警官已經(jīng)抽著煙坐在床沿等我，門沒有鎖，我走進去把手提箱打開放在地上給他檢查，王警官蹲下身子觸摸那些冰冷的成沓鈔票，臉上盡是笑意，這時我看到背對著他的房間窗戶出現(xiàn)了那張熟悉的小孩子的臉，我猶豫一下，抽出一把刀往王警官頭上插下去，用盡我的全力，他痛得大喊，把我撲倒在地，雙手死命掐住我脖子，血不停從他頭頂涌出，抹紅了我的上衣，我的臉頰和那箱鈔票，他漸漸沒力，接著倒臥不起，我看著眼前的一片血紅，沒命地往外跑。

原本在窗外的小孩子出現(xiàn)在這片血泊中，他靜靜地在王警官身邊放了一卷V8用的錄像帶，擦干手提箱外的血跡，闔起來緩緩走出。

他和我都沒注意到，王警官的手上握著兩張染滿血的八卦符。

我仿佛聽到由遠(yuǎn)而近的警笛聲，我不知道要躲去哪兒，只想到家，家，就是家。

小孩子提著裝滿錢的手提箱，不知道該藏往那兒，突然一個熟悉的回憶涌上他心頭，就那兒吧!反正王警官已經(jīng)說出那個地點了，反正那把鑰匙還保留到現(xiàn)在，那應(yīng)該會是個好地方。

十

警方看完錄像帶后馬上查出鏡頭前那名殺警少年的身份，除了發(fā)布通緝令，也立即聯(lián)絡(luò)到少年的父親，林大原。

當(dāng)警方荷槍實彈沖進宿舍，阿良和小獸被這一幕嚇呆了。他們來到警局協(xié)助確認(rèn)兇嫌及理清動機，這時小獸看到正負(fù)責(zé)此案，忙得焦頭爛額的陳警官，竟然就是舅舅，他向舅舅要了這卷錄下命案經(jīng)過的錄像帶來看，重復(fù)了好幾次后，突然低聲對身旁的阿良說:“你看這兒，這個窗戶?！?/p>

小獸用慢動作將區(qū)域放大，鏡頭下出現(xiàn)了一張蠟黃的孩子臉，一逝而過，阿良有點發(fā)抖地說:“靈異照片?”

小獸趕緊遮住阿良的嘴，在他耳邊說:“小聲點，這事有古怪，你看孩子出現(xiàn)的時候，小草臉上的表情，先是驚慌，接著猶豫，然后拔刀就砍，你想到什么了?是訊號，殺人的訊號!”

阿良不解地?fù)u搖頭，突然說:“等一下，這個小孩好面熟……我在哪兒見過?”

小獸突然恍然大悟，是啊!這個孩子的臉孔，跟小草……好像……小獸趁他舅舅沒注意，拉著阿良走出警局，跑到出事的地點，他看著正接受警方偵訊，神色慌張的一堆妓女和老鴇。

小獸趁警方?jīng)]注意，拉一個老鴇過來，指著命案房間問:“這間房間平常都是誰在使用?”

老鴇可能把長相成熟的小獸也誤當(dāng)成警察，緊張地說:“我不知道，你問蘭姨吧?！?/p>

蘭姨走過來，不緊不慢地說:“你根本不是警察，你來找什么麻煩?”

小獸在蘭姨的耳邊輕聲道:“有一個身材像小孩子的私娼不見了對不對，你快跟我說她是誰，她……也許有生命危險……”

蘭姨似乎有點心虛，想了一下低聲說:“我們管她叫‘秀珍’我們也不知道她的來歷，聽說是有人十多年前從附近的垃圾堆撿來的，你也知道這兒環(huán)境差，她吃不好又十歲就下海了，所以就長不太大，我信得過你，你不要跟警察講!”

“秀珍，”小獸想了好久，突然握住阿良的手說:“天啊!太離譜了，全認(rèn)錯了，全認(rèn)錯了……該去哪兒呢?對了，去他家，小草一定會躲去他家，阿良快，我們?nèi)ニ摇?/p>

阿良跨坐在小獸的后方，問道:“那個女的是誰啊?真的有生命危險嗎?”

小獸啟動引擎，邊道:“我不這么說，那個老女人不會理我……我也不知道，但事情沒那么單純就對了!”

十一

我跑到香山的別墅，準(zhǔn)備躲到我房間，突然想到一個更隱秘的地方，我快步走上三樓，躲到大廳供桌下的布幔內(nèi)，我還沒來得及換下沾滿血的上衣。

這時一個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是警察嗎?怎么來得那么快，我滿身冷汗，弓著身子在布幔內(nèi)發(fā)抖，這時布簾一角被揭開，我看到一個帶著血腥味的黑色手提箱慢慢進來，王警官不是死了嗎?鬼……他來找我了，這里那么多神明，他怎么不怕?我像狗一樣慌張地鉆出供桌底下，看到的不是王警官，而是那個小孩子，他提著手提箱，微笑地看著我。

我往后退，大喊著:“你騙我，你說要放過我的……不要過來……你不要再過來!”

我突然想到什么，把供桌上的一尊璃璃佛像往孩子那兒擲去，他只是輕輕閃身避開，碎掉的玻璃內(nèi)出現(xiàn)一個黑色的長條形袋子，我沒有注意那是什么，又拿起一尊佛像往孩子身上擲，他往后退，這回掉出一個球形的袋子，是……一個人的頭顱，我尖叫，趁著他后退，閃過他往回廊內(nèi)跑，我躲進三樓的浴室，把門給鎖了起來。

我喘著氣坐到浴缸旁，這時突然一雙濕淋淋的手摸到我的大腿處，我往后看，一個水腫的女尸全身浸在浴缸內(nèi)，不……她是活的……她張開眼睛，開口說:“救我，小草，救我，阿姨好冷，阿姨快不能呼吸了……”

我甩開她的手，咽一口大氣沖出浴室想往樓下跑，跑到那個鐵門邊，它卻像被吸住一樣打不開了，這時那個全身水腫的女尸慢慢走向癱靠在鐵門邊的我，她不停地滴著水，后頭一個拖行的男尸，不……是活的，他的四肢和頭都跟軀干分離，六塊兀自匍匐前進，一條條的血痕劃留在樓梯和地板上。

在供桌前的小孩子嘴角揚起詭異的笑容，他剝開覆在臉上那層皮，是……那個雛妓，被王警官凌虐的少女——秀珍，她想著現(xiàn)在得換一個地方藏錢了。從破碎佛像中掉出的袋子破掉了，流出的福爾馬林產(chǎn)生刺鼻的臭味，吸引住少女的注意，里面有一個蒼白的臉孔，她蹲下來，仔細(xì)看后，失聲叫道:“爸……爸爸……”

她把那包著頭顱的袋子踢往一旁，鎮(zhèn)靜，她告訴自己得鎮(zhèn)靜，這是最后一次能夠成功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

十二

秀珍想起很久的往事，爸爸一直不務(wù)正業(yè)，吃喝嫖賭，常常痛毆母親和年幼的她，有一次她躲在電視機后看到爸爸打開門迎接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她后來長大才明白那時候爸爸和那名男子說了什么，大致上是如此，陌生男子是保險員，爸爸幫媽媽投保了巨額的死亡險。

然后不久，有一晚媽媽哄著小秀珍睡覺，又輕輕跟她重復(fù)著常說的那些話:“秀珍，媽媽拿你的生辰八字給算命的看過，半仙說你這輩子有兩次機會能夠大富大貴，你若有機會時，一定要想辦法多攢點錢，才不會像媽媽現(xiàn)在每天吃不飽，穿不暖?！?/p>

“干你娘!誰在吃不飽，穿不暖，賤女人，你在給我胡說八道什么，去死啦!”小秀珍看到爸爸突然站在后頭用一根棍子毆擊媽媽的后頸，媽媽昏倒，爸爸接著拿起一支鐵鏟出門，就留著倒在地的媽媽和她，一小時后，爸爸又回來駝起媽媽的身體走出門外，小秀珍心兒咚咚咚跳，除了哭卻不知道怎么辦。

可是很奇怪，之后媽媽卻走回來，抱小秀珍到一個很大很大的房子，爸爸卻消失了，媽媽要秀珍管一個陌生的男子叫爸爸，一個比她大一點點的男生叫哥哥，媽媽不準(zhǔn)她走出大門外，但在這兒小秀珍過得很好，吃飽穿暖，也沒有人會打她，好景不長，一個晚上，秀珍看到媽媽全身酒味東跌西撞地走回來，經(jīng)過二樓又往沒人住，只擺滿一堆神祗的三樓走，接著那個陌生的爸爸跟著上去，想了一會兒，小秀珍也好奇地跟了上去，然后在浴室看到陌生的爸爸一直壓著媽媽，媽媽的雙手露出水面不停揮擺……

當(dāng)小秀珍醒來，四周一片黑暗，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包在一個黑色袋子里，她一直想掙扎，卻捅不破袋子，這時一雙狗的爪子突然扯破塑料袋，小秀珍趕緊爬出，卻看到一堆狗在惡狠狠望著她，接著一只狗撲上去，小秀珍一閉眼，那群狗卻只經(jīng)過秀珍，往垃圾堆中找其他廚余，小秀珍覺得肚子好餓，好像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一樣，她摸摸口袋，除了一把母親給她的冰冷的鑰匙，當(dāng)時母親說:“秀珍，這把鑰匙你要好好保存，有一天媽媽會成功，讓你成為這棟大宅唯一的主人?！?/p>

小秀珍不敢和那群狗搶食物，四肢無力的她游走好久，來到一片樹林中，看到一個小孩正拖著另一個倒地的小孩走，接著把那個被拖行的小孩往一個洞里放，然后開始把四周的土往洞兒倒，她跟著辦完事的小孩走了好久，小孩經(jīng)過大路的街燈時發(fā)現(xiàn)了秀珍，回頭望著她，秀珍盯了他好久，是哥哥啊!

那個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哥哥，披頭散發(fā)，臟兮兮的，手上又抱著一堆華麗的衣服，真奇怪，跟在家中所見的又不太一樣，她仍喊出:“哥哥，哥哥，帶秀珍回家好不好，秀珍迷路了，肚子又好餓?！?/p>

臟小孩看了秀珍一下，神情先是莫名其妙，接著眼中殺意斗現(xiàn)，但一閃即逝，接著快步跑走，小秀珍想追，但沒幾步跌倒，再看時，哥哥已經(jīng)消失了。

小秀珍只能喪氣地走回那片樹林，她想去找剛剛那個被拖行的孩子，向他討點東西吃，走到那兒，卻看到幾條癩皮狗在扒土，接著露出一條小腳，狗兒開始啃，沒多久心滿意足地走散，小秀珍走過去，也學(xué)著那群狗吃起那條小腿。

就這樣連著幾天，她都跟在那群狗后面，吃著那塊源源不絕的大肉，有一晚深夜，她望著那顆頭連著脖子，突然覺得大肉快沒了，于是她拿著頭。突然遠(yuǎn)方一陣強光打過來，她看到一個穿制服的伯伯，趕緊笑著想跑過去，但伯伯先是滿臉驚惶，接著大叫跑開。小秀珍很害怕，也跟著跑離那片樹林，不久又到了一條昏暗的巷子，她躲在角落，啃著晚餐，這時有一個中年男子正滿臉陶醉，拉著褲子從一棟建筑走出來，他經(jīng)過秀珍蹲著的角落，先是瞥到那顆頭的臉，接著是正吃著脖子的小秀珍，他跌坐在地，嘴里不停地喊:“不要，你不要過來，救命啊!救命……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救命……”

秀珍看著陌生男子抱著臉不停吼叫感到很害怕，把那顆頭往垃圾堆一丟，那顆頭卻咬住她的手，她一陣?yán)叮粡埲馄に频臇|西掉入她小手中。她沒敢思索，握著那張肉皮跑離現(xiàn)場，她跑進一棟閃著紅燈的建筑，撞到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女子。女子看著滿臉病容、神情委頓的她，把她抱進房間。秀珍藏起那張肉皮，就在這兒住下來，她在這兒吃不好，穿不暖，又常被打罵，有天她想起那張肉皮，把它攤開，竟然是……很久以前，媽媽要她喚作哥哥的那張臉，只是已經(jīng)有些兒風(fēng)干蠟黃了。

過了幾年，她的下體莫名其妙流血，房子里的阿姨們見著了，就開始要她跟一些陌生男子脫光衣服做一些奇怪的動作，一開始很痛，后來就慢慢習(xí)慣了。她越長越大，除了漸漸了解那些狗皮倒灶的事，也慢慢能把過去那些模模糊糊的往事串聯(lián)在一起了。

她想得意地跟媽媽說，她已經(jīng)成功掌握第二次大富大貴的機會，她提著裝滿錢的手提箱走出大廳，突然一個全身赤裸，跟她一樣瘦嶙嶙的小孩在前方幾尺背對著她，秀珍發(fā)聲示意要他閃開，小孩回頭，他的臉沒有五官，血肉模糊的一片，不停滴著血，慢慢走向秀珍，頭上惡爛的一片傳出聲音:“妹妹，該還我了，它跟著你這么久，該還我了……不然媽媽都不認(rèn)我?！?/p>

秀珍不知道他說什么，腦子一片空白，慌張地轉(zhuǎn)身就跑，經(jīng)過那張大供桌和滿是玻璃碎片的大廳，滿臉是血的小孩看到那張供桌的神明，沒敢前進，但……秀珍沖得太快，在那片福爾馬林的液體上，一不小心踩個滑，手上的臉皮滑落，她連著手提箱往窗外飛去。

十三

我不停地喊著救命，雙手搖擺，那個水腫的中年女子和背后蠕動的六片塊尸仍不停向我前進，女子發(fā)上的水珠滴到我沾血的上衣上，我突然想起，摸往脖子，那兩張八卦符呢?不見了……這時我看到在更后方出現(xiàn)一個白衣女子，是她……那個小時候和最近救過我好幾次的觀世音娘娘，她用柔和的聲音說:“放過他吧!他只是孩子啊!什么都不懂?！?/p>

那顆沾著血的頭和水腫的中年女子一起開口:“你……又要插手了嗎?你到底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p>

觀世音菩薩嘆口氣，輕輕地說:“妹妹，我們失散太久了，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那個孩子，他是無辜的，你們應(yīng)該去找他爸爸啊!”

那顆頭往左右晃了幾下說:“沒用的，他爸八字太重，我們靠不了身，父債子還，我們好痛苦啊!”

這時觀音娘娘的后方突然出現(xiàn)那個小孩子，全身赤裸的小孩，他的臉，天啊……沒有五官，一片血爛，手上揮舞著一塊臉皮，哭著說:“媽媽，我在這兒啊……我才是小草啊!媽，我才是小草啊……你們都認(rèn)錯了，都認(rèn)錯了……”

原來，我終于清楚了，那些人……很久很久以前，我還記得那時候，我一個人流浪街頭，白天污黑著臉，披頭散發(fā)在地下道乞錢，晚上就去扒垃圾桶找食物。后來有一天我看到一個男子牽著一個小孩的手，那個孩子一手啃著炸雞，一手托著可樂，他把骨頭往我這兒隨手一丟，他沒走遠(yuǎn)我就趕過去拾起那些骨頭。后來又見了好幾次，每次跟在他身后總能得到一些甜頭，我也知道他住在一間豪華的公寓，看起來就很溫暖，然后知道他是獨子，他爸喚他叫小草。

有一天下了大雨，我難得跑出去洗個澡，雨滴不停從我臉頰劃過，就像是淋浴一般舒爽，這場大兩來得突然，去得也快，我一個人落寞地走在雨勢方歇，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全身濕搭搭還黏著一股惡臭，這時路旁一灘積水映著我的臉，我厄然發(fā)現(xiàn)我怎么會跟那個有錢的小孩子這么相像，幾乎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然后在強烈的嫉妒心及饑寒交迫下，我開始跟蹤這名小孩，我發(fā)現(xiàn)他傍晚總會在他家頗遠(yuǎn)的一處公園獨自玩耍，然后等他父親來接他，我在公園一隱秘處不停地挖啊挖，用我的小手，有時觸著了石頭，指甲裂了流出血，我仍忍著痛不停地挖，終于挖出一個不算小的坑，然后盼到一次機會，小孩周遭的人少些，我拿起一塊石頭猛擊下去，接著用吃奶的力把他拖到那個洞里。

我拿起他的小錢包，剝了他的衣服，然后跑去附近理發(fā)店理了下頭，就這樣耽擱好久才怯怯走到那棟別墅門口，看到他著急的父親正和兩個警員說話，我直覺想那個男的一定在討論我，鼓起勇氣走了過去，那個男子看到我，只是揮手叫我快進去，又繼續(xù)跟那兩名警察說話，我那時懂得不多，但依稀聽到他們提到一些人名。然后我代替林小草在這兒住了下來，后來我又知道那時父親和警察在討論的那幾個姓名好像就是神主牌上的名字。

阿良那次玩的算命軟件真的很準(zhǔn)，第一次是舊的林小草，他逃不過那場劫難，第二次測的是新的林小草，他已經(jīng)取代另一個人的命運，無怪乎會出現(xiàn)一堆亂碼。

我曾經(jīng)試著把爸爸的生辰八字輸入上次那個網(wǎng)站，出來的結(jié)果是大富大貴，逄兇化吉，是啊!父親真的是富貴命，祖父留下的大批資產(chǎn)，讓他輕易就晉身上流社會，要說缺憾的應(yīng)該是年紀(jì)輕輕就喪偶吧!

所以那天在門口的警察是在和爸爸討論母親溺死的事，爸爸那時做賊心虛才會沒注意到我和林小草畢竟不是同一個，仍會有些微不同，神色匆匆叫我快進去，也難怪我從來就不認(rèn)得我媽媽，小阿姨和姨丈，只剩那個沒有臉的小孩，原來我繼承了小草的家產(chǎn)萬貫，也繼承了他爸手上沾滿血的命運。

觀世音菩薩的臉突然扭曲，搶在另外兩個厲鬼前扼住我的脖，厲聲喊道:“還我兒子命來，你這個兇手，還我兒子命來……”

后方那個中年女子和地上的那顆頭臉上卻是不解迷離的表情，然后景象越來越模糊，只聽到鐵門后方又傳出兩個好熟悉的聲音，是阿良和小獸嗎?

十四

阿良坐在電腦前，又是那個算命網(wǎng)站，他對著站在窗口眺望的小獸說:“聽你轉(zhuǎn)述你舅舅所說全部的案情，真的好離譜，太巧合了吧!怎么會那么多兇殺案一起發(fā)生，而且都是真的，無法想象……根據(jù)林大原的證詞，小草他爸撞死他媽，嗯!叫張彩儀，卻把她埋到小草他阿姨，張彩鳳的丈夫準(zhǔn)備好埋妻子的洞里，然后當(dāng)小草他姨夫發(fā)現(xiàn)原本挖好的洞被填起來，去把它挖開，竟然是她老婆的尸體，其實是她雙胞胎姐姐張彩儀的尸身，他做賊心虛，嚇得以為見鬼，四處亂竄，竟然又被小草他爸給撞死，而那時被敲昏的張彩鳳剛好蘇醒，看到和她一模一樣的尸身，先是不解，但也順手又將被挖開的洞填回去，然后開著她丈夫的車要回去，卻意外看到她丈夫被撞死，然后放到后車箱的經(jīng)過，她不動聲色跟蹤小草他爸爸的行程，接著幫小草他爸處理她丈夫的尸體，把他切成六份藏在三樓神明的肚子中，然后大大方方帶著她女兒，嗯!叫秀珍，住進小草的家，儼然成為新的女主人……”

阿良喝口茶，輸入一個不知道那兒來的八卦符上的生辰八字，接著說:“然后過沒多久，小草他爸先是殺了張彩鳳，又把張彩鳳她女兒秀珍悶死丟到東門圓環(huán)的一處垃圾場，三天后，我們的原室友，假的林小草殺了真的林小草，跑回家當(dāng)起真的林小草，他爸那時忙著處理解釋他媽的死因，和想辦法不讓警察發(fā)現(xiàn)神明內(nèi)的古怪，所以就讓假的小草成功偷渡，而小草難怪不會認(rèn)識他媽媽……而秀珍竟然沒有死去，活轉(zhuǎn)起來，先是吃掉真小草的尸身，然后在十多年后竟然又和假的小草邂逅……要是那一次假的小草不要停下來和那位阻街雛妓交談，并送大衣給她。也許這一連串懸案就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而石沉大海，然道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嗎?”

阿良按了enter后接著說:“不過小獸你也真不簡單，竟然可以推出那么多事，我只以為小草他見鬼了。卻沒想到后面隱藏著那么可怕的事實?！?/p>

小獸沒有回頭，淡淡地說:“小草他說了許多謊，只是阿良你沒發(fā)現(xiàn)，對著手機喊，惶恐說一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話，他以為我們都沒聽到，他半夜出去挖那些坑，還有我后來在小草抽屜發(fā)現(xiàn)那張奇怪的紙團，另外哪有皮包掉了，警官親自上門的道理，而那個警官又那么剛好在后來被小草殺死?還有那個精神病患的話和我舅舅告訴我他以前碰到的鬼故事的時間和地點，我不太信鬼神之說，可是這連串的事情銜接起來，就只能允許我這么去想……”

“你太客氣了，像我就不會想到有那么多事情，不過你不是不信鬼神嗎?干嗎也帶著八卦符啊!趕流行嗎?疑?怎么這次也是亂碼?”

小獸摸著光溜的脖子，原來阿良拿了他的八卦符，他不動聲色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慢慢走向阿良的背后……

我沒有被判刑，因為法官裁定我發(fā)瘋了……我現(xiàn)在在那個精神病院里。這篇故事還精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