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了16年報紙,王四一壓根沒見過各家報紙的報名怎么寫,但他很少拿錯。只要捻一捻紙邊,聞一下油墨味道,這個雙目失明的報販就能知道手中的報紙是哪家的?!懊考覉蠹埖募垙堎|(zhì)量和油墨味不一樣,《南京晨報》跟《揚子晚報》的油墨味不同,一個濃些,一個淡些?!贝送?,“各家報紙釘書針孔間距也不同?!?/p>
站在南京市中華路和府西街交叉路口的報攤前,王四一抑揚頓挫地講解起他識別報紙的竅門。他身材魁梧,四方臉,密集的胡茬被刮得很干凈,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睛暴露出他的先天殘疾。
起初,當他在盲校讀完8年書后,先是去了福利工廠上班。直到1992年,他聽說有個盲人在賣報紙,于是也想去試試?!拔矣植槐葎e人呆,為什么我不行?”他這樣想著。但許多人并不相信他能以此謀生,有人甚至打賭他頂多撐一個月。
但老王撐了下來。從1995年起,老王的賣報生意開始好起來,也有了固定攤位。到1998年,老王干脆徹底離開福利工廠,做起專職賣報人。他在身上套一個圍裙一樣的大布袋裝錢用,肩上再挎一個大布袋,熟練地拿報紙、找錢。每份報紙7角錢,遇到不找零的主顧,老王總要道聲“謝謝”。
“《現(xiàn)代快報》是新華社的報紙,1999年10月12日創(chuàng)刊的,原來叫《現(xiàn)代經(jīng)濟報》;《南京晨報》在2000年12月8日叫《每日僑報》……”說起南京市面E各家報紙的出身和特點,老王如數(shù)家珍。
賣報賣得久了,這個47歲的報販訓練出另一種新聞“嗅覺”。雖然看不見報紙,但他對每天的重大新聞了如指掌,會根據(jù)當天新聞的價值決定訂報的數(shù)量,很少判斷失誤。
在他的經(jīng)驗里,不同階段讀者們的關(guān)注點會有所不同。比如,鄧小平去世、香港回歸、美國9·11事件、南聯(lián)盟大使館被炸等大事件發(fā)生時,報紙就好賣。
不過,“現(xiàn)在不一樣了,大人物們的活動再不像以前那樣引人注目了”,現(xiàn)在“老百姓最關(guān)注民生問題”,比如“兩會期間總理的工作報告就好賣”,“如果是漲工資、降稅收、加福利,報紙就絕對好賣?!?/p>
憑著這一“嗅覺”,老王的生意越做越大。各種報紙雜志,哪個好賣他就上哪個,據(jù)說他最好的紀錄是一個多小時內(nèi)賣出500份報紙,忙得“都來不及拿報紙”。
網(wǎng)絡(luò)給紙媒帶來的影響,老王早在2000年時就發(fā)現(xiàn)了。那時買《大眾軟件》雜志的人突然少了,一問讀者,都說可以從網(wǎng)上看,就不買了。但是老王認定,網(wǎng)絡(luò)暫時還不會取代報紙,因為“報紙更方便一些,電腦還沒有真正普及”。
而老王自己,則既不看報,也不上網(wǎng),他從廣播里獲取新聞。他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和南京廣播電臺,同一件事,他要聽不同的報道,看哪個更真實。甚至,他還經(jīng)常收聽一些短波頻道的報道,聽各種新聞評論。
靠著賣報掙得的錢,王四一在兒子剛出生時就為他購買了教育和婚嫁保險。今年兒子上中專,保險公司能為他報銷4000元學費,以后連續(xù)6年每年還能報銷1300元學雜費,等兒子結(jié)婚時又能報銷1萬元,兒子退休后還可領(lǐng)取養(yǎng)老金。
看起來,這個失去了視力的人似乎并未失去眼光。“有些事情要考慮長遠一些,要有長遠的眼光?!彼靡獾卣f。
但有些事情畢竟是他“看”不到的,哪怕近在咫尺。沒有人來買報的時候,王四一就用一只胳膊彎曲著撐住身體,一只胳膊伸直手心朝下貼著報攤,看上去既像在沉思,又像在打盹,這是他的一個經(jīng)典動作。
“我不是在睡覺,是怕有人偷報紙?!蓖跛囊唤忉屨f。只要有人拿報紙,就會有震動,他就能察覺。但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就在記者到來前的半小時,有人趁他轉(zhuǎn)身偷走了兩份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