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陳佩斯和王艷玲再也看不出是城里入了,皮膚的黑從內(nèi)而外,膚質(zhì)像山上的石頭一樣粗糙,跟他們握手的時候,會有一種手被劃傷的痛感,那些長滿尖刺的荊棘,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一把抓起來,手掌和手指有了一層厚厚的老繭。
陳佩斯招牌的光頭也不復(fù)存在了,長出了寸許的頭發(fā),乍看上去,就是個標準的農(nóng)民。
2008年冬,陳佩斯做客一個電視訪談節(jié)目。當(dāng)主持人繞著彎子向他打聽外界傳言的“太太攢私房錢”這個事兒時,胡子已經(jīng)花白的陳佩斯眼一瞪,旗幟鮮明地支持自己的太太攢私房錢,并對自己有個有如此專長的太太引以為榮。
陳佩斯的經(jīng)濟狀況是一條太起大落的曲線,從最早創(chuàng)作小品致富到后來的赤貧,再到如今做話劇做成千萬富翁,跌宕起伏。而在最窮的時候,這位當(dāng)紅的大腕連孩子幾百塊的學(xué)費都付不起。最后,撐起這個家,并讓他東山再起的就是他太太王艷玲的私房錢……
絕境
《吃面條》一紅,陳佩斯就富了,無數(shù)的商業(yè)演出邀請讓他應(yīng)接不暇。在這樣的忙碌中,陳佩斯讓太太王艷玲辭職了。王艷玲的工作并不差,她是北京市第二人民醫(yī)院的護士,但陳佩斯那時特別自信,覺得自己是賺大錢的,太太的這點工資自己上一次臺就能賺到。再加上王艷玲那時剛剛懷孕,在陳佩斯的勸說下,王艷玲辭職回家做了全職太太。
陳佩斯“走穴”的收入,自己不管,拿回家了就交給太太。王艷玲專門開個賬戶,收到一筆就跑一次銀行存起來,很盡職盡責(zé)。
賬戶上的錢沒擱多久,就被陳佩斯取出來成立了自己的影視制作公司,先后投資500多萬拍攝了《父子老爺車》、《太后吉祥》、《好漢三條半》,但電影都叫好不叫座,一部接一部虧損,曾經(jīng)頗為可觀的賬戶就這么枯竭,再也不復(fù)往日的風(fēng)光了。
為了維持公司的正常運轉(zhuǎn),陳佩斯只能繼續(xù)四處走穴,用賺來的出場費支撐公司的日常運營。雖然如此苦苦支撐,但一個人養(yǎng)一個公司還是很困難,因為發(fā)薪水的日子一推再推,員工一個接一個辭職,到最后,一個不小的影視公司,連財務(wù)人員都不剩一個了。王艷玲不得不再度出山,成了公司不拿薪水的出納。
陳佩斯走穴的出場費,像以前一樣全部交給她,她再把這筆錢分成若干小份,房租、水電、電話、薪酬……一點一點地將它們用在刀刃上。
有時回到家里,王艷玲還拿個計算器按來按去,皺著眉頭想辦法拆東墻補西墻。這種時候,陳佩斯就抱著女兒偷偷溜出去,他覺得很慚愧,本來是計劃讓太太做個什么都不愁的享福女人的,沒想到她最后卻成了白打工的勞動力了。
沒有最糟,只有更糟。同央視下屬的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的一起版權(quán)官司,將陳佩斯一下逼到了絕境。幾乎在一夜之間,各個電視臺和演出單位就不再追捧他了,他再也接不到任何與廣電系統(tǒng)有關(guān)的商業(yè)演出邀請。沒了商演的收入維系,影視公司也只能宣布倒閉。陳佩斯有了全身無力的絕望感,他只會當(dāng)演員,只會演電影演小品,但現(xiàn)在,做不了演員了,該怎么辦?
那時,正好是陳佩斯的女兒小學(xué)一年級下學(xué)期報名的時間,以前這些事情一直是王艷玲負責(zé),但陳佩斯賦閑在家,于是主動帶著女兒去報名。報名費是280塊錢,但陳佩斯掏遍口袋,身上只有147塊錢,只能灰溜溜地背著女兒回家去找艷玲拿錢。從一個人撐起一個公司到連女兒的學(xué)費都掏不出,這種高臺跳水的失落感讓他黯然淚下。
陳佩斯承認自己那陣兒是徹底絕望了,也墮落了。他跟打小就認識的幾個胡同串子朋友整天在一起抽煙喝酒貧嘴賤舌地瞎侃,每天都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這種醉生夢死的日子,過了大概有三個月,那陣兒陳佩斯每天睜眼就出門、閉眼才回家。王艷玲勸過他,但他置若罔聞,壓根聽不進去,他只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jīng)沒前途了,完全廢了。直到那年五一后的一天,王艷玲找朋友開了輛車把陳佩斯拖到北京城外跟他攤了牌……
王艷玲帶陳佩斯去的地方是北京延慶市井莊鎮(zhèn)西三叉村,下了車,眼前是一片荒山。王艷玲從包里拿出一份承包合同,指著面前的荒山,告訴陳佩斯,自從她辭職回家后,每次陳佩斯交給她的走穴收入,她都會悄悄截留出一部分存起來當(dāng)私房錢,有備無患。這些年來,她一共存下了70萬元私房錢,面前的這一萬畝荒山,是她用65萬元承包下來的,承包期為50年。
做不了演員了,就一起務(wù)農(nóng)吧。有這一萬畝荒山,不管種什么下去,多少有點回報。本以為一無所有的陳佩斯驟然升級成了“大地主”,在絕望中總算看到了一線希望,兩口子把女兒交給爺爺奶奶照顧,成了一對農(nóng)民夫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兩人在山上建了兩間木頭房子,一間是廚房一間是臥室,臥室旁邊的地上挖了個大坑。里面埋上一口大水缸,外面再用蘆葦條一圍,就是個露天廁所了。平時王艷玲去上廁所,陳佩斯就在廁所門口為她把風(fēng),遇上下雨的時候,兩口子一個在廁所里面,另一個就在廁所外面把手伸得長長地幫對方打傘。
廚房里沒有煤氣,也沒有煤,漫山遍野的枯枝敗葉是唯一的燃料。每天早上起來,夫妻倆一人背個大背簍,去撿滿一背簍的落葉樹枝回來生火。為了節(jié)約燃料,他們早已沒有了幾菜一湯的飲食習(xí)慣,每天吃的是獨創(chuàng)出來的“菜飯”——肉、菜、油鹽醬醋加上米混在一鍋煮熟,每天早上煮上一鍋,中午晚上要吃的時候熱一下,便是一天的伙食。
隨著請的人陸陸續(xù)續(xù)上山,墾荒的工作就此開展起來:除雜草、搬石頭、挖樹坑,陳佩斯和王艷玲租貨車運來買好的側(cè)柏、蘋果和石榴等樹苗,趕季節(jié)爭分奪秒地種下。當(dāng)光禿禿的荒山都被育上了新苗后,把請來的工人辭退,維護保養(yǎng)的工作就全部由夫妻倆完成了。
每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兩口子就穿著深筒套靴出門去巡山,一人手里拿一根棍子撥打前面的草叢,防止有蛇傷人。一萬畝的荒山,從頭到尾走下來得要七八個小時,中間還得觀察是否缺水。有沒有病蟲害,加上兩人中途休息進餐的時間,一般都是跟太陽一起出發(fā),陪月亮一起回家。
屋后的一塊空地,被辟成了菜畦,這是夫妻倆一手一腳開發(fā)出來的,土里面的石頭全部被一點點篩選出來,結(jié)成疙瘩的土塊被仔仔細細地碾碎,隔半米挖出30厘米深的溝渠,埋下做飯剩下的草木灰肥田。
半個月后,種下的大白菜和黑白菜的種子發(fā)芽了,就施上自產(chǎn)的農(nóng)家肥,全天然無污染的青菜綠油油白生生,看起來就好吃。每天晚上炒上一大盤,什么作料都不用,只用油鹽,吃在嘴里帶著一股清甜的味道。
菜畦旁邊用柵欄圍了個禽圈,關(guān)了十來只雞鴨鵝,最早是喂糠菜,慢慢喂熟了,就索性放養(yǎng)了,那些家禽白天自己在山上亂跑,捉蟲子啃野草填肚子,到了傍晚,一只接一只地自個兒回籠。偶爾產(chǎn)下幾枚蛋,給陳佩斯夫妻倆增加營養(yǎng)。禽圈里的糞便一點都不糟蹋,每天早上收集起來,順手就埋到了就近的果樹下面。
曾經(jīng)枯黃蕭瑟的荒山,就這么一點點綠了起來。半年之后,陳佩斯和王艷玲再也看不出是城里人了,皮膚的黑從內(nèi)而外,膚質(zhì)像山上的石頭一樣粗糙,跟他們握手的時候,會有一種手被劃傷的痛感,那些長滿尖刺的荊棘,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一把抓起來,手掌和手指有了一層厚厚的老繭。
陳佩斯招牌的光頭也不復(fù)存在了,長出了寸許的頭發(fā),乍看上去,就是個標準的農(nóng)民。
兩年之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付出有了回報,速成的經(jīng)濟型樹種變成了搶手的木料,果樹也開始掛果,收購的貨車開到了山腳。兩年的付出換得的利潤是——0萬元。
當(dāng)經(jīng)濟危機終于得到緩解后,陳佩斯又不安分起來,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個演員,雖然已經(jīng)淪落到了開荒種樹的地步,但在他心里,還是想通過演戲東山再起,重現(xiàn)輝煌。
最了解陳佩斯的莫過于太太王艷玲,她把30萬利潤和以前買荒山剩下的5萬塊錢一起給了陳佩斯,告訴他,這是重開影視制作公司的首筆資金,她讓陳佩斯去放心打拼,賺不賺錢都不要緊,只要不背債就行。她會繼續(xù)守在山上,保證每年的穩(wěn)定收益,給這個家一個穩(wěn)定的大后方。
陳佩斯終于復(fù)出了,影視制作公司重新掛牌,他恢復(fù)了當(dāng)年锃光瓦亮的光頭,開始聯(lián)系以前的朋友和合作伙伴,打算甩開膀子大干一場。因為與央視的關(guān)系始終沒有緩解,陳佩斯最后決定跳開電視渠道,在舞臺渠道另辟蹊徑——做話劇。
私房錢的魅力
話劇是冷門,吸引不到投資是最大的問題。陳佩斯那陣兒開著一輛借來的北京吉普,滿北京聯(lián)系投資方,碰了無數(shù)的軟釘子,一無所獲。既然沒人投資,那就自己投資吧。王艷玲給陳佩斯的35萬元變成了1萬元,剩下的34萬全部被投進了話劇《托兒》。這絕對是孤注一擲的一錘子買賣,一旦砸了,就血本無歸。
天道酬勤,《托兒》在長安大戲院的首場上座率就高達95%,在北京連演10場后,陳佩斯帶著《托兒》開始了全國巡演。當(dāng)《托兒》的第三十場演出結(jié)束后,就已經(jīng)收回了全部投資,剩下的演出,就全是干賺的了。
因為有了《托兒》的豐厚利潤作為資金,隨后推出的《親戚朋友好算賬》和《陽臺》也都獲得了空前的成功。支付完所有的開支和薪酬后,賬戶從當(dāng)初的35萬變成了2000萬!
當(dāng)話劇演出越來越火時,王艷玲開始雇人幫他們打理承包的山頭,她再次統(tǒng)管了影視公司的財務(wù)。對于有攢私房錢前科的太太,陳佩斯總開玩笑說:明里我們是賺了2000萬,暗地里還不知道你截留了多少,你透個底給我吧?
對于陳佩斯對她藏小賬的懷疑,王艷玲從不否認,但也絕不透露攢了多少私房錢。在她看來,未雨綢繆,趁著能賺錢的時候存點后備資金,到困難的時候再拿出來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存的那些私房錢,一沒給自己買個戒指,二沒給自己買件衣裳,站得直立得穩(wěn),攢起來理直氣壯,掏出來泰然自若。
就在一切都朝著最好的方面發(fā)展的時候,意外又發(fā)生了。陳佩斯的父親陳強老爺子不幸中風(fēng),雖然搶救及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卻落下了后遺癥——部分記憶消失。醫(yī)生建議陳佩斯最好給父親安排個山清水秀的鄉(xiāng)下地方療養(yǎng),這樣可以減緩他記憶消失的速度。山清水秀、空氣清新的地方,那還要找嗎?直接去自己的地盤不就得了?
半年不到,在陳佩斯承包的山腳下,一棟三層小樓拔地而起。門前一條蜿蜒的小溪,屋后一塊碧綠的草地,左邊是菜地,右邊養(yǎng)著禽畜,通上了水電,安上了鍋爐,陳家的療養(yǎng)院正式落成。
雖說這房子是陳佩斯的孝心,但他只能算是個策劃人員,那時他正忙著全國巡演,所以,最后的實施者還是永遠不得閑的王艷玲。為了安排好公公,王艷玲從影視公司淡出,回到三叉村,重新過回了田園生活。
當(dāng)陳佩斯的第三部話劇完美謝幕后,他也來到三叉村和老爺子及太太集合,正式開始了陶淵明式的生活。
每天早上用自家的鴨生的鴨蛋清和面做手工切面,加上自家的雞產(chǎn)的蛋煮一鍋香噴噴的面條,開鍋的時候扔進去幾把還帶著露水的自產(chǎn)青菜。吃飽了,陪老爺子在門口曬曬太陽喝喝茶,老爺子在陽光下打盹的時候,夫妻倆就上山走走看看木料和果樹的長勢,口渴了,順手摘幾個新鮮的水果用濕紙巾擦擦,就可以直接進口。
回家的時候,再帶幾顆鮮紅嫩綠的水果給老爺子解饞。因為經(jīng)濟條件好轉(zhuǎn),女兒已經(jīng)轉(zhuǎn)學(xué)到了全日制的寄宿學(xué)校,周末和節(jié)假日的時候,陳佩斯去北京把女兒接來三叉村,三代同堂,-樂享天倫。
目前,陳佩斯并沒有推出新話劇賺更多錢的計劃,也沒有復(fù)出春晚的打算。他說他是個很知足的人,只要一想到自家已有兩千萬的家底兒,他就暫時沒了繼續(xù)賺錢的欲望。忙了這么多年,也該是好好陪陪家人過過日子的時候了。
至于坐吃山空的顧慮嘛,陳佩斯壓根沒有。因為他堅信太太手里一定還捏著一筆為數(shù)不少的私房錢,屆時,就算這2000萬全部用光了,太太也一定能拿出一大筆私房錢來作為啟動資金——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這就是太太私房錢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