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與第二次戀愛
2009-12-31 00:00:00吳淡如
時文博覽 2009年13期
悲傷動物園
這則大象的故事原本非常非常悲傷。
因為工作的不順遂，長期陷于失業(yè)焦慮中的她，本以為自己買的是一本提神醒腦的逗趣故事，沒想到剛翻開第一頁，大象的悲劇就把她的心情繼續(xù)往下拉﹐拉進她心底的爛泥坑里。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上野動物園。
轟隆轟隆的炮火聲中，不人道的政府對園方下了一道殘酷的命令:把所有的中大型動物先行處死，以免動物園的柵欄被炮火破壞后﹐受驚的動物跑出來傷人。
非常罔顧獸命的決議!雖然動物園的員工們已經(jīng)對動物們產(chǎn)生深刻的情感，但是，他們還是得含淚執(zhí)行來自上級的命令!
那個時代的日本人，還會往頭上綁著“必死”的白布條從軍，肆無忌憚地開飛機去撞航空母艦。人命都不重要了，何況是畜生?在軍國主義的邏輯下，他們根本不在乎多死幾只獅子、老虎、大象或長頸鹿。
當(dāng)然，當(dāng)時更沒有保護動物組織出來示威。
所以，在毫無罪狀的情況下，獅子、老虎們都被打入含有致命劇毒的麻醉劑，永遠地睡著了。
馬、鹿和駱駝這些溫馴的動物，也同樣遭了殃。
直到餓死
最可憐的是大象。
它們有又硬又厚的皮膚，卑鄙的針筒無法把致命的毒藥送進它們的皮下組織。當(dāng)所有的動物都被結(jié)束生命之后，它們?nèi)匀惶煺娴卦谛⌒〉娜萆碇帲魍{天白云。
園方又為它們開了一次會。麻醉劑用完了，沒法子了，決定將他們餓死。
(那個時候的日本人，血液里大概奔流著“非制造悲劇不可”的壯烈因子。他們并沒有想到，不是每一種生物都喜歡效法“櫻花”精神。)
可憐的大象于是成為戰(zhàn)爭的犧牲者。它們依著平時和管理員撒嬌的習(xí)慣，無辜地舉起前腳，管理員卻沒有送來香噴噴的青草;又舉起后腳，管理員也不搭理他們;又舉起前腳……(到底怎么了?大象簡單的腦袋一定在懷疑:“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
直到，直到它們餓死為止，它們討好主人的游戲始終沒有得到回應(yīng)。
會讓人流淚的痛苦比較容易隨淚水干涸，但大象的悲劇令人非常難過，卻難過得掉不下眼淚。是的，本來她已經(jīng)覺得人類社會慘無人道了，偏還看見這樣的故事，嘖嘖嘖，人性如此如此地殘酷!
為了這個故事，她憎恨起那本書，她低沉的心情更結(jié)了霜。
愛人的冷漠
而他，一個因女友失業(yè)而受到波及的無辜男友看見她愁眉不展、若有所思，約略估計出，她的憂愁更為濃重。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把大象的悲劇添油加醋地說給他聽，一邊痛罵日本人的慘無人道。
他一邊喝著咖啡。然后，沉默了許多分鐘。
“怎么了?”她問。
大象的悲劇也影響了他的心情了嗎?平時，他可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她暗自忖度著。
“我感覺，”他換了一種罕見的撒嬌的聲音，“我好像那些可憐的大象呀!”
“什么?”她一時無法意會。
“這些日子以來，我像你說的那些大象一樣，舉起前腳，得不到食物，又舉起后腳，沒人理我;再舉起前腳……哎呀，你還是冷冰冰的樣子……我實在不知道無辜而天真的我，做錯了什么事啦……”
她愣了一下，無聲無息地笑，笑出眼淚來。被收藏起來的焦慮與無奈，也順著淚水流出來，蒸發(fā)，飄出九重天外。
她的心被他的“笑話”刺痛了一下。原來，愛人的不快樂與冷漠和上野動物園的管理員竟一樣的殘忍。
大象的悲劇，是他們第二次戀愛的起跑式。
(選自《于是假裝不在乎》漓江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