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大你都曾經(jīng)是一個孩子

于 泳

初秋下午的咨詢室,和預(yù)約好的小慧坐在沙發(fā)上,開始了我們的談話。

“說一說?”因為之前有過很多次或長或短的溝通,所以和小慧的咨詢可以開門見山。

“嗯,是這樣。昨天中午,已經(jīng)打過午休鈴了,因為給學生講題,我稍耽擱了一會去班里。當我往班里走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巡視的主任站在我班門口,班里聲音很嘈雜。進門一看,教室后面有兩個學生在拿著笤帚比劃,連我進來都沒看見?！?/p>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班里發(fā)了一通火,可能情緒有些激動,說得也挺重的。”小慧有些不好意思?！翱墒俏野l(fā)火的時候,看到幾個班干部臉上的表情,也是很不以為然的,好像跟他們無關(guān),又好像是我在小題大做?！?/p>

“你覺得孩子們對這件錯誤的反省達不到你預(yù)期的深刻程度是嗎?”

“豈止是達不到,根本就沒有!”

“那我是不是可以這么認為,你今天約我來,是想訴說一下對學生的不滿?”我試探道。

“那倒不是,我是想問問您該怎么辦?”小慧的語氣有些遲疑。

“是問問該怎么帶班嗎?這好像不是我咨詢的范圍?！蔽倚χ此?/p>

她也笑了:“是啊,我不是想問您這個,我是想問問,是不是我的確小題大做了,同學們到底怎么看待我發(fā)的這通火?”

“那我們就來回憶一下發(fā)火時的感受吧。除了對學生不遵守紀律的憤怒,還有什么情緒在心里呢?”

“嗯,還有些恐懼好像。或者說擔心。我一邊發(fā)火一邊在心里打鼓,感覺很心虛,很擔心?！?/p>

“擔心什么呢?”

“不知道,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很沒有底氣,心里很空,越空越想發(fā)火?！?/p>

“這種擔心的感覺在過去的生活中有沒有過呢?

“應(yīng)該沒有吧?！彼萑氤了?“我是個敢說敢做的人,不太容易擔心事,就是現(xiàn)在做了級部長之后,才有了些擔心。你知道,學校評價我們班主任,都是先看你的班級成績怎么樣,管理怎么樣,每天都有量化評比公布,說沒有壓力是假的,誰愿意在評比的時候落在后邊呀,領(lǐng)導也會覺得你沒有能力?！毙』鄣难廴ν蝗患t了。

“你的意思是,你其實是擔心學校會因為你管理不好班級而做出你沒有能力的評價?”我很小心地問。

“是,我想起來了,剛才你問過去有沒有過類似的感覺,是有那么一次,在初中的時候,我做班干部,有一次帶同學們打掃衛(wèi)生,有兩個同學在鬧,讓老師碰上了,把我叫到辦公室,當著很多老師的面說:‘讓你干這么點事,都干不好。”小慧的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你能跟我說一下當時的感受?”我輕輕地問她。

“我覺得無地自容,很恥辱,也很委屈?！?/p>

“委屈?為什么?”

“因為我不是沒有管,而是正要走過去制止。再說鬧的同學是班上最調(diào)皮的兩個,平時老師管有時候都不聽,哪能那么容易聽我的,我也不過是一個孩子。”

“那現(xiàn)在再想起這件事,還是有當時的感受嗎?”我想知道這件典型的“師源性傷害”對她現(xiàn)在的影響。

“其實已經(jīng)沒什么了。尤其是我自己做了老師之后,也能理解老師當時的做法,知道老師也有考慮不周和情緒不好的時候。再說那之后老師還是讓我做班干部,并沒有對我不好?！毙』勰樕嫌辛撕芊潘傻谋砬??！爸皇莿偛畔肫饋?還是很激動。因為當時小啊,就害怕老師真的認為我什么也做不了,不喜歡我了?！?/p>

“是,因為你已經(jīng)能夠換位思考,理解老師的心情。也知道即便有了失誤,老師也能夠就事論事,不會影響到對你的評價,是嗎?”

小慧點點頭。

“那你覺得昨天發(fā)的這通火,跟這件事有沒有關(guān)系呢?”

“有,其實我是看見主任站在我們班門口之后,就控制不了情緒了,我的確很擔心主任看到我們班這么亂,會覺得我干不好這個班主任。一邊發(fā)無名火一邊覺得孩子們可能并不信服,如果他們不真心信服,從此就會不聽我的話,紀律會更亂?！毙』坌ζ饋?因為身為級部長的她,無論經(jīng)驗還是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拔颐靼琢?我不是擔心學生不聽話,是擔心站在外面的那個主任啊。就好像當時班主任老師進來一樣,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p>

站起身來道別,小慧突然問:“于老師,你說我都這么大了,為什么還記著那么小的一件事呢?”

“呵呵,因為無論你多大,你都曾經(jīng)是一個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