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中心”

　　過去的一年，是中國人永難忘懷的一年，人間的悲喜劇，在大地上連續(xù)不斷。雪災，地震，火炬?zhèn)魉?，北京奧運會，金融風暴……當災難降臨時，中國人表現(xiàn)出來的堅韌和團結，向世界展現(xiàn)了中華民族生機勃勃的精神面貌和偉大力量。人類的渺小和人性的偉大，同時呈現(xiàn)在世人的眼前。
　　在這個多事之年，文學沒有缺席。汶川地震發(fā)生后，文學界和全社會一起，向災區(qū)奉獻出熾熱的愛心，網上爆發(fā)的詩歌熱潮，成為讓人驚嘆感動的文學奇觀。我參與主編的《驚天地，泣鬼神——汶川大地震詩鈔》，在地震之后不到一個月就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本以為將是第一本抗震詩選，沒想到全國各地幾乎同時出版了多種詩選。因為災難而激發(fā)的同情和愛心，以各種方式呈現(xiàn)，文學在這樣的時刻展現(xiàn)了她不同尋常的力量。
　　去年，《上海文學》值得提一下的事件，除了在第一時間及時發(fā)表反映抗震救災的詩歌、小說和紀實文學，還有幾件大事。
　　一是“中環(huán)杯”《上海文學》中篇小說大獎賽揭曉頒獎，《指甲花開》、《比風來得更早》、《豆選事件》等十篇小說獲獎。頒獎前，我在北京見到這次大獎賽的評委、中國作協(xié)主席鐵凝，她對我說：我仔細讀了你們的參賽小說，水平很高。
　　去年本刊還有一個活動值得一提。在中國的改革開放迎來三十周年之際，文學界也在總結這三十年來的成就得失，我們邀請國內數(shù)十位作家和評論家，一起回顧新時期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大家在會上暢所欲言，有反思，有交鋒，提出了很多有見地的看法。與會者的發(fā)言，成為我們刊物的一期特輯。最近多次聽到這樣的議論，當下的中國文學，缺少有深度的思考，文學作品缺乏思想的筋骨。我想很多作家也許未必認同這樣的看法，沒有思想，也就沒有了文學創(chuàng)作。寫作者如果自命思想家，老是想著發(fā)議論顯示自己高屋建瓴，往往會失之空泛，使讀者對這類文字敬而遠之。文學創(chuàng)作，還是要通過真切、獨特、細膩、富有想像力的情景，通過靈動個性的文字，吸引人感動人，由此表現(xiàn)作家的真知灼見。不過，對寫作者而言，這不失為一種提醒。老作家袁鷹去年為本刊開設專欄“風華遠去”，回憶了一批已經離開人間的文壇前輩，這些文章，值得現(xiàn)在的年輕作家仔細一讀，這不僅是了解歷史，了解中國當代文學走過的曲折崎嶇之路，也是了解文壇前輩們正直的品格和真誠的態(tài)度。他回憶巴金的那一篇，題目是《講真話——巴金留給我們的箴言》，文學前輩真誠的態(tài)度和執(zhí)著的精神，永遠是后人的楷模。
　　過去的已是翻過去的一頁，且讓后人去評說，讓我們把目光投向未來。讀者一定在關心，２００９年的《上海文學》，會有一些什么新的氣象。
　　今年第一期，我們在小說欄目中發(fā)表了一組篇幅極短的短篇小說，每篇字數(shù)都在三四千字左右。這些小說，盡管篇幅短小，但大多意蘊曲折，余韻悠長。短篇小說，在小說中其實最不易寫，篇幅不長，卻要結構故事，營造氣氛，塑造人物，對文字有極高的要求，任何多余的枝蔓和鋪陳，都會破壞作品境界?，F(xiàn)在的小說家大多不愿意寫短篇，覺得吃力不討好。很多年輕作者，動輒長篇，而且寫得飛快，似乎非長篇難顯創(chuàng)作的水準和功力。那些速成長篇，有多少能長留在讀者記憶中呢？優(yōu)秀的短篇小說，好比小說中的鉆石，短小中凝聚著博大豐繁，人生的無窮悲歡和萬端感慨，濃縮于晶瑩一閃，讓讀者回味不盡。那種洋洋灑灑、信馬由韁的寫法，是創(chuàng)作短篇的大忌?，F(xiàn)在，很多短篇小說的篇幅越來越長，不加節(jié)制，長得和中篇小說失去了分界。作為刊物的編者，覺得這是個問題，讀者也會因此產生疑惑和厭煩。我們發(fā)表這一組短篇小說，也是作一種提倡，希望小說家們能為讀者多寫一些精粹而有意味的短篇，短些，再短些。我們在此誠懇相約，虛席以待。
　　姚鄂梅的中篇小說《少年之家》，可以令讀者情緒隨之波動。一個退休的老人和一群鄉(xiāng)村“留守兒童”之間發(fā)生的故事，既讓人感動，也令人心酸。真和假，善和惡，人性的高尚和猥瑣，轉換得猝不及防，在遺憾的同時，讓人產生沉重的聯(lián)想。
　　現(xiàn)在中國文學期刊眾多，每月有大量小說新作問世。向讀者推薦其中值得關注的佳作，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國內已有的幾家小說選刊，在這方面所做的工作影響深遠，而且功德無量。這些年，我們一直想在上海辦一家文學選刊，但因為各種條件限制，未能如愿。今年本刊新設“短篇精薦”，請兩位評論家程德培和洪治綱輪流推薦并評介國內新近出現(xiàn)的優(yōu)秀短篇佳作。我們騰出篇幅，轉載被他們推薦評介的小說，這個欄目，也是對我們文學選刊一種呼應吧。
　　劉心武是《上海文學》的老朋友，前不久，我在報上讀到他的一篇回憶和巴金交往的文章，其中一些不為人知的情景，讓人感慨不已。我寫信給心武先生，希望他在《上海文學》開專欄，談談他記憶中的文學往事，對現(xiàn)在的文學青年，一定會有珍貴的啟示。承蒙他答應，很快寄來了第一篇《蘭畦之路》，并配有他的水彩畫。淡雅的蘭花，引出的卻是出人意料的故事。文章的主人公，是一個曾經以自己的文/ZD9MmupK9rO+GpycFpZ5IzQwB/fid3IvZl6YJjDFt0=字震驚國際文壇的中國女作家，一個曾經被高爾基稱為“一個真正的人”，并在高爾基逝世后由斯大林欽點，和他一起為高爾基抬棺執(zhí)紼的女子，她的名字叫胡蘭畦。在中國，現(xiàn)在有誰還知道這名字？歷史的風濤，曾經無情地淹沒過多少應該被人們記住的名字？劉心武在少年時代就認識她，卻在五十多年后寫出這篇他所認識的“胡嬢嬢”的文章。作為讀者，我有心驚魄動之感。心武先生為他的專欄取名“十二幅畫”，讀者將期待著他的畫和由此引出的故事。
　　“作家講壇”是本刊持續(xù)多年的欄目，是作家回顧、思考和展望的講臺，很多文學愛好者對這個欄目感興趣。本期刊發(fā)熊召政的《危世沉吟》，談他對歷史人物張居正的看法，其中也蘊涵著他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張居正》時所經歷的心路歷程，很可一讀。
　　韓小蕙主持的“驚鴻留痕”中，將出現(xiàn)一些不為文壇熟悉的名字，他們的文字，也許會使讀者感覺到新鮮甚至新奇。本期推薦陳善壎的《幻肢》，是一篇介于散文和小說之間的文字，荒誕年代的荒誕故事，籠中之翔舞，慘烈的浪漫。作者是一位科學家，他飽蘊智慧的激情和獨特的表述方式，相信會給讀者留下震撼的印象。
　　“理論與批評”刊發(fā)賀桂梅《“十九世紀的幽靈”》，回溯了上世紀８０年代的人道主義思潮，可以讓人重溫改革開放給文學界帶來的思想解放和百花齊放的景象。當今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批評，應該是當年那種景象的延續(xù)。
　　本期還將推出楊顯惠反映藏區(qū)風情的小說專欄“甘南紀事”，劉緒源評說現(xiàn)代文學散文傳統(tǒng)的“今文淵源”。去年開出的“當代詩人肖像”欄目，受到讀者好評，今年仍將繼續(xù)。新開出的“海上回眸”，將請不同的作家描繪昔日上海的風情萬象，詩人王小龍以《河水映照少年的城》為此欄開頭，他用活潑靈動的文字回溯蘇州河畔的少年時代，引起我很多共鳴。
　　前幾天，我剛從愛爾蘭訪問回來。都柏林被人稱為“文學之都”，那里是斯威夫特、王爾德、喬伊斯、蕭伯納和貝克特的故鄉(xiāng)。在都柏林，我曾尋訪作家喬伊斯的足跡，參觀他的故居，到海邊尋找他寫作《尤利西斯》的“喬伊斯塔”，也曾在都柏林市區(qū)尋訪“布盧姆之路”。在喬伊斯的小說中，都柏林那些普普通通的街道，被展現(xiàn)得曲折幽深，變幻多姿，這是文學的魅力。喬伊斯曾把都柏林稱為“天堂的中心”，這是作家對故鄉(xiāng)的深情。這樣的“天堂的中心”，其實存在于世界的任何角落，每一個作家的故鄉(xiāng)和生活之地，都是他的“天堂的中心”。即便在異鄉(xiāng)寫作，故鄉(xiāng)的土地和人，仍是作家心里的“天堂的中心”。
　　文學作品，是作家的心靈之畫。但愿我們的刊物能成為一個自由包容的展廳，源源不斷，展示斑斕心畫，展現(xiàn)無數(shù)風景迥異的“天堂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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