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大學(xué)畢業(yè),進(jìn)了一家知名公司。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樓,她租了個一室一廳。每天從公司回到家,玲子累得倒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有時候,她會直接睡去,有時候則會失眠到深夜。工作壓力大,男友在外地,身邊沒有朋友,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發(fā)霉了。
偶爾隔壁會有動靜。房子隔音效果差,玲子聽得很清楚,是舞曲聲,《最后的華爾茲》。大學(xué)時,她勤工儉學(xué),校禮堂有舞會她就去放音樂。再次聽到這熟悉的曲子,玲子感覺十分溫暖。
有舞步聲傳來,舞步起伏連綿,時快時慢。玲子有些好奇,隔壁住的是什么人?聽上去,好像是一個人的獨舞。
玲子來了半個月,聽了半個月的舞曲,卻一直沒有見過鄰居。
星期天,公司發(fā)了一箱荔枝。玲子撿出幾串大的放進(jìn)盤里,去敲鄰居的門。門敞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個女人冷若冰霜的臉。玲子尷尬地遞過水果盤,女人冷冷地道謝,說自己不吃荔枝。說罷,她關(guān)上了門。
呆愣愣地站在門前,玲子半天沒回過神。
晚上,玲子到培訓(xùn)班學(xué)英語,一直到深夜才回。十幾年,她學(xué)的都是日語,而公司業(yè)務(wù)卻是和歐美企業(yè)打交道,她不得不惡補英語。
清晨一覺醒來,看看表,玲子大吃一驚,竟然睡過了!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玲子飛快地趕到公司。一進(jìn)大堂,她就看到經(jīng)理李開揚站在大堂中間,和一個女人說著什么。玲子像避貓鼠般繞過去,悄然回頭,卻吃了一驚。那女人,竟然是她的鄰居!她來這兒干什么?今天和一家英國公司有一場談判,莫非她也有份?
玲子進(jìn)了監(jiān)控室。監(jiān)控室有錄像,整個談判過程都會被拍攝下來,作為資料留存。玲子緊張地坐在椅子上,看到經(jīng)理和幾個業(yè)務(wù)代表就位,接著,女鄰居進(jìn)來了。她走路的姿式很特別,看上去有些僵硬。
女鄰居叫周婉清,原來是雙方公司的翻譯,從第三方公司請來的。
呆呆地坐在屏幕前,玲子看著周婉清自信優(yōu)雅的神態(tài),聽著她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語,心里陡然涌出一股崇拜。她也希望成為周婉清那樣的人,憑借自己的實力贏得別人的尊重。
回到家,玲子一直豎著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舞曲又響了起來。接著,是舞步聲。前進(jìn),后退,旋轉(zhuǎn),玲子想象著周婉清的獨舞,內(nèi)心竟有些羨慕。
舞曲停了,玲子起身去敲周婉清的房門。兩人在公司見過面,周婉清少了些戒備,但仍然面色清冷。玲子端了一碟蛋糕,說是自己做的。她有一臺小的烤箱,有空就喜歡變著花樣做些小零食。這次,周婉清沒有拒絕。她接過紙盤,向玲子道謝。
玲子朝她擺擺手,下樓。一個月沒休息,她攢了四天假,要去另一個城市看望男友。她背了大包,準(zhǔn)備在男友的城市停留兩天。但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坐了一夜的火車抵達(dá),卻只呆了半個小時就又返了回來。
一路強忍著,回到家,玲子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男友,原來已經(jīng)移情別戀。如果不是被她撞到,他還不知道要瞞她多久。他尷尬地說一直都想告訴她,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玲子感到絕望,仿佛天都要塌了。幾個月前他還信誓旦旦地說,等她立住腳,他就會來她的城市。想不到,只短短半年,玫瑰色的誓言變成了垃圾。
玲子哭了個昏天黑地,突然有人敲門,玲子強撐著起身。門口,站著周婉清。她說自己燉了蓮子湯,一個人喝不完。
蓮子湯還燙著,周婉清看著玲子,問:“知道我怎么排解憂傷嗎?”
玲子搖搖頭。周婉清拿起遙控器,點開了音樂。輕松的舞曲充滿了房間,是《最后的華爾茲》。周婉清閉上眼睛,緩緩地跳起獨舞。旋轉(zhuǎn),前進(jìn),后退,周婉清走到玲子身邊,一把拉起她。玲子說自己不會跳,周婉清笑了,說跳舞還用學(xué)嗎?她只有一條腿,卻依舊能跳得很好。
玲子愣住了,她,她只有一條腿?怪不得她走路姿式有些僵硬!
“當(dāng)耳邊響起舞曲,我的腳步就會不由自主地動起來。我會想起許多許多美妙甜蜜的日子,重溫這種甜蜜,讓我能夠一天天活下去?!敝芡袂遢p聲對玲子說。玲子笨拙地被她牽引著,對她的話似懂非懂。
天氣熱了,玲子下班常燉綠豆湯,和周婉清一起喝。這天,周婉清穿了件短袖衫過來,端起小碗時,玲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的手腕上竟有三道清晰的疤痕。玲子心里一驚,那分明是割腕留下的傷疤。她竟然自殺過?不止一次?
見玲子看自己的手腕,周婉清輕描淡寫地說她死過三次,竟然都沒有死成?!拔矣袥]有告訴過你,我曾是芭蕾舞演員?但我最喜歡跳的,卻是華爾茲。我喜歡被老公摟在懷里和他一起翩翩起舞的感覺。可上天大概是嫉妒我們太幸福,和老公蜜月旅行時,發(fā)生了車禍。我丟掉了他和一條腿。愛情沒了,事業(yè)沒了,生活也沒了,我想讓自己也消失。到另一個世界,至少還有老公。但每次走到死亡的邊緣,我卻都能聽到舞曲聲。那聲音一次次把我拉了回來?!?br/> 玲子木呆呆地看著她,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轉(zhuǎn)眼間,到了周婉清的生日。玲子打來電話,說送她一件特殊的生日禮物。周婉清在電話里笑,說她很久沒過生日了。
“我在圖書大廈等你,不見不散?!绷嶙記]有多說,很直接地掛了電話。
晚上七點鐘,周婉清準(zhǔn)時赴約。她問玲子到底要干什么?玲子莞爾一笑,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從圖書大廈的后門來到文化廣場,進(jìn)到地下,玲子領(lǐng)著周婉清來到一個小的舞臺。舞臺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兩人坐下來,有人彈起了鋼琴,是《最后的華爾茲》。
玲子緊緊攥住周婉清的手。這時,卻是公司經(jīng)理李開揚走了出來。他西裝革履,仿佛等待這一刻已經(jīng)很久。他溫文爾雅地朝周婉清伸出了手。就在這一剎那,舞臺前的大屏幕上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玫瑰,玫瑰圈成的“心”里一行字:生日快樂!
周婉清眼睛慢慢濕潤了。她緩緩站起身,拉住了李開揚的手。起初,她的舞步有些僵硬,漸漸地,越來越流暢,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玲子的嘴角露出微笑,她背起包默默地離開。玲子私下里了解到,李開揚其實一直都喜歡著周婉清,卻不知道該怎么接近她。直到玲子告訴他,好好練習(xí)華爾茲。
在培訓(xùn)班上完課,玲子很晚才回到家。門口,貼著一張小紙條:最好的老師就在隔壁,為什么要舍近求遠(yuǎn)呢?
摘下紙條,玲子會心地笑了。她仿佛又聽到隔壁傳出舞曲聲,那是《最后的華爾茲》,聽上去美妙極了。
?。ㄘ?zé)編/方紅艷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