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財物毀了七名招投標評審專家

吳貽伙

一家電梯公司,20余萬元財物,7名在業(yè)內享有盛譽的專家,把這幾個關鍵詞聯系在一起,其結果用安徽省合肥市廬陽區(qū)檢察院職務犯罪預防科副科長吳慶春的話來說,“真是太痛心、太可惜了”!

依靠這些被“搞定”了的合肥市招投標中心專家?guī)鞂＜?、招投標評委們的“幫助”,安徽康力電梯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康力公司”)僅在前后一年左右的時間里,就在多個電梯采購項目的競標中獨占鰲頭。

今年9月初,安徽省合肥市廬陽區(qū)法院就發(fā)生在合肥市的此起招投標評委受賄窩案相繼作出一審判決。由于受賄數額不大,積極退繳全部贓款,認罪態(tài)度較好且真誠悔罪,這7名專家均因犯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分別被判處拘役6個月至2年半的有期徒刑,并宣告不同期限的緩刑。

目前正在對這起窩案進行典型性分析研究的吳慶春告訴記者,一家投標單位輕而易舉地擊倒7名招投標評委,并且最終還使得自己成為不公平競爭中最大的贏家,這在招投標領域并不鮮見?！按税讣缺┞冻稣型稑嗽u審制度設計的缺陷、有關方面監(jiān)管的缺失和一些領域專家評委道德操守的缺損,更重要的是反映了我國政府采購和招投標制度中所存在的一些深層次的問題,比如招標投標信用體系不完善、失信懲戒機制不健全,有法不依、執(zhí)法不嚴現象還不同程度地存在等等?！?/p>

評標“打高分”事后拿好處

合肥市招投標中心由合肥市政府采購中心、建設工程和產權交易中心、土地交易中心四個部門合并成立,該中心在冊的這7名涉案專家在特種設備領域都有著多年的從業(yè)經歷,他們不是高級工程師、副教授,就是一直在質量技術監(jiān)督部門從事特種設備監(jiān)察工作。其中4人現已退休,年齡最大的有67歲,最小的也有47歲。

由于在合肥電梯行業(yè)電梯采購類專家數量僅有16人,大家之間又多是一種熟人關系,即使不是熟人關系,也難免有一種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受合肥市招投標中心委托后,盡管他們常常分別在不同的電梯采購項目中擔任評審委員會組成成員,但投標單位很容易摸清脈絡,找上門來,并有機會通過行賄手段買通全部或較大部分專家。

譚燎原原是安徽國禎環(huán)保設備制造廠(原安徽省電梯廠)電氣工程師,他是最早接受康力公司賄賂的招投標評委。2007年9月,譚燎原利用擔任“和平家園”項目電梯招標事項的專家評委之便,受康力公司負責人夏某的事先請托,故意提高參加投標的康力公司評分分值,為康力公司增加中標概率。事后,夏某為感謝譚燎原,請其在合肥市一家大酒店吃飯,并送給譚現金1萬元。據一審法院認定,譚燎原還在其它項目中,先后5次為該公司打高分,并在事后收取現金、手機、購物卡等好處共計約2萬元。

除了自己極力幫助康力公司中標外,譚燎原還熱心為該公司跟其他評審專家牽線搭橋。孫偉敏即是其中之一。2008年6月,孫偉敏被合肥市招投標中心抽選為合肥市政府采購項目“碧水雅居”小區(qū)電梯采購項目評審委員會成員。評標前,譚燎原請孫偉敏對投標單位康力公司給予關照,并稱事后康力公司會“感謝”的。孫偉敏答應幫忙,并在評標中為康力公司打了較高分,最終使得該公司中標。2008年7月的一天,夏某送給孫偉敏1萬元。后來,在另兩個項目評估中,夏某又送給孫偉敏4萬元。

在7名涉案專家評委中,劉邦利收到的好處費最多,達6萬元。案發(fā)前已經退休的劉邦利原是安徽省特種設備檢測院高級工程師,從事電梯檢測工作。2008年7月和10月,劉邦利先后被抽選為“濱湖和園、濱湖家園二期”、“臨湖社區(qū)二期”電梯采購項目的專家評委,安徽迅馳樓宇設備有限公司(后更名為康力公司)參與了上述兩個項目的投標。評標前,該公司銷售經理孟某按照總經理夏某的要求與劉邦利聯系,希望其在評標中給予關照,并承諾如中標會給好處費。劉邦利答應此事,并在評標時為該公司打了高分,最終該公司在上述兩個項目上均中標。

今年67歲的高衡初在7名涉案專家評委中年齡最大。據了解,畢業(yè)于上海交通大學的高衡初在合肥工業(yè)大學工作20余年,歷任助教、講師、副教授,2002年退休。2005年進入合肥市招投標中心專家?guī)??？上У氖?其最終卻因為幫助康力公司中標并收其2萬元好處費而毀了一世清譽。

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出賣自己的良知和人格,7名在業(yè)內享有盛譽的專家歸案后對此都懊悔不已,直稱自己

“太糊涂”。

城池被攻陷防線有漏洞

工程建設和諸多采購項目是從招投標開始的,而招投標的關鍵在于能否做到公平、公開、公正,這其中評審委員會的組成成員是否能做到客觀公正和清廉如水將至關重要。合肥市招投標中心一下子就有7名評審專家身陷“賄賂門”,人們在為之惋惜的同時,也不禁要思考,是什么原因使得投標單位如此輕松地攻陷諸多招投標評審制度的“城池”?

據了解,合肥市招投標中心在接受購買方委托采購項目后,發(fā)布招標公告,并成立評審委員會,評審委員會成員一般由4位專家和購買方代表1人共5人組成,而專家評委則從中心專家?guī)熘须S機抽取產生,被抽中的專家評委在每次評標前半天也才能知道自己入選。這樣的制度設計目的就是為了減少評標時的人為因素干擾。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起窩案中康力公司似乎有如神助,總能在第一時間掌握被抽中的評審專家名單,并且在評標的頭天晚上“登門許愿”。

據一名涉案評審專家坦白,盡管電腦隨機抽選增加了入選評審專家的不確定性,且留給投標單位“做工作”的時間少而又少,但在電梯采購方面的專家就那么幾個人,彼此之間又都比較熟悉,只要投標單位聯系到其中一名專家,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其余專家。評審專家?guī)烊藛T數量偏少,這是招投標評審制度所存在的第一個漏洞。

第二個漏洞在于評標、投標的兩方人員沒有真正實現隔斷,吳慶春認為。沒有實現隔斷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某個領域的一些企業(yè)對于涉及自己企業(yè)的那些評審專家平時就經常聯系,放長線搞“感情投資”,一旦到關鍵時刻,那些評審專家肯定會有所傾斜;二是隨機被抽中的評審專家名單難以保密,一些善于“鉆空子”的投標單位總能有機會在投標前即獲知評審專家名單,從而在評標前就實現了行賄行為。

第三個漏洞中,評標辦法設置不科學,評審專家打分自由裁量權過大,沒有進行分級限制,專家打分過高、過低都沒有要求書面?zhèn)渥⒄f明理由。

失信受懲戒阻斷其源頭

有專家指出,導致招標投標違法違規(guī)行為產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招標投標失信懲戒機制不健全,招標投標信用體系不完善無疑是一個關鍵原因?？上驳氖?國家發(fā)改委、工業(yè)和信息化部和監(jiān)察部等十部門聯合制定并于今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的《招標投標違法行為記錄公告暫行辦法》(以下簡稱《暫行辦法》),宣告了我國招標投標違法行為記錄公告制度的確立。據介紹,招標投標違法行為公告制度適用于有關行政主管部門在依法履行職責過程中,對招標人、投標人、招標代理機構以及評標委員會成員違法行為所做行政處理決定的記錄進行公告。

這種“一地受罰,處處受制”的失信懲戒機制,無疑可以擴大社會監(jiān)督領域,增加企業(yè)違法成本,促進企業(yè)自律,真正讓違法者受懲,守法者受益,從而最大程度地阻斷工程建設、房地產開發(fā)、土地管理和資源開發(fā)等領域的腐敗鏈條上的“源頭性環(huán)節(jié)”。

不過,要使招標投標違法行為記錄公告制度真正落到實處,有關部門尚需逐步在細節(jié)上加以配套。從合肥招投標評審專家受賄窩案的發(fā)生來看,首要的是要盡快建立專家評審業(yè)績考核體系,加強與評審專家所在單位的聯動管理,定期通報評審業(yè)績等方面的情況。對那些有違法違規(guī)行為或者業(yè)績考核不好的專家,要及時清理出庫,并不斷補充新的評審專家。同時要加強企業(yè)信用管理,建立起終身資格限準入制度,并加大經濟處罰的力度,一旦投標人因違法行為而被公告,就要對其終身禁入,真正讓其不敢、不愿行賄。

有關專家還指出,評標辦法也需要進一步加以改進,比如分類限制評審專家打分的自由裁量權,對專家打分過高、過低都應當書面?zhèn)渥⒄f明理由,同時建立起必要的審查機制,如發(fā)現打分異常,則自動啟動這一審查機制并視情作出處理。

在招投標中心專家?guī)烊藛T數量管理上,建議各類別專家數量至少不能低于50人,經常性重大項目不能低于200人,且這些專家其來源應不限于本省、本市,以增強抽取的隨意性,使投標人無法通過賄賂手段買通大量評審人員。此外,還要嚴格信息管理,減少投標人獲取與招標投標活動有關的情況和資料的機會。

(作者單位:安徽省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