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齊出走記（節(jié)選）

伊萬娜·布爾里奇-馬佐蘭尼齊

前情提要:鞋匠小學徒拉比齊給一位有錢的紳士做了一雙漂亮的皮鞋,可是紳士穿上它之后覺得太緊了,便不愿要這雙鞋。拉比齊的師傅“老瞪眼”因此揍了拉比齊一頓,并揚言要燒掉這雙鞋。于是拉比齊穿著這雙皮鞋從老鞋匠家逃了出來,開始了他的歷險……

送牛奶的老頭

這個城市很大。拉比齊摸著黑,在街道上走了很久。他已走出很遠,“老瞪眼”師傅想要再找到他是很困難的了。

但他還是在不停地走,直到天蒙蒙地露出曙光、黑暗消逝為止。在這個城市的最后一條街上,拉比齊遇見一個老頭兒,他正趕著一輛驢車分送裝在罐子里的牛奶。牛奶車和驢子看上去都很有精神,可老頭兒卻腰彎體弱。他在一幢房子面前停下車——這幢房子是那么高,還沒有落下的月亮就好像掛在它的頂上。

他在這兒取下兩罐牛奶,提了一罐到這幢房子里去。但是他站立不穩(wěn),剛挪開第一步,就差不多要跌倒了。他低聲嘆了一口氣,在臺階上坐下來。

正在這時候,他看見拉比齊穿著一條綠褲子,一件紅襯衫,蹬著一雙漂亮的小皮靴,戴著一頂喜氣洋洋的便帽走過來了。他感到非常驚奇,于是他也就停止嘆氣了。

“老爺爺,讓我替你把牛奶送進這屋子里去吧?！崩三R說。

“你是哪來的?”老頭兒問這個奇怪的人。

拉比齊不愿談“老瞪眼”師傅的事,他回答說:“我叫拉比齊,是一個學徒?；实勖钗覟樗膬鹤影堰@雙皮靴撐大一點,同時幫助他王國里需要幫助的人?！?/p>

老頭兒知道拉比齊在開玩笑,不過他非常喜歡他這副模樣兒,所以他就不再嘆氣,甚至還輕輕地笑了一聲。

“我把牛奶送給哪一家呢?”拉比齊問。

“三樓的那一家?！崩项^兒說。

拉比齊的體格很健壯。他提起那罐沉重的牛奶,簡直像拿一根雞毛一樣。他把它送到那一家去了。

樓梯間很黑,拉比齊爬上一樓,接著又爬第二樓。當他爬上第三層樓的時候,月亮還正在樓梯間的那個窗子外面向里瞧。他在一堆陰影中看見一個黑色的東西,在這東西上面有兩顆小亮點,像蠟燭似的放射出光來。那是一只貓。

“太太,我把牛奶送上來了,”拉比齊說,“請您給我領路,好嗎?”

貓兒跳起來卷了卷它的尾巴,在他前面跑過去,到一個門口才停住。

拉比齊摸到了門鈴,按了一下。一位女傭拉開了門鎖,把門打開了。

當她看見拉比齊穿得這樣五光十色時,不禁大叫一聲,拍起掌來。這使得貓兒嚇了一跳,它躍到拉比齊的腦袋上,又從那里蹦到女傭的肩上,最后嘩啦一聲,落進了水桶里。

這一場混亂可是非同小可!貓兒在尖叫,水桶在打滾,水在地板上流淌。拉比齊敏捷地跳開,好叫他那雙皮靴不被弄濕。女傭捧著肚皮大笑,弄得窗玻璃都震動起來了。

“我的天老爺,瞧您的這副尊容!您是個虎皮鸚鵡,還是一只啄木鳥?”

“哪一樣都不是,夫人!我名叫拉比齊,來給您送牛奶。那位老爺爺爬不了這么高的樓梯。但您沒有驚叫的必要?！?/p>

這位女傭笑得更厲害了。她接過了牛奶罐。當拉比齊提著那個空牛奶罐掉轉身子要離去的時候,她點了一根蠟燭,送他下樓。因為她很喜歡他。

“為什么你自己不每天下樓去,把奶罐提上來呢?”拉比齊問,“你現在既能送我下樓,當然你也可以取牛奶上來嘍。那位老爺爺身體不太好,爬不了這么高的樓梯呀?！?/p>

這位女傭感到很慚愧,心想她為什么沒早點想到這點呢?所以她答應以后自己下樓去取牛奶。

作為回禮,拉比齊也答應,以后他在旅途中看見什么鮮花,將摘下一束送給她。

他回到老頭兒身邊,問剩下來的那些牛奶是否可以也由他代送。老爺爺當然高興讓他這樣做,所以拉比齊就接過驢子的韁繩,代他送起牛奶來。驢子很聰明,它認識每一戶訂牛奶的人家,到門口就會停下來。拉比齊很奇怪,就問老頭兒:“這么聰明的動物,為什么人們要把它叫蠢驢呢?”

送牛奶的老頭兒雖然有一把年紀,卻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自從我出生以來,我就聽見人們這樣叫它?！彼f。

拉比齊聽了不太滿意。他希望他是一個更有學問的人。

“如果我能寫文章,我就要寫一本書,在這本書里我將要提出,像這樣有頭腦的動物就應該有一個像樣的名字。只有那些名副其實的笨東西才能叫‘蠢。”

當然對于這頭驢子來說,隨便人們怎么叫它,它也毫不在意。這兩個人的談話它根本就沒有聽,它只管在那些訂了奶的人家的門口停下來。

每次它停下來的時候,拉比齊就提起一罐牛奶飛快地跑上樓梯,像風一樣。

這樣,一車奶一會兒工夫就送完了,只有一小罐留了下來。這是送奶老頭兒的早餐。

送奶老頭兒對拉比齊表示了感謝,同時讓他痛快地喝了幾口鮮牛奶。然后他就趕著他的驢車走了,拉比齊也繼續(xù)趕他的路。

這時天已經大亮了。

沒有多久,拉比齊就離開了這個城市。他最后遠遠地瞧了它一眼?，F在擺在他面前的是廣闊的田野、灌木叢、樹林和一條漫長的路。

“好家伙!”他對自己說,然后在一棵樹下坐下來。

這時他感到困了。于是他把那個紅皮袋墊在頭下,在一堆濃密的草上躺下來。草很柔軟,但不太舒服?？墒抢三R太累了,他馬上就睡著了,像一只兔子躺在洞里一樣。

草里冒出來的腦袋

拉比齊睡了一大覺,許多車子和莊稼人從他旁邊路上經過。車子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馬蹄嗒嗒地從地上踏過,行人在相互喊話,被送往鎮(zhèn)上去賣的鵝嘎嘎地叫。

但是拉比齊好像耳朵里塞滿棉花似的,什么也沒有聽見。也沒有人發(fā)現他睡在深草里。

中午,一切都變得很安靜,路上沒有了行人。

忽然間拉比齊被驚醒了。他聽見有個什么東西在草上向他移動,越來越逼近他。接著就聽見一種“嗒嗒”的聲音。當那東西再逼近了一點,他聽見了沉重的呼吸和咕嚕聲。會是個什么東西呢?

拉比齊仍然睡意很濃,但他還是盡量坐起來,想看個究竟。這時一個大大的、毛發(fā)蓬松的黃腦袋從草叢里冒出來,伸出一條又長又紅的舌頭。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怪嚇人的。如果是別人,可能早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但是拉比齊卻跳了起來,把這個毛茸茸的腦袋緊緊地抱在懷里。

這就是他親愛的邦達施。它也從“老瞪眼”師傅的家里偷偷跑出來了。它東嗅西聞,南尋北找,終于找到了拉比齊!

它熱情地舔著拉比齊的手,拉比齊也一再擁抱它。

“呀,老朋友邦達施,看到你真太叫人高興了!”

他們倆抱著在草上打滾,滾了又滾,樂得把什么都忘記了。他們玩得直到喘不過氣來。拉比齊說:“好吧,咱們安靜一點,該吃午飯了?！?/p>

不過邦達施還是太興奮了,它什么也不要吃,只顧抓蒼蠅和追蚱蜢。

拉比齊坐在草上,把他的面包、臘肉和刀子從袋子里取出來,然后摘下帽子,做了禱告,開始吃起來。他每吃一口東西,就扔一口給邦達施。邦達施在空中接住扔來的食物,一口就吞下去了。

拉比齊和邦達施就這樣很快地把他們的午飯吃完了。然后拉比齊站起來,又開始趕路。

天氣非常熱,路很長,灰塵也很多。

涂有一顆

藍星星的屋子

拉比齊和邦達施興高采烈地往前趕路,走了一段,他和他的小狗忽然開始感到腳痛起來了。

這時他們來到一個破舊的小屋子前。這是一座修補了很多次的建筑,有點傾斜。它只有兩個小窗子。在外邊窗下的墻上畫有一顆藍色的大星,老遠就可以瞧見。說實在的,這間屋子看上去倒很像一個正在微笑的老太婆。

屋子里面有一個人在哭,哭得很傷心。拉比齊感到很難過。他記起來,他曾經說過他愿意幫助任何需要幫助的人。他就走進屋子,看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面有個孩子,名叫馬爾訶。馬爾訶獨自一人坐在一條凳子上哭。他的身材和拉比齊差不多。他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他丟失了他負責放養(yǎng)的兩只鵝。

這本算不了什么太大的倒霉事。但對他說來這卻是一件大事。他沒有爸爸,媽媽很窮。因此馬爾訶就得干放鵝的活。每只鵝的價錢是三百個克朗。

當拉比齊穿著他的綠褲子、紅襯衫和發(fā)亮的皮靴走進屋時,馬爾訶大吃一驚,也就不哭了,只是睜著眼睛望著拉比齊發(fā)呆。

“你哭什么?”拉比齊問。

“我丟失了我應該看管的兩只鵝?！瘪R爾訶說著,又開始傷心地哭起來。

“喲,那不值得這樣放心不下,我們替你去把它們找回來。我們馬上就出去找吧?！?/p>

這樣,拉比齊、馬爾訶和邦達施就一起出發(fā)去找鵝了。

附近有一個很大的池塘,馬爾訶常常趕那兩只鵝到那兒去。拉比齊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多的水,因為他一直住在城市里。池塘周圍是一大圈灌木叢,對岸長著許多濃密的蘆葦。

當他們來到水邊,馬爾訶又大哭起來?！鞍?啊!我永遠也找不到我的鵝了?！瘪R爾訶哭得很厲害,拉比齊只得取出自己的藍手巾,借給他擦眼淚。

拉比齊也覺得,要在這樣一個大池塘邊找兩只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馬爾訶已經夠悲痛的了,他不能讓他更難過。所以他開始在那些灌木叢中尋找,而邦達施也在附近跑來跑去,東嗅西嗅,激動地亂叫。忽然,它跳進水里,向對岸游去。拉比齊急得直叫喚:“邦達施,邦達施!”可是小狗根本不理他,只管一邊搖頭,一邊向前游去,直到消失在對岸蘆葦叢里。

拉比齊很奇怪,他親愛的邦達施難道就這樣不見了?如果發(fā)生這樣的事,那他自己也得痛哭流涕了?？伤F在不能痛哭流涕,因為他已經把他的手巾借給馬爾訶了——不管怎樣,現在不是流眼淚的時候。忽然,從對岸傳來了拍翅膀的聲音,還有鵝叫聲和犬吠聲。邦達施在那里找到了馬爾訶的兩只鵝!

當馬爾訶看到邦達施趕著鵝向他游來的時候,高興得跳起來。鵝在小狗的前面游,張著扁嘴叫個不停。邦達施跟在后面,也同樣叫得起勁。

它把鵝安全地趕到馬爾訶和拉比齊跟前,接著便從水里跳上來,甩掉身上的水滴,快樂得很。

“你真是一只聰明的狗!如果我有錢,一定給你買一根最大的香腸吃?！崩三R說。

馬爾訶抱起一只鵝,拉比齊抱起另一只,把它們帶回家。他們一邊吹口哨,一邊快樂地唱著歌。

路上,馬爾訶說:“邦達施的腦袋真是大呀!”

“因為那里面裝著一大堆智慧呀!”拉比齊說,“如果你有那樣的腦袋,就不需要邦達施為你找鵝了?！?/p>

他們剛回到馬爾訶的家里,馬爾訶的媽媽也回來了。她請拉比齊在家里過夜,因為他的狗為她找到了鵝,她非常高興。這樣邦達施和拉比齊就找到了頭一晚的住處。

天黑了,馬爾訶和拉比齊在屋門前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用一個彩色碗和兩個木頭做的大餐匙吃牛奶麥片粥。

吃粥的時候,拉比齊問馬爾訶:“誰在你們墻上畫那么一顆藍星星?”

“我畫的,”馬爾訶說,“媽媽油漆屋子時,我拿走了一點顏料,畫了那顆星星。我想鵝會記住它,從而找到自己的家?，F在我才知道,我的想法錯了。鵝只會從水里游到對岸去,有沒有星星無所謂?！?/p>

這兩個孩子就這樣一邊吃,一邊聊——邦達施也吃了些牛奶麥片粥——不久就都睡了。

當然,拉比齊不在屋子里睡,也不在床上睡,因為沒有空房間。院子里有個小牛棚,他就睡在牛棚的閣樓上。

他得爬上一架梯子,然后從一個小洞鉆進去。當他爬到閣樓上以后,他就掉轉身把腦袋伸到洞外,喊了一聲:“晚安。”

院子里空無一人。夜非常黑,整個院子看上去就像一個黑洞。天上的星星很多——拉比齊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多星星。他脫下他那雙漂亮的小皮靴,把它們擦干凈,然后就躺到干草上,睡著了。

邦達施睡在牛棚外面,拉比齊睡在牛棚閣樓,一頭有斑點的母牛睡在牛棚里面。

這是拉比齊第一天的旅行,結束得很愉快。下一天的旅行該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