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神

柯德銘

在一條大河的拐彎處有一座縣城?？h城幾里外的河邊有一棵大樹。大樹很粗,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要七八個人才能把它環(huán)抱起來,遠遠望去,儼然一把撐開的綠色大傘。

張生決意在這棵大樹上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繩子,用力把一端扔過一條粗壯的枝椏,然后踩在石頭上把繩子狠狠地打了個死結(jié)。

張生把頭往繩套里一放,腳一蹬,腳下的石頭滾開了。

張生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大樹的底下,旁邊還坐著一位身姿婀娜、身披綠衣的姑娘。姑娘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地上散落著斷為兩截的繩子。

姑娘見他醒了,便捧了張大荷葉盛了些水給他喝。姑娘說:“看你一副書生模樣,應(yīng)該也讀過一點圣賢書,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報效國家,反倒來此尋死?”

張生長嘆一聲說:“唉,我自幼父母雙亡,一貧如洗,兩袖清風(fēng)。雖有一身才學(xué),卻無人賞識。這次來這座縣城,本來打算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借點盤纏上京應(yīng)考,沒想到未婚妻早已改嫁他人,還被他們家數(shù)落了一番。料想功名與愛情都沒有了……”

姑娘說:“原來如此。”她又從衣兜里取出一些銀兩遞給張生,說:“這是給你上京應(yīng)試用的。你再在這樹下多住一天,調(diào)理一下身子再上路吧。還有,今日之事,勿再另提?！?/p>

張生忙坐起問:“今日得姑娘相救和相助,小生實在不勝感激。不知姑娘芳名是什么?也好日后報答姑娘?！?/p>

姑娘“撲哧”笑了一聲,朝遠處邊走邊說:“誰要你的報答?我是這棵樹的樹神?！?/p>

張生便呆呆地坐在樹下望著,直到那個綠色的身影慢慢消失。

晚上,張生迷迷糊糊地看到一個柔若拂柳的身影朝他走來,頭上戴著五彩花環(huán),手上佩著白玉翡翠,身上氤氳著迷醉芬芳。張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當(dāng)張生睜開雙眼時,只見太陽已升到了半天。那姑娘早已坐在身邊。

姑娘問,昨晚睡得可好?

張生點了點頭。好。

姑娘臉上泛起了紅紅的、甜甜的笑意,拉起張生的手說,走,我送你。

走了好遠,張生說,以后我還可以到那樹下找你嗎?姑娘說,可以,我是那棵樹的樹神,我會一直在那里等你。張生說,好,你等我。一考取了功名,我就會立刻到樹下找你。

張生走了。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張生考取了當(dāng)年的狀元。才情橫溢、少年得志的張生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和朝廷的新寵。

多年以后,已經(jīng)位極人臣的張生作為欽差大臣代皇上巡撫四方,再次路過那座縣城。這時,張生似乎記起了什么。他來到城外那棵大樹下,默默地站了半天。一旁的知縣忍不住問,大人是不是對這棵古樹感興趣?張生說,你們不知道,這棵大樹有靈性,當(dāng)年就是這棵樹的樹神救了我,我才有今天的成就。她還答應(yīng)在這里等我。

知縣哭了。

張生問,怎么了?知縣說,哪有什么樹神,那是我的閨女啊。她每天都坐在這棵樹下等人,問她等誰又不肯說。終于,有一天,大河的上游下了暴雨,暴漲的河水很快漫到了堤岸邊。她趕緊回城喊人,走到半路時就被決堤的河水沖走了,連尸骨都沒找到。

張生用手撫著那棵大樹,久久才自言自語,可惜當(dāng)年我做了駙馬啊……

當(dāng)晚,縣城下起了大雨。第二天,那棵大樹就枯萎了。城里的人都說晚上夢到了頭上戴著五彩花環(huán),手上佩著白玉翡翠,身上氤氳著迷醉芬芳的樹神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