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女士們斗嘴68回合

鄧 剛

這些年來,我經(jīng)常被各大學(xué)、中學(xué)、?？圃盒＜捌笫聵I(yè)單位或協(xié)會、學(xué)會邀請,先后進行過近百次有關(guān)文學(xué)與人生的講座。但我卻發(fā)現(xiàn),聽眾相當(dāng)激動地歡迎之時,也相當(dāng)激烈地挑戰(zhàn)。坦率地說,有善意的挑逗,有惡意的挑釁,有故意的發(fā)難,甚至有令你哭笑不得的逼問。我為此練就得思維敏捷,幽默風(fēng)趣,進而刀槍不入了。在難以置信的“掌聲雷動”中,我越“戰(zhàn)”越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妙語連珠,決不躲避。于是,我將這些有意思和有意味的問答整理出來出書,竟然無人問津。無奈,我又再次整理,拿出一部分,寄給《文學(xué)自由談》。萬萬想不到的是,《文學(xué)自由談》在讀者中勢力相當(dāng)強大,給我?guī)硪庀氩坏降墓獠?。不僅普通讀者給我來信來電,連不少作家同仁們也致電表示贊許和鼓勵。

現(xiàn)在,我將最后的六十多個“斗嘴回合”,一古腦發(fā)出來,算做對讀者和編輯的感謝和了結(jié)。說句老實話,我興奮得有點累了。當(dāng)然,我還有諸多自以為精彩和精確的斗嘴問答,但這要等到機會合適時,再與讀者見面吧。

但愿可愛可敬的讀者和編輯們還能記住我。阿門!

·作 者·

問:我最討厭所謂現(xiàn)代女青年,她們沒一點正經(jīng)氣,頭發(fā)弄得像個瘋子,衣服露得像光著身子,在公共場所打情罵俏,甚至和男青年摟摟抱抱,太流氓習(xí)氣了!

答:我覺得你的怒氣中有怨氣,憤恨中有悔恨,也許你有些保守,也許你年輕那陣沒趕上開放年代,所以青春年華暗淡流逝。其實開放時代已經(jīng)拉長了所有人的青春,俗話說,三十歲不浪四十歲浪,五十歲正在浪頭上!你不妨也浪漫一把。

問:愛情本來是甜蜜的,就是你們作家無病呻吟,把愛情攪得一塌糊涂!

答:你不覺得愛情最大的魅力就是讓人痛苦和傷心嗎?如果賈寶玉和林黛玉順利地登記結(jié)婚,最后生了個大胖小子,《紅樓夢》還能有什么魅力嗎?

問:但純潔的愛情為什么喜劇少而悲劇多呢?

答:在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往往是最脆弱的,就像透明的玻璃,一砸就碎;就像明亮的眼睛,容不進一粒沙子。可是,現(xiàn)實生活的風(fēng)沙實在是太大了。

問:無論如何,我認定愛情是最美好的,而你們男作家只不過是讀不懂愛情的美好而已!

答:最美好的往往是最不自由的。倘若你敢于面對事物的本質(zhì),那么,不客氣地說,愛情就是對異性的專政。

問:男人一般比女人粗糙,不會享受愛情。

答:愛情也挺費力氣的,愛一氣兒得歇一氣兒。這就像天天頓頓吃三鮮餃子,你絕對會膩得發(fā)瘋,甚至還能中病,只要再聽到三鮮餃子幾個字,就會嚇得心驚膽戰(zhàn)拔腿飛跑。

問:在愛情上,男人總比女人說的謊言多,你不承認嗎?

答:愛情不僅需要真誠,需要熱情,不客氣地說還需要技巧。倘若僅僅是為了取悅情感,撒謊有時就是一種技巧。

問:愛情是組合家庭的前奏曲,可為什么人們總愿意說家庭是愛情的墳?zāi)鼓?

答:愛情是浪濤滾滾,家庭是平坦的沙灘,相愛的男女兩人興奮地從愛情的浪濤中游上來,到了家庭的沙灘上還做游泳狀,那就有點精神不對頭了。

問:但我還是堅持愛情至上,我認為只要心心相印,家庭會是更美好的愛情園地。關(guān)鍵是男人太不忠于愛情了!

答:你可能太年輕了,而且肯定沒結(jié)過婚。戀愛是超越常規(guī)生活的非常狀態(tài),是必須全力以赴才能燃燒起來。但進入家庭之后還要不走樣地燃燒下去,男女二人絕對能累死,至少累死一個。

問:說心里話,我已經(jīng)結(jié)婚多年了,但總愿意回憶當(dāng)初戀愛的日子,為此,我就有些憂郁,人要是老戀愛,不結(jié)婚該多好呀!

答:不妨說戀愛是麥田里的風(fēng)光,而家庭是烤熟了的面包。當(dāng)然,沒有麥子就不會有面包,可是當(dāng)你享受面包的香甜時,卻老是回想麥子地里的青草味兒,這不是無病呻吟,自討苦吃嗎?

問:作家不是經(jīng)常講,一切都有游戲規(guī)則嗎,那愛情肯定也有游戲規(guī)則,怎么到了家庭就完了呢?

答:愛情當(dāng)然也有它的游戲規(guī)則了。但到了家庭階段,大概就只剩下規(guī)則,而毫無一點游戲了。

問:家庭的悲劇一般都是男人造成的,你同意我的觀點嗎?

答:基本上同意。但要補充一點的是,女人們一面大罵男人喪盡天良,殺了都不解恨,卻一面又堅決不離婚。悲劇不全是獨唱,更多的是合唱。

問:我看過你寫的文章,說“愛一個渾蛋的丈夫,是女人常犯的錯誤”。但你錯了,你不理解女人的難處。就像我吧,確實與一個渾蛋的丈夫在一起過日子,但破裂的家庭會給孩子的心靈帶來傷害,所以,我只好忍辱受屈地維持家庭。

答:我很理解你的忍辱受屈,然而,一個孩子在母親必須忍辱受屈的家庭里,其心靈上的摧殘,遠大于一個破裂家庭給孩子帶來的傷害。

問:我也是個家庭生活的受害者,因為你們男人心太粗也太簡單,所以我過得很痛苦,一直徘徊在要不要離婚的兩難中?？晌蚁?就算爽快地離婚,以后就一定能找到想要的幸福嗎?

答:如果你確實擔(dān)憂“以后就一定能找到想要的幸福嗎”,那你能不能換一下思維,以后還能再找到這樣的痛苦嗎?

問:我有兩個可以選擇的男朋友,一個老實但不太有能力,一個有才氣卻不好把握。你能否給我拿拿主意?

答:如果你愛一個老實無能的丈夫,就會一輩子過平靜的生活;反之,一個有才氣的丈夫,恐怕會讓你整天提心吊膽。

問:我堅決反對一見鐘情,我認為真正的愛情是經(jīng)過長期的考驗得來的。

答:愛情往往奇妙得讓你摸不著頭腦,有時你千辛萬苦卻一無所獲;有時你一見鐘情,竟能白頭偕老。另外,無論與誰考驗,總得有第一眼吧,第一眼毫不鐘情,你還有情緒去考驗嗎?

問:你在一篇敘述家庭情感的文章里寫到,兩個一樣,活不到天亮,難道你反對男女平等嗎?

答:我絕對不反對男女平等。我只是說,在我觀察到的現(xiàn)實生活中,男強女弱或女強男弱的家庭,一般不會發(fā)生矛盾沖突。夫妻之間有時就像機械齒輪咬合,要是沒有起起伏伏的錯位,只能是齒對齒硬碰硬的撞擊。所以我認為,倘若總是勢均力敵,那家庭就是戰(zhàn)鼓隆隆的擂臺。

問:我還是堅持夫妻之間相敬如賓,這是傳統(tǒng)的美德。

答:我認為夫妻之間最可怕的就是相敬如賓。你想想,丈夫和妻子相互都把對方看做是尊貴的賓客,說起話來斟詞酌句,鞠躬行禮小心翼翼。我不能想象這樣的夫妻在一起還有什么樂趣,我甚至覺得他們很難在一起做愛,大概就是做愛,也會相互鞠躬說“您請”。

問:我們女人總是受男人欺負,你是否承認這個現(xiàn)實?

答:男人如礁石一樣堅實地聳立,女人似浪花一樣柔軟地舞動,表面上看似乎男人比女人強悍。但礁石最終被浪花磨成卵石和沙粒,而浪花依然如故。也就是俗話說的那樣,牙硬磨不過舌頭。從本質(zhì)上看,女人不但比男人堅強甚至堅韌。

問:請不要在我面前玩弄散文式的道理,男人膽子大,女人膽子小,這是公認的事實。

答:在小的危險面前,例如看見一只小毛蟲子,女人總要發(fā)出恐懼的尖叫;但在大的危險面前,女人往往比男人冷靜。只要你像作家一樣細致地去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生活中有許多令你吃驚的例外。尤其是女人,往往使你莫名其妙,卻又妙不可言。

問:男人只要有了錢,心就變壞了,就去買漂亮的臉蛋,難道這就是你們男人追求的愛情嗎?

答:不是。你無論怎么有錢,也只能是買到幸福的形式與愛情的外殼。所以說,你覺得男人可恨的同時,也應(yīng)該覺得男人可悲。另外,倘若所有漂亮臉蛋的女人都橫眉冷對金錢,男人不就全完蛋了嗎。

問:男人經(jīng)常諷刺女人是家庭警察,其實是男人大都有花心和外心,所以逼使我們不得不來監(jiān)督。

答:感情上的問題很復(fù)雜,可以說是浪漫可以說是亂搞;可以說是罪過可以說是美好,這就很難解決。一旦你所愛的人對你不忠,你就是發(fā)瘋般地打罵、跟蹤、監(jiān)視,乃至像影子一樣終日廝守,也很難防范。總之,在這方面我比你悲觀,不用說當(dāng)警察,就是當(dāng)警察局長也無濟于事。倘若我所愛的人另有所愛,我只能是咬牙與她拜拜,否則只能默默地忍受。

問:男女之間為情感的事爭吵,我認為責(zé)任一般都在男人。

答:剛剛說過,感情是個極其復(fù)雜的東西,你從這邊看是個圓的,從那邊看可能是個方的。所以,感情的碰撞和磨擦,有時就像在森林中奔跑的鹿,時常因樹枝纏住鹿角而焦躁亂蹦。你說怪樹枝還是怪鹿角?

問:破壞家庭的罪魁禍?zhǔn)拙褪悄腥?因為你們不珍惜愛情!

答:嚴格地說,毀掉家庭的罪魁禍?zhǔn)浊∏∈菒矍?越追究愛情的質(zhì)量,日子也就越不好過。我們千千萬萬個老父親和老母親們,大概相互說個愛字都臉紅,但日子過得遠比現(xiàn)代家庭牢固一百倍。

問:別看你是個作家,但我敢說,你不了解女人!

答:你說對了,男女之間無論怎樣熱烈相愛,大概各自都會有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也就是說有一種情不自禁式的偽裝。你想想,我都結(jié)婚二十多年了,我妻子現(xiàn)在也沒怎么弄清楚我,或是說,我也沒怎么弄清楚她。所以我敢說,你并不了解男人。

問:情人和妻子,哪個重要?

答:我認為這是無法相比的。不妨來個戲說吧,妻子是茶壺,情人是茶杯,無數(shù)個茶杯之中只能一個茶壺,你牢牢地握著茶壺,卻總是把茶杯舉到嘴邊親吻?？杀氖?如果茶杯得寸進尺當(dāng)上茶壺,那她旁邊還得有茶杯。

問:愛情必須與金錢劃等號嗎?

答:當(dāng)然不能劃等號。但我個人認為,沒有金錢,你千萬別去談愛情。因為愛情也是一種物質(zhì)現(xiàn)象,所以,缺少金錢的男女相愛,就會出現(xiàn)比一般人多一些的悲歡離合。至少,婚禮上那枚訂婚戒指,就能要你的命;要是再生個孩子,那比要命還要命。

問:都說我們女人多情,其實男人比女人還多情,多得簡直就有點死皮賴臉!

答:我同意你的說法,男女其實都多情。但一般而言,男人的多情是在愛情之前,女人多情則是在愛情之后,也就是一位作家說的,當(dāng)女人認為剛剛開始時,男人卻認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就是情感悲劇的本質(zhì)原因吧。

問:這么說,在情感戰(zhàn)場上,男人是主動攻擊,所以,還是我們女人吃虧。

答:在情感上,男人來得快走得也快;女人來得慢走得也慢,大家都占便宜都吃虧也都夠倒霉的了。

問:在一次座談會上,曾有人當(dāng)面問你是否有情人,但你卻?；^,狡猾地繞過去,你是不是缺少真誠?

答:無論一個人感情方式是否合法合理,明目張膽地詢問或恬不知恥地自白,都是缺乏文化教養(yǎng)和人格的尊嚴,這與是否真誠風(fēng)馬牛不相及。

問:我與丈夫經(jīng)常爭吵,但我從來都是正確的,而他從來都是錯誤的,可他從來都不承認,所以,我覺得男人的臉皮太厚了。

答:夫妻二人在一起爭吵,很少是為哲學(xué)見解和思想觀念問題,更多的是性格撞擊。所以,你非要爭出個誰正確誰錯誤來,那真是可怕。假如有個法官天天來判你正確,丈夫錯誤,你就會覺得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嗎?

問:在情感世界里,男人遠沒有女人豁達,你說呢?

答:我絕對承認,在情感上,男人比女人小氣一百倍。丈夫要是對他的妻子不忠,無論他的妻子怎樣氣得發(fā)瘋,只要是丈夫痛改前非,妻子一般會原諒他并重歸舊好。但要是一個妻子對丈夫不忠,事情就不會那樣簡單,男人往往會一輩子痛不欲生,只要有個陰天下雨的,就會悻悻地不自在。

問:在情感上,男人如此小肚雞腸,為什么不能像女人那樣忠心?

答:也許正像心理學(xué)上說的,男人是理智的動物,女人是情感的動物吧。我在公安局掛職時,處理過好幾期因情感導(dǎo)致的命案,都是男人和女人站在懸崖上自殺,兩個人喊一二三,但結(jié)果是女人跳下去了,男人卻原地不動。我氣得要命,恨不能將這些可恨的男人拖到懸崖上,一腳把他踹下去。

問:問你一個特別的問題,你理解同性戀嗎?

答:這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問題。我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病癥。在理論上我對同性戀有著無可奈何的理解,但在情感上我無論怎樣放大和扭曲想象,也無法忍受。

問:那我再問一句,作家中間的同性戀一定比普通人多吧?

答:不客氣地說,我認為你的智力有點問題,因為你把同性戀上升到一種文化檔次。

問:好像看到過你在一篇文章中承認自己怕老婆,請說實話,你真怕嗎?

答:當(dāng)絕大多數(shù)的丈夫們上班工作時,絕大多數(shù)的妻子也在上班工作;當(dāng)絕大多數(shù)的丈夫們喝酒飲茶打撲克搓麻將時,絕大多數(shù)的妻子們卻繼續(xù)為家務(wù)而忙碌著。也就是說,女人比男人活得辛苦。所以老婆不但應(yīng)該怕,也是值得怕的。坦白地說,我不但怕自己的老婆,甚至還怕別人的老婆,只要對方說是老婆,我立即就怕起來!

問:我喜歡怕老婆的男人,但一般而言,男人更多的是歧視婦女,你同意我這種說法嗎?

答:我只同意百分之六十。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女人有時也歧視婦女。例如夜里路燈下坐著四個男人,吵吵嚷嚷地打撲克,你不會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但要是路燈下面坐著四個女人,吵吵嚷嚷地打撲克,你肯定會比男人還看不慣;再例如,一個男人坐在酒店里抽煙喝酒,你不會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但要是一個女人這樣干,你甚至?xí)R她是敗家子兒呢!

問:我老公在外面無論遇到什么麻煩和苦惱,回來從不對我講一個字,我很傷心甚至憤怒,這是不是男人小瞧女人的現(xiàn)象?

答:一個男人在外面遇到麻煩,回到家里能沉得住氣,不對妻子嘮叨,我個人認為,這是個優(yōu)秀的男子漢。因為妻子對丈夫的苦惱,一般都是使用感情安慰,而絕少理智分析。假如丈夫在外面與同事吵架,無論有理無理,妻子聽后立即就會忿然,往往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先痛斥那個同事一番,這就會使丈夫愈發(fā)氣憤,第二天更加怒氣沖沖地去吵。

問:如果你的妻子在單位里受到領(lǐng)導(dǎo)欺負,回家對你訴苦,你持什么態(tài)度?

答:在這方面我絕對理智,無論妻子受到領(lǐng)導(dǎo)什么樣的欺負,我都會冷靜地尋找領(lǐng)導(dǎo)欺負她的合理性。如果領(lǐng)導(dǎo)脾氣暴躁,我就說領(lǐng)導(dǎo)的脾氣就應(yīng)該暴躁;如果領(lǐng)導(dǎo)不了解情況對她批評錯了,我就說領(lǐng)導(dǎo)最應(yīng)該犯的錯誤就是不了解情況瞎批評,一般來說一個領(lǐng)導(dǎo)一天至少犯三次這樣的錯誤,這才犯了一次你就受不了,那怎么行?

問:我這是認真地提問,請你不要幽默!

答:你要是認定我這是種幽默,那這種幽默處理方法卻相當(dāng)有效,妻子的冤屈會不知不覺地減少了。只要妻子心里沒有冤屈情緒,我就覺得萬事大吉。因為冤屈情緒比憤怒還厲害,它像毒火一樣在心里燃燒,不得癌癥也能得炎癥。在這個復(fù)雜又繁雜的世界上,每天發(fā)生的事非太多了,你怎樣拼命也拼不明白;實際上你只要能沉住氣,明白不明白最后都會明白。

問:不客氣地說,中國老一代作家在情感描寫上有些無能,決不敢寫上床;而新一代作家在情感描寫上卻無恥,竟然將上床當(dāng)作愛情。

答:老一代作家很少寫上床,有著很容易又很難說清楚的原因,我不說你們也可能明白一大半了。但新一代作家將上床當(dāng)作愛情,我絕對一百個不同意。我倒覺得事情正相反,他們發(fā)了瘋一樣地寫上床,恰恰是一種諷刺,這個世界上壓根兒就沒什么愛情。

問:我和我老公本來生活得好好的,但有一個毫不要臉的女人突然插進來,并恬不知恥地來找我談判,說是她和我的丈夫相愛,而且愛得要死,希望我能理解她。我氣得恨不能打她耳光,坦率地說,我甚至都想殺了她!這件事可不可以提供你寫小說?

答:先不談能否寫小說吧,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你真正氣得要打耳光,那首先應(yīng)該打你的老公。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一個女人愛你的老公能愛到那個程度,說明你老公也不是省油的燈。另外,你得感謝這個你認定可恥的女人,因為她至少敢坦然地告訴你,你有危險啦。

問:一個女人明目張膽地愛一個有婦之夫,你不覺得死不要臉嗎?

答:我理解你理直氣壯的痛苦,你可能覺得男人一旦成了丈夫,別人再愛就太無恥了。其實不然,現(xiàn)實生活再三地告訴我們,如今的男女在愛情的戰(zhàn)場上全都紅了眼,而且所向無敵。不管是已婚還是未婚,不管是丈夫還是非丈夫,全在他們泛愛的槍口之下。

問:愛情是絕對純潔的,但你們作家經(jīng)常弄混了,總愿意在愛情里添加性材料,這是對愛情的褻瀆!

答:愛不等于性,但愛卻不能缺少性。假如說一個小伙子面貌英俊,老實誠懇,工作勤奮,工資優(yōu)厚,但就是有一個缺點,沒有性功能,那你能與他談愛情嗎?坦率地說,人類盡管喋喋不休地講文化講文明,但在愛的本質(zhì)上,有時還是和動物差不多。

問:我們女人不是不愿做女強人,而是不敢做女強人。原因不在女人,主要是男人太軟弱,尤其是中國男人。

答:你只說對了一半。倘若我是個公司經(jīng)理,就最喜歡女強人,因為你越強越能給公司創(chuàng)造財富;但讓我選擇愛人,那只能選擇溫柔的,小鳥依人的女性。這可能不是軟弱,而是情感的需要。

問:你這是在宣揚孔子的“女人無才便是德”,我一百個反對,一千個抗議!

答:請你息怒。我對孔子略有點研究,我發(fā)現(xiàn)孔子不像其他所謂偉大的人物,總是在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理論,他更多的是對生活現(xiàn)象的總結(jié)。甚至可以說,他不是宣揚,而是在訴說生活的經(jīng)驗。所以,多少次反孔、打孔運動,孔子為什么總是打不倒?關(guān)鍵的問題是,你要打倒孔子,首先要打倒生活。然而,生活能打倒嗎?

問:你這不是在說孔子永遠偉大,我們婦女永遠受壓嗎?

答:生活的經(jīng)驗并非真理。所以,孔子盡管總結(jié)得準(zhǔn)確,卻不一定正確。為此我們?nèi)祟惪偸且獖^斗不止,追求更美好更科學(xué)的生活。然而,就目前的經(jīng)濟檔次和文化層次,還有種種原因所致。我們的生活狀態(tài)比孔子認定的狀態(tài),沒多少變化。也就是說,要男人熱烈地愛一個強悍的女人,還是很難,不用說中國男人,我看外國男人也夠嗆。

問:漫長的歷史以來,我們女人受盡了壓迫,現(xiàn)在終于有了一點地位。比如說女作家榮獲大獎,女作家當(dāng)作協(xié)主席副主席?？晌铱傆X得你們男人不服氣。你說呢?

答:我認為女人更多地是用情感角度看世界。也許過去受的委屈大多了,所以產(chǎn)生了這樣一種思維,只要得到的榮譽比男人多,只要當(dāng)上的官兒比男人大,就算解放了,甚至報仇雪恨了。其實世界上有些宗教熱烈并激烈的國家,女人被壓制得連面孔也得用面罩遮得死死的,奇怪的是卻經(jīng)常選出女總理或女總統(tǒng)來;據(jù)說原英國女首相撒切爾,都是全國的一把手了,還得故意每個星期回家下廚炒幾個菜,給丈夫一點女人的溫馨。從來沒聽說哪個男首相找點時間回家做飯,給妻子一點男人的溫馨。我的意思是,全國所有的女作家都當(dāng)上主席和副主席,也不見得是得到了解放。

問:我精力充沛,工作勤奮,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連鄰居們都一致稱贊我是個有能力的母親。為此,我全力地培養(yǎng)我的兒子,讓他比我更強,可萬萬想不到,我的努力卻付之東流,兒子不但不像我,簡直就相反,窩囊脆弱,讀書不行,也不勤奮,現(xiàn)在都二十多歲了,連個好一點的工作都找不到,這真讓我悲哀!

答:不客氣地說,關(guān)鍵的問題是你太有能力了,而更關(guān)鍵的是你的這種能力又“泰山壓頂”式地用在兒子身上,把你兒子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他已經(jīng)不太有能力自己站在這個世界上了。如果你能徹底放手,讓兒子自己出去滾打摸爬一通,管他什么好一點或壞一點的工作,只要能掙出吃飯錢來就行,我想,你兒子很快就會像你一樣有能力,說不定還會后來者居上呢。

問:我的老板是個脾氣粗暴的男人,動不動就大發(fā)雷霆,莫名其妙就能把你大罵一通。而且臟話連篇,把人罵個狗血噴頭,公司里每個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這成了我的噩夢,就像生活在地獄。我該如何抉擇?

答:你的老板絕對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依我的生活經(jīng)驗看,這樣的老板卻不會老奸巨滑,不會背后下毒手。你如果不把他當(dāng)做正常人而當(dāng)做傻瓜來看,可能不但不生氣,還會產(chǎn)生出一些幽默感來。當(dāng)然,最好的辦法就是跳槽,你就一走了之唄。

問:我當(dāng)然想逃跑,可總也下不了決心,因為舍不得這個公司的高待遇……

答:老板既然成了你的噩夢,你還舍不得他給的高待遇,看來問題不大。

問:男人與女人相比,大都不講衛(wèi)生。坦率地說,我的老公就很邋遢,臟衣服亂扔,臭襪子亂放,起床后從不疊被子,三把兩把就算洗漱完畢。而且總是我逼著他才肯換洗干凈的衣服。我常常勸他,你在單位里大小是個頭頭,要講究點形象,可是他決不花錢買新衣服,更不用說穿時髦的服裝了。有時褲子破了個洞,竟然照穿不誤。唉,你們男人呀,有時趕不上個孩子!

答:我曾經(jīng)講過,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絕對就像改變一個人的性別那樣艱難。而一個人的壞習(xí)慣,有時可以說是一種性格所致,所以,你這輩子就別指望你老公能干凈起來。但你老公的節(jié)約精神卻令我敬佩,這比現(xiàn)在大多是胡吃海喝的壞男人,你還是合算多了。

問:我認為男人一般都不講道理,例如我的老公,經(jīng)常與我吵架,當(dāng)我問他為什么要吵的理由時,他卻總是蠻橫地說,我沒什么理由,你也沒什么缺點,但和你在一起就是沒意思!

答:坦率地說,夫妻之間,最可怕的麻煩就是說不出原因,卻又怒氣沖沖。我不得不憂傷地提醒你,你與你老公的關(guān)系可能會發(fā)生“癌變”,你一定要有思想準(zhǔn)備。

問:說不出對方的缺點錯誤,卻莫名其妙地發(fā)火吵架,你竟然認為這是最可怕的麻煩,合乎邏輯嗎?

答:我在公安局掛職時,曾接觸過一些家庭矛盾。我漸漸發(fā)現(xiàn),凡是指責(zé)對方錯誤和缺點的,哪怕是指責(zé)出一大堆來,也有改正和解決的可能。但只要是一方什么也說不出來,就是一口一個沒意思,一般是沒救了。當(dāng)然,這并非不合邏輯,但要想解釋清楚,需要講好長時間,那就得另開個專題。

問:我發(fā)現(xiàn),人類越向前發(fā)展,越?jīng)]有真正的愛情,你說呢?

答:我必須老實地承認,我還不太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愛情。在現(xiàn)代社會,選擇對方往往有如下條件:什么文化?是初中是高中是大專是大學(xué)本科還是研究生?掙多少工資?是董事長是總經(jīng)理是局長是處長是科長還是大款?什么性格?脾氣暴躁還是溫柔?是A型血是B型血還是什么型血?身高多少?體重是否超重?有否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肝炎和遺傳性疾病?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存款多少,住房多少平米……假如沒有這些愛情以外的要求,你還敢談愛情嗎?

問:男人的心太硬了,就拿我來說吧,我對我的男朋友無微不至地愛,他不在我身邊,我就不斷地給他打電話,總怕他出什么事;他只要嘆口氣,我心里就跟著難受;他只要打個噴嚏,我就害怕他要得病;我有好吃的東西,從來都給他留著,但他卻不理我,甚至還偷偷地躲著我。這真令我傷心!

答:太強烈太熱烈的愛也是一種壓迫,尤其女人的愛,有時像柔軟的繩子,越勒越緊。你的男朋友可能被你勒得喘不過氣來吧?

問:我是一個獨身主義的女青年,但所有認識我的人,不是鬼鬼祟祟地懷疑我有毛病,就是喋喋不休地勸我結(jié)婚。連街道的干部們也打著做好事的旗號,不斷地來做我的思想工作。其實我愿怎么活就怎么活,礙你們啥事了!

答: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的男女都結(jié)婚,都娶妻生子,所以,人們對你這個獨立寒秋的人,當(dāng)然就不理解了。坦率地說,你要是我的女兒,到了這個年齡還沒成家,我都會痛苦得暗暗掉淚呢!

問:我總覺得領(lǐng)導(dǎo)和同事們都在欺負我,找我的麻煩,讓我吃虧;我調(diào)轉(zhuǎn)到一個新單位后,新領(lǐng)導(dǎo)和新同事還是欺負我,找我的麻煩。實在沒辦法,我走后門又調(diào)換到一個單位,可照樣受欺負和吃虧。你說是不是現(xiàn)在人越來越壞了?

答:可憐的受害者,你大概是病啦。不客氣地說,你心理有障礙。我敢斷言,你再調(diào)換五個單位,還照樣會覺得大家都在欺負你,找你的麻煩,給你虧吃。所以,我勸你調(diào)換到醫(yī)院里看心理醫(yī)生吧。

問:都說作家最有智慧,那就幫我拿個主意吧。我樓上的鄰居是個十足的壞蛋,每天晚上都把地板踩得咚咚響,讓我飽受失眠的折磨。我想沖上去與那個壞蛋大打一場,你認為可以嗎?

答:你千萬不要沖上去和鄰居打架,那能更要你的命,倘若你打不過人家,反倒被人家痛打一頓,你會疼痛得更睡不著覺了。反之,你要是能打過人家,那更不得安寧,你把人家打痛了,人家當(dāng)然不肯罷休,這就造成你每天都得神經(jīng)緊張地預(yù)防人家報復(fù),甚至還要做好到法院打官司的準(zhǔn)備。另外,從此你頭上的樓板會踩得更加“咚咚”響了。

問:你的意思是要我逆來順受,永遠做軟弱可欺的羔羊?

答:你要是有能力,最好搬家。當(dāng)然,搬家不是件容易事,那你就采取第二個辦法,買個耳塞子,據(jù)說有美國進口的耳塞子,隔音質(zhì)量最好。如果你戴耳塞子不舒服,就采取最后一種辦法,心平氣和地到鄰居家,告訴他們你實在是受不了聲音的干擾,為了不再有聲音,你就佯裝說給他們家買塊地毯,他們大概就會不好意思了。如果他們同意你給他們買地毯,那我也只得投降,因為你這家鄰居確實是壞蛋,而且是全世界最壞的壞蛋。

問:什么是幸福?

答:這個問題太簡單了,簡單得你壓根兒就無法回答。好像有一篇文章說過,人和幸福的關(guān)系就是魚和水的關(guān)系,等到魚被釣到岸上憋得發(fā)瘋地蹦跳時,它才知道在水里是多么幸福了。而我個人的感受,幸福似乎是永遠達不到的地平線,但你回過頭來看,你身后也有一道地平線。

問:你認為你活得很幸福嗎?

答:剛剛說過,幸福像可望而不可及的地平線。無論多么艱難困苦奔波一生的人,到了晚年卻往往回憶往日的美好。所以,一個人很自豪地拍著胸膛說,我活得多么多么地幸福,那他不是神仙,就是弱智。

問:我認為詩人比寫小說的更懂愛情,請你不要生氣。

答: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詩人必須充滿激情,才能揮灑出鏗鏘作響的詩句來。而小說家更多的是靠耐性,慢慢地將故事說清楚。

問:看起來我們女孩子只能去愛詩人啦,那你們寫小說的不是全完蛋了嗎……哈,實在對不起,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

答:這怎么會完蛋呢,我鼓勵你們?nèi)フ以娙苏勄檎f愛,哪怕愛得天翻地覆要死要活。但真正要老老實實地過日子,你可能就會明白,還得找小說家。哈,實在對不起,我可能也是開玩笑。

問:你也認為男女有別嗎?

答:男女確實有別,例如在體力上,男人一般比女人強壯;例如智力上,男人往往靠分析,女人往往靠直覺;例如在情感上,男人陽剛豪放,女人溫柔細膩……

問:我不是說男女生理上的差別,而是說在社會生活中的不平等待遇。

答:坦率地說,我不怎么愿意談平等二字。你只要看看高山、平原和盆地,大樹、灌木和小草,就會明白,生命原本就不平等,你還能怎么樣?

問:難道你認為這個世界永遠不會有平等嗎?換句話說,平等在你的頭腦中是個什么概念?

答:我的要求并不高。在這個世界上,只要允許你自由地去爭取平等,就是最大的平等。

問:在創(chuàng)作上,你認為男女平等嗎?

答:當(dāng)然不平等。

問:哈,你這個頑固的家伙,終于承認男女不平等啦!

答:我說的這個不平等是男作家比女作家吃虧一些。你沒看到嗎,女人無論什么樣的形象,只要能寫作,立即就是美女作家;要是真有些姿色的美女寫作,天哪,我不敢想會有多少大獎等她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