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的地方志《淄乘征》

李　勇

山東省淄博市博物館現(xiàn)藏有一批珍貴的古籍善本，其中有上世紀80年代征集入藏的邑人畢際有撰于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的《淄乘征》一卷一冊。高24.2厘米，寬16厘米，版心高18.9厘米，寬27.6厘米。白口，單魚尾。版心上口刻書名，下口刻頁碼數(shù)。正文30版，每版界行22行，滿行21字。正文前刊有高珩、唐夢賚、孫蕙序，陳琰詩。書頁為竹紙，邊緣略有破損。封面、封底、扉頁佚失，其余尚全。

《淄乘征》的作者為畢際有，成書于清康熙丙寅(1686年)。當(dāng)時他正參與修撰《淄川縣志》，作《淄乘征》為的是考訂史籍和史實，糾正謬誤，既為修撰的《縣志》更加真實可信，又對《縣志》起到補充作用。

《淄乘征》考訂史實三十三則。據(jù)畢際有自序：“康熙癸丑(1673年)，余與修邑志之役，迫促成書，未慊素愿，乃叉輯《淄乘征》一卷，小有考證。迨歲丙寅(1686年)，邑志續(xù)修，余老不能從事，以歸載筆者，頗經(jīng)采取，此直蔗之滓耳。而念東(高珩)先生似以為尚有余甘也者，謂宜梓出。孤行竊聞，家有敝帚，享以千金。爰加芟削，少增新得，錄存三十三則焉?！?/p>

書前沒有目錄，所謂三十三則者即：(一)“星野”；(二)“德會水”；(三)“公哲克”；(四)“寧戚寧越”；(五)“史記訛字”；(六)“般陽”；(七)“劇縣故地”，(八)“大薛”；(九)“公孫弘墓”；(十)“田何”；(十一)“鄉(xiāng)賢”；(十二)“漢無淄川太守”；(十三)“逢陵城”；(十四)“反蹤城”；(十五)“昌國城”；(十六)“土鼓城”；(十七)“土鼓藤”；(十八)“禰衡”；(十九)“傅永墓”；(二十)“傅融(靈慶、靈根、靈越)傅豎眼”；(二十一)“曹全最”；(二十二)“名宦”；(二十三)“王樵祠墓”；(二十四)“王壯節(jié)公傳(見王宮詹阮亭《池北紀譚》，惜得在邑志刻成之后未獲登載也)”；(二十五)“公主墳”，(二十六)“夏侯”；(二十七)“顏神鎮(zhèn)割入益都之年”；(二十八)“縣學(xué)”；(二十九)“張先生書院”；(三十)“望京古墓”；(三十一)“韓中丞”；(三十二)“照旦溝”；(三十三)“草蟲(亦淄之物產(chǎn)也，故得附載)”。

畢際有其人

畢際有(1623－1692)，字載積，山東省淄川縣西鋪村(現(xiàn)屬淄博市周村區(qū)王村鎮(zhèn))人，出身于世宦家族，書香門第。祖父畢木，學(xué)問等身，被稱為“文林郎”。嚴教膝下八個兒子用功讀書，勤勞力田，并嚴立家訓(xùn)：“居為鄉(xiāng)之良士，出為國之良臣?！卑俗又杏袃扇酥羞M士，一個中舉人，一個貢生，三個秀才。父畢自嚴，明萬歷壬辰(1592年)中進士，至明崇禎癸酉(1633年)致仕的四十余年里，從刑部河南司主事到戶部尚書，歷經(jīng)四朝，是明晚期著名的“廉吏”“名臣”。畢自嚴55歲時得次子畢際有，疼愛有加，但時時嚴以教訓(xùn)，勉勵勤學(xué)，要求遵祖訓(xùn)做有知識的好人。

畢際有自幼勤奮努力，學(xué)有成就。明崇禎戊寅(1638年)中秀才，清順治乙酉(1645年)中拔貢。1659年授山西稷山縣知縣。在任干練清正，同情窮苦百姓，據(jù)實上報減免受災(zāi)民眾糧賦，洞察民間冤情，在處理民間許多案件時，公正斷案，“清慎廉潔之名大噪于世”，以致鄰縣有疑難案件不決者，上司多批示交他審理，無不深查明斷立辨其冤?！吧瞎倨嬷瑩P其事于平陽三十六屬以為式”。康熙辛丑(1661年)，升任江南通州(今江蘇南通市)知州。州內(nèi)有一重鎮(zhèn)，由柳同春將軍鎮(zhèn)守，兩人結(jié)為金蘭，合力治理地方、打擊海盜，政績卓著。通州有一沙洲，出鰳魚，按舊例每年需向朝廷進貢，畢際有上任后上書請求免貢，減輕了漁民的負擔(dān)。兩年后，由于本州一千總押運漕糧損失熏大，畢際有受其牽連，因失察之責(zé)而罷官。歸鄉(xiāng)時，江南名流為其送行，“繪江干系馬圖，且爭為詩歌，以吟嘆其事，至今江南北傳為佳話”

(乾隆四十一年張鳴鋒鑒修《淄川縣志》卷六《人物志·續(xù)循良》)。

畢際有致仕歸鄉(xiāng)后，在《歸田詩》中有“境從歷過心方淡，人到歸來昧始真”之句，從此潛心讀書著述，培養(yǎng)后人，藏書萬卷樓。曾聘蒲松齡為其家塾師三十余年，為蒲松齡成就巨著《聊齋志異》提供了理想的環(huán)境和條件。著有《歸田詩》《存吾草》《淄乘征》《泉史》等。參與纂修《濟南府志》和《淄川縣志》，“其援據(jù)之功尤多”(《淄川縣志》卷六《人物志·續(xù)循良》)。高珩《淄乘征》序說：“載積解組以來，閉門讀書不倦，而又不屑應(yīng)‘博學(xué)弘同之選。參金匱、石室作者之林，止于區(qū)區(qū)一邑，小試其技，班(班固)馬(司馬遷)諸君子當(dāng)為之太息無疑耳?！贝嗽u價非常中肯。

《淄乘征》的重要價值

唐夢賚《淄乘征》序說：“畢刺史載積先生，家傳賜書富于鄴侯，宦游以來奔益盛，隨所披覽皆有論著”，“茲所為《淄乘征》一卷，有增邑志所未及者，有正其訛謬者”，“從引據(jù)之精，破沿習(xí)之陋，直是般陽薈蕞矣”，“獨是吾邑雖蕞爾，然山水之勝，頗恨舊志大略。以公之淹雅，當(dāng)不惜一兩芒鞋，繼酈道元、張又新輩，《水經(jīng)》《山志》再見于世，定有好手傳為圖詠，添般陽佳話也?！薄蹲统苏鳌返闹匾獌r值在于利用家鄉(xiāng)歷史掌故、遺跡故址、民間傳說、山川景物等熟悉的優(yōu)勢條件，結(jié)合學(xué)富五車的文獻知識，對本邑所涉重要歷史典籍、邑志、人文、地理、遺跡、建置沿革等的訛誤之處，進行了考訂和糾正。

例如《星野》《史記訛字》《般陽》《劇縣故地》等篇，考證西漢之“茁川國”與濟南郡“般陽縣”(“至隋開皇十八年始改名淄川，以迄于今?！?在地域上沒有任何重疊和隸屬關(guān)系，“東西判然，不容混也”?！缎且啊菲_門見山說： “《漢書·地理志》曰：齊地虛危之分野也……分郡國所入宿度，濟南入危一度，茁川人危十四度，此漢菑川國之度非今淄川縣之度也。今淄川縣去濟南為近，漢又隸濟南郡，其當(dāng)從濟南之度也。”《般陽》篇說：“漢制郡國各有屬縣，……濟南郡十四縣，……般陽第八，……在般水之陽，縣資名焉。”《劇縣故地》篇考證“劇縣為蕾川國之都城”，“劇縣古紀國也”，故址在今之壽光縣紀臺。

《史記訛字》篇則對《史記》部分傳訛謬誤進行了考訂和糾正?！蹲统苏鳌な酚浻炞帧房甲C云：

《史記·平津侯(列)傳》曰：“公孫弘者，齊菑川國薛縣人也。”按《史記·諸侯年表》惠帝七年初置魯國。文帝十五年分齊為苗川國，都劇。叉按《漢書·地理志》茁川國三縣：劇(隋并入壽光縣?！独ǖ刂尽吩?，劇故城在壽光縣南二十一里)、東安平(故城在臨淄縣南十里)、樓鄉(xiāng)(后漢并人昌平，今昌平故城在安丘縣)。魯國六縣，薛在第六(《后漢書》注，《地道證》曰：夏車正奚仲所封?！痘视[》曰：靖郭君冢在城中東南陬，孟嘗君冢在城中向門東北邊?！墩x》曰：薛故城在滕縣南四十四里?！端?jīng)

注》曰：今郭側(cè)猶有文冢，結(jié)石為郭，作制嚴固，瑩麗可尋)。公孫弘既為菑川圓人，何得系以薛縣?司馬子長誤不至此，當(dāng)是傳寫之訛，以“劇”字作“薛”字耳。且劇故城地瀕海?！秱鳌吩唬骸澳刘购Ｉ稀笔瞧渥C矣。“索隱”泰為詳考，輒謬注曰：案薛縣本屬魯，漢置茁川國后，割入齊也。夫茁川國三縣《漢志》(《漢書·地理志》)甚明，原無割薛之事?！罢x”謂：劇與薛隔充州及泰山，未詳。蓋已疑“索隱”之非，而未能直指其為訛也。又有謂弘為薛縣人，而非菑川國人者，按《傳》日：元光五年，有詔征文學(xué)，菑川國復(fù)推上弘。則公孫弘斷為菑川國劇縣人無疑也?！兑唤y(tǒng)志》載弘于青州人物內(nèi)，確乎有見矣。

畢際有考證，公孫弘為蕾川國劇縣人而非魯國薛縣人，“劇”字作“薛”字為傳寫之誤，匡正了流傳千年《史記·平津侯列傳》“公孫弘者，齊蕾川國薛縣人也”之訛誤。

《淄乘征》對前朝舊《淄川縣志》所載本土歷史名人進行了考訂，“考證鄉(xiāng)賢之進退”，該排除的排除，該增錄的增錄?！豆芸恕菲甲C：

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曰：公哲克(一作公哲哀)，齊人，字季沈(一作季次)，未嘗屈節(jié)為人臣，孔子貴之?！妒酚洝ぶ倌岬茏恿袀鳌吩唬汗馨?，字季次?！洱R乘》曰：公哲哀家語，齊人，未仕，蓉在般陽城北?！锻ㄖ尽吩唬捍呵飼r今淄川正是齊地，家語載是齊人，既終身不仕，墓又在般陽城北，則為般陽人無疑也?！洱R乘》著于元，是伊?xí)r墓尚可考。舊志失載。袁藩曰，今城北夏莊之后有巨家，未知是否。

此考證被采入《淄川縣志》卷六《人物志·先賢傳》。

通過《公哲克》《寧戚寧越》《公孫弘墓》《田何》《鄉(xiāng)賢》等篇考訂，得出《鄉(xiāng)賢》結(jié)論：“淄川現(xiàn)祀鄉(xiāng)賢祠者，寧戚，衛(wèi)人；公孫弘、田何，茁川國劇縣人；鄒長倩，則公孫弘里人，皆與般陽無涉。所當(dāng)議厘正者，公哲克久已從祀于廡，實鄉(xiāng)賢之首也?！睂O蕙序說：“邑志所載前賢總誤于菑川國一語，經(jīng)茲厘正，疑案頓失。復(fù)特表公哲衷，以光俎豆則千古進退之權(quán)，直令人耳目一新也?！碧茐糍l在序中評價說：“其有大功于先賢者，在考證公哲克季次之墓，確手宜冠鄉(xiāng)賢之首?！?/p>

另外，《淄乘征》對“逢陵城”“昌國城”“傅永墓”等歷史遺跡的考察和探索，不但豐富了地方史志的內(nèi)容，而且為當(dāng)今的文物普查提供了很有價值的重要線索和史料。其他對建置沿革、土產(chǎn)草蟲等的鉤稽索隱，亦豐富了地方史知識。

綜上所述，可得出結(jié)論：《淄乘征》因其“辨駁精嚴，考核典奧，正其紕謬，尋其源流，……今得先生之文獻，淄其有征矣乎”(孫惠《淄乘征》序)，不僅發(fā)揮了重要的歷史作用，而且對于今天研究淄博歷史、修撰地方史志亦具有不可多得的文獻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