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異域

耿占春

隨著休閑的出現(xiàn)，更多的人開始走向異域。在異域度過的一段時間被體驗為個人的節(jié)日，或節(jié)假般的日子。旅行和真正的節(jié)目一樣，在時間中創(chuàng)造出脫離時間的日子。旅行也和節(jié)日一樣，顯示了時間的充裕，因悠閑而放慢了時間流逝的速度。旅行也和節(jié)目一樣，是生活時間的變速器，是給加速度的現(xiàn)代社會生活減速。而對于渴望著為生活減速的人們來說，異域是真正世俗意義上的另外的時空。對于短暫而沉悶的生命來說，這是一種多么狡黠的智慧。

人們向往異域什么?或者不過是暫時逃離一下自己?異域正在成為一種什么樣的需要?是認識論上的需求，還是生存論的需要，或是如同一種治療意義上的需要?是異域的什么東西滿足人的需要?或者我們所尋求的“異域”只是一個象征，一個未被認識之物的一個表象——那未知的、陌生的、異于我們自身的替代物?我們?yōu)槭裁慈绱松钋械匦枰环N異于自身的他者?或者我們自身不過就是一種異于自身的生成物?一種語言上(語義上)的生成物?一種走向他者的生存?

何謂異域?異域首先意味著一種不是我們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異域和家、故鄉(xiāng)的概念相反，它不是我們熟悉與生活的地方。不僅如此，異域在傳統(tǒng)上也不屬于我們，它是我們所不熟悉的方言。距離上的遙遠構(gòu)成了異域的表層。我們想象中的異域，不僅是由遙遠和地貌的差異構(gòu)成的，否則純粹的地理地貌差異就足以構(gòu)成異域了。然而事實上沒有人把單一的地貌差異或地理變化視為異域。同一個省份就有地質(zhì)、地貌上的巨大差異，通常人們也不把這樣的差異體驗為真正意義的異域。盡管地貌的差異會成為異域表象的一個要素。正如人的面貌的差異會成為異域的更主要的要素一樣。更多的差異為走向異域的人們所渴求。隨著遠離自己熟悉的生活圈子，地貌的緩慢變化，山體與河流的緩慢變化，作物與植被的漸漸陌生化，村落與房屋的樣式、道路與水井的樣式以及服飾的改變，口音乃至語言的不同，我們漸漸深入了一個我們原本沒有生活過的地方。一個屬于陌生的、沒有親緣性的、一個傳統(tǒng)和現(xiàn)在都屬于他人的地方。隨著進入異域而來的，人們開始體驗到一種愉快，甚至是一種親密感。在一個漸漸陌生和遙遠的地方，什么是異域的親密性，異域與人內(nèi)心的親和力意味著什么?

異域的深層是時間與歷史的沉積，歷史在一個地方的緩慢堆積，如同我們自己的故鄉(xiāng)一樣，異域由一些特殊族群的生活世界所緩慢構(gòu)成，緩慢地沉積著它富有個性的表象。異域是由不同的族群、語言、宗教信念及其物態(tài)化的事物和眾多的殊風異俗所構(gòu)成。進入異域的人們，通常為這些具有差異的傳統(tǒng)所迷惑，差異帶來微微的沉醉。異域帶來某種程度的非現(xiàn)實感，然而這種非現(xiàn)實性絕不威脅進入異域的人們，這正是微醉或微醺所需要的非現(xiàn)實性。它脫離了自身固有的現(xiàn)實，它有一副單調(diào)、重復、乏味的面孔和壞心肝，而他人的現(xiàn)實世界只有表象的現(xiàn)實，這副表象飄蕩在他者的實在世界之上，與其社會結(jié)構(gòu)之間的關系若即若離，歷史的堆積物呈現(xiàn)為純粹表象的時刻帶來了微微的沉醉，旅行者在知與非知的臨界狀態(tài)帶來初見的微醺。

一旦世界還原為表象，世界就現(xiàn)身為純粹的美學情態(tài)，他人平庸的日常生活，甚至嚴酷的勞作，需要嚴格遵從的教規(guī)、儀式與禮儀，均成為觀光客愉快的節(jié)目單。無論怎樣，旅行者會把一切景觀視為具有特殊視覺價值的東西。凡是與人們在自己的土地上看到的有差異的東西，都將成為具有視覺價值的東西。一切都具有可視可樂的美學要素。他人的生活世界會還原為景觀，還原為無利害關系的純表象世界。而且旅行者不需要把這些表象與可能仍然是沉重的社會結(jié)構(gòu)連接起來。在恢弘的宗教建筑或富麗的王陵面前，不需要想象曾經(jīng)面臨死亡的勞役，社會壓迫或同時存在的饑饉。倫理想象力適時地退場，請審美感受力入主異域的表象世界。進入異域的旅行者只生活在世界的表面。他只有視覺的生存。

當人們進入異域，視覺的生活獲得了高于一切思想觀念的授權，他人的日常行為頓然具有非常的魅力，對于他者是日常習俗的東西，對路人異域的人們來說構(gòu)成了一幕真正的戲劇，這好似一幕在自己眼前演出著的活劇。他人的生活情境變成了一種戲劇般的場景。即使沒有連續(xù)的劇情，可是有無盡的細節(jié)，細節(jié)與場景的繁復變化構(gòu)成了真正的戲劇，而旅行者早已變成了這幕戲中的真正主角。旅行者就是這樣的戲劇的觀看者。旅行者并不知道關于他者的表述如何暗中變成了針對自身的表述。他者的戲劇如何上演為自身的心理劇。旅行者在異域總是陌生自我的發(fā)現(xiàn)者。觀看就是這樣一種行為，前所未有的景觀深處漸漸呈現(xiàn)的是一個作為他者的陌生自我。進入他者的生活世界總是符合他自身關于生活的某種想象，“本真的”或“自然的”世界，淳樸的或快樂的生活。這是他們失掉的生活，失去的可能性。而旅行既是對這一喪失的發(fā)現(xiàn)，也是暫時重獲某種本質(zhì)上已失去的生活。旅行猶如一種奇妙的補償。

在一種獨具風格的街道、村寨、古鎮(zhèn)背景下，不同的族群和它的殊風異俗依舊上演著我們感興趣的節(jié)目。而無論我們進入的地方是哪里，只要它作為一個異域性“展品”對旅行者開放，異域的習俗與禁忌對于旅行者來說都只是一種展品。異域的魔力也包含著當?shù)厝颂峁┙o旅行者的習俗與禁忌豁免權。對當?shù)厝硕跃哂屑s束力的或許是一些“不好的”傳統(tǒng)與習俗，在變成景觀時也會毫無疑問地具有審美價值。在發(fā)展了旅游業(yè)的地方，那里的人們會自覺提供這樣的觀看節(jié)目，他們會把一些傳統(tǒng)上本不該展示給外人觀看的東西提供給旅行者。那里每天都是潑水節(jié)，每天都是火把節(jié)，每天都有古老的儀式在演出，一切古老的節(jié)慶活動都已脫離宗教與傳統(tǒng)語境，被重新納入旅游經(jīng)濟的一環(huán)。觀光客只需為他的微醉感付賬就行了。

通常而言，旅行者并不能真正認識異域文化的深層部分，不能分享異域的傳統(tǒng)、記憶、價值。旅行者分享的是某種價值符號與歷史表象。他是從視覺而非從理性認識來接受這個表象世界的。在此意義上，把異域的事物、生活、傳統(tǒng)與習俗作為展示品出售給觀光客的，也就是這些族群的某些標志性的符號，而非真實的語義，是文化的某些固有象征，而非象征物所象征的變化著的事態(tài)。旅行者通常聽不到活生生的表述，聽不到異域人們內(nèi)心的表述，他也難以接觸到這種隱秘的表述活動。除非一個旅行者愿意并且有能力深入當?shù)厝说纳钍澜纭?/p>

旅行者能夠看到的是傳統(tǒng)的文化符號、標志、象征，但鮮有注意到差異之下的內(nèi)心表述，他能夠看到、拍攝到的是景觀。而非現(xiàn)實世界，是圖像，而非生活。可以拍到宏偉的寺院，鎏金的佛像，穿袈裟的喇嘛，帝王谷的金字塔，沙漠中跋涉的駝隊，而無法聽到他們內(nèi)心的話語，他們關于生與死的低語，他們的哀痛和希望。正像19世紀，文化旅行隨著帝國的征服而來，帶來了對異域的廣泛興趣，隨后許多作家也作為旅行者來到被帝國征服的地方，他們由衷地贊美那里的一切，那里人民的淳樸，傳統(tǒng)的信仰心，古老的生活方式，但卻遺忘了對他們的解放或者征服的故事。在解放或征服時我們將異域視為野蠻的，在觀光時將之視為淳

樸自然乃至高尚的。沒有人去想故事的虛構(gòu)性與悖謬之處。沒有人考察歷史、政治敘述與人文地理敘事之間的意識裂縫。也許在旅行者的眼中，人文地理景觀乃至歷史文化的物質(zhì)遺存與人的生活世界是兩個世界的問題，或不是問題，一切都簡化為獨特的地域景觀。所有的旅行者事實上都在心中讀著一本歷史敘述之書，而且時空跨度極大。旅行者隨身攜帶的旅行指南是他所進入地區(qū)歷史的通俗版與插圖版，而且，他所尋找的是與之形影相似的物態(tài)化的圖像。

關于異域的敘述如此古老，《禹貢》，《山海經(jīng)》，《大唐西域記》和后世無數(shù)的“紀行”或“西行記”，滿足著或喚醒關于遠方絕域的地理想象力。異域的書寫者也慢慢從對異域的貶低式的觀察與想象，轉(zhuǎn)變?yōu)橹辽俦砻嫔献晕屹H低的、抬高異域宗教與心理價值的敘述。帝國征服者眼中的蠻荒的異域變成了浪漫主義者神往不已的人世天堂。

許多人從異域歸來把異域的經(jīng)歷當做一次人生的“洗禮”。具有一種宗教般的嚴肅性。人們稱贊那里的人民多么真誠樸實，那個地方多么圣潔接近心中的天堂，人們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繼續(xù)傾聽那里人們無比美好純潔的贊歌、頌歌與牧歌。人們只能聽見贊美，而不是他們心中的痛苦與希望。當然，旅行者只有美學，沒有旅行者的政治學與倫理學需求。人們渴望在異域俘獲的是感覺，人們只懂得陶醉于感覺現(xiàn)象學。通過旅行，世界的表象首次具有在古代中國詩歌與藝術中的那種審美價值。通過旅行經(jīng)濟，世界的表象，尤其是獨特的、異質(zhì)的世界表象首次具有流通與交換價值。

也許進入異域的魅力根本不在于異域，而是人們借以從自身的語境、從自己固有的思想意識中暫時脫離出來，陌生的事物與陌生的生活場景鼓勵了這種暫時的自我脫離，使進入異域的人們只從審美的即視覺印象的角度觀察世界。在異域，道德判斷變得不敏感了，況且，作為異域在某些程度上意味著人們進入了一個無須以自身既有的道德標準或價值習俗看待世界的授權，又無須以所在地域的傳統(tǒng)規(guī)約自身。異域使旅行者抵達純美學的生活世界。旅行者在某種程度上帶來的只是一種貪婪的審美目光，一種渴望滿足其自身缺失之物的貪婪眼光。旅行是過一種真實的審美生活。對異域的觀看實在已變?yōu)閷ψ陨淼膿嵛?。旅行帶來的是世界的視覺價值的極度提高，而異域符合這一視覺價值的表象。

在很大程度上，進入異域，即使是異質(zhì)歷史的地域也猶如進入時間過去的旅行。旅行者在一去不復返的歷史縫隙中找到了時間可逆性的道路。在沒有奇跡的平淡生活中，沒有比這更具有奇跡意義的感受了。在另外的層面上，人們不僅找到了時間可逆性的秘密路徑，并且是進入一種完全不同的歷史軌跡的方式。被視為異域的是這樣一些地方，除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還有比如，某些經(jīng)濟“落后”或“滯后發(fā)展”地區(qū)，這些地方保持著與旅行者生活地方的時間差。時間差帶來了某種使旅行者進入時間倒流的感覺。某些已經(jīng)消失的生活方式、生產(chǎn)方式、社會形態(tài)，在旅行者的眼中均具有審美意義。而有些藝術家就這樣在異域重新發(fā)現(xiàn)了藝術。無論如何，這一點意味著人們在所謂“現(xiàn)代性”進程中所失掉的東西。茂密的植被，干凈的水流，清潔的空氣，甚至安靜，都在成為一種值得為之付出金錢與時間的事物。某種懷舊氣氛的東西，也在成為具有“異域”品質(zhì)的事物。旅行路線通常是一條可逆時間的路線，一條歷史可逆性的道路。進入異域的旅行意味著一種不那么誠懇的現(xiàn)代性的批判。

在物質(zhì)世界、日常生活領域，我們的世界一直處在快速變化中。世界總在改變，只要改變的速度沒有超過人自身生命進程的變化，物質(zhì)世界的變化就不會積累或誘發(fā)心理問題，在前現(xiàn)代社會，物質(zhì)世界的變化比一代人的變化要緩慢，一個人老去的速度比他身邊的物質(zhì)老化的程度要快，當一個人老去的時候，房屋、器物乃至村落，時間與衰老的痕跡都會晚一些，后人常有所謂物是人非的感念。在大多數(shù)環(huán)境中，一個人出生于其中的世界已經(jīng)是一個被繼承的、古老的物質(zhì)世界，包括這個物質(zhì)世界的風格與語匯，包括它的規(guī)范與習俗。而今世界的變化方向相反，物的老化速度比一個人的生命要更加迅速，人居住的城市、街區(qū)不停地改變擴展，人周圍的物質(zhì)產(chǎn)品在時尚的引領下不斷陳舊過時，以致被迅速廢棄。物質(zhì)的急劇變化改變了人對世界的感知，以致影響了人對自身的感知。我們無法在外部世界印證自己長期記憶的物質(zhì)化痕跡，看不到歷史與永恒之物。個人的生命只能附著在沒有根據(jù)、沒有方向的脆弱的現(xiàn)在時。在此意義上。我們自己的過去也在逐漸地變成一種異域。時間的流逝交得緩慢、浪漫，表達時間消失的地方也同樣開始具有審美意義與看的價值。在此意義上，異域是一座“魔山”，是那些患者調(diào)解自身的地方。

人們一方面日益珍視異域的價值，一方面又在動手消除“異域”。經(jīng)濟技術和流行文化在消除傳統(tǒng)意義上的異質(zhì)性。文化殖民主義到處蔓延。僅僅是觀看、似乎觀光客無辜的觀看也正在參與消除真正的異域，剔除所謂原生態(tài)的事物。對一個地方植入一個移植環(huán)節(jié)，如果這個環(huán)節(jié)具有支配和輻射力量，這個植入的環(huán)節(jié)就會導致整個生態(tài)的改變。旅行并不是純粹的審美生活，旅行總是已經(jīng)攜帶著某種輕微的倫理力量。我們僅僅把“看”帶到了那里，就會成為一種入侵。如果我們的看干擾了按它自身的秩序進行的進程。我們的看就不是無辜的。就在悄然改變著那里的秩序。以旅行者的目光看來，異族的生活和傳統(tǒng)，似乎隱約保留著某種我可以分享的價值，作為全體其他人的一份希望的樣品而存在。如果這種差異、這些深刻的不同。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或當異域表述自己時，當異域開始作為主體而非僅僅作為被觀看的溫順客體時。我們是否能夠接受?人們是否也同樣愿意成為他者觀看意志的體現(xiàn)，成為他人話語的表象?如果觀看者被觀看，表述者被表述，異質(zhì)性的要素就會成為主體的存在樣態(tài)。

我們的看通常也把目光帶回自己的世界，一些人因為延續(xù)這樣的目光而對自己的世界有短時的不適應，這意味著“看”開始成為一種反思自身的思想，對自身的世界開始具有批評意義，這樣的“看”意味著將自身世界本土化，合理地將之視為另一種偏見構(gòu)成的世界。而這種批評的目光常常會無奈地消失在重復的生活中，被磨損到不再尖銳，直到重新熟視無睹，渴望再次旅行。

現(xiàn)代性是一種同質(zhì)化的歷史過程，異域處在它的力量與威脅之外，現(xiàn)代性是清除異域或異質(zhì)性事物的一種過程。而異域是對它的反駁。異域或許是它的一個誘惑?人們假惺惺地喜歡異域是對它的一個真實的沒有被認真對待的反駁?，F(xiàn)代性誰都不在乎。異域是對歷史主義的一個駁斥。只有處在歷史變遷之外的地方才是人間天堂。人們對異域的愛就是對現(xiàn)代性的恨。雖然他們不說出也不夠真誠。愛與恨都是假惺惺?，F(xiàn)代性是他們的婚姻。異域是他們節(jié)日里的情人。——看來我必須迅速結(jié)束這種沒有原則的遐想，以便不把過于沉重的負擔施加于旅行。而旅行者原本的快樂也許就在于不作為自身而存在，偽裝成他人而生活。異域真實的親和力在于它應允我們每一個人在一個短暫的時間不再作為我們自己。這個要求多么徹底。抵達那些一生修行的人才能抵達的“無我”。異域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應允你成為他人。不成為自己、不是自己多么好。異域應允人們成為一個偉大的唯心主義者，按照自己喜歡和想象力的方式生活而非遵從這個無情世界的原則而生活。

異域是想象力的憑證，異域是平庸世界里一個可見的奇跡，是烏托邦的一個仿象。存在著另外一種生活，另一種歷史。存在著真正意義上的他者。它是人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間。旅行并不能在思想中完成向異域的轉(zhuǎn)變。異域如同一種呼喚。在思想上走向異域，讓思想說一種陌生的語言。我在嘮叨的話語之下一直渴望表述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異域。更遠，更遠，難道不就是更高?難以抵達的更高，在水平方向的更遠替代性地實現(xiàn)了，這就是異域。地理上的異域只是它的一個表征。為什么人們?nèi)绱瞬徽嬲\地致命地熱愛異域?也許，我們的生命就是一個走向異域的路程。而且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遙遠。還有什么比死亡更是一個絕對的陌生之地?生命在走向死亡的絕對異域。一次單程的走向異域的旅行。不再返回，這就是異域。一個人在思想領域中所作的應該與此一致，脫離平庸熟悉，走向陌生、未知的異域，永不退回自己出發(fā)的地方。異域比家鄉(xiāng)更加親密。因而，異域不可能真正實現(xiàn)自我的徹底非我化，就像遠不是高。自我的非我化不是那個在異域的旅行者，而是一個此時此地的唯心主義者，所見并非真實，一切皆屬想象。

責任編輯寧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