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公民的愛

沈奇嵐,專欄作家。復旦大學哲學系碩士,現(xiàn)在德國攻讀哲學博士。熱愛一切陽光、溫暖、香甜美好的事物。喜歡在夏日的傍晚,坐在歐洲的街頭,聽街頭的風琴聲,享受一大盆芒果冰淇淋。

經(jīng)典語錄:人生就是吃喝玩樂,勤勞勇敢。寫給讀者的一切都源于自己的青春教訓。

不知道現(xiàn)在的中學校園是否和從前一樣,每逢一些特定的日子,就會召開全校大會。

我當年讀的高中有個校內(nèi)電視臺,每個月都至少有一次這樣的全校大會。開會的時候,全班同學就坐在教室里看閉路電視。電視畫面其實很簡陋,很像80年代的電視大學節(jié)目,一個嚴肅的中年人在那里很認真地講著什么,關(guān)鍵詞寫在紙上,需要的時候就拿起來對著鏡頭晃晃。那個中年人有時候是校長,有時候是負責思想工作的教導主任。他們具有那種難得露一次笑容的性格,所以學生們在教室走廊里看到他們的時候,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嘻嘻哈哈。他們走過學生身邊的幾秒鐘,時間仿佛靜止。直到他們走遠了,仿佛魔法解除,學生的動作才繼續(xù)下去,笑聲才又響了起來。

可想而知,他們的訓話并不那么吸引人,當他們說“中學生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或者“為了建設(shè)未來,你們要好好學習”的時候,學生大凡是聽不進去的。每逢電視訓話,同桌默默翻著最新的漫畫,后座則低頭畫漫畫,班主任心不在焉地來回踱步。在那些因無聊而顯得無限長的訓話時間里,我總是望著窗外紫藤架上飛舞的蜜蜂,心里默默地想著家里的冰鎮(zhèn)烏梅湯。

10月的訓話主題必定是愛國?，F(xiàn)在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當年的訓話內(nèi)容了,于是也無從指責其空洞。依稀留存的印象里,大約是為了國家的強盛,學生們要努力提高各方面素質(zhì)。我猜直到十幾年后的今天,電視里的中年人依然說著同樣的話。其實更多的人想的是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這樣的現(xiàn)實目的,有多少人是為了國家強盛而每天多做十道習題的呢?

不過,無論是學生還是普通人,提高各方面的素質(zhì)都是必須的。這個事情的因果并非“因為我們是個大國,所以我們要對自己有更高要求”。這種想法好像是為了讓人尊重自己而特地去做些什么,有些掙面子的勉強。我相信這個事情的因果剛好倒過來:正因為我們每個人努力做了最好的自己,而且有機會實現(xiàn)最好的自己,這個國家因此變得更寬闊更偉大。

愛會隨著時間有所變化,那是電視里的中年人不會提的。少年人最初的愛戀總是無條件地愛慕,無論對方做什么都是對的,無條件地支持對方。成熟的愛是一種彼此支持的關(guān)系——兩個不完美的人能夠互相體諒對方的不完美,彼此扶持度過風風雨雨。愛一個國家,和愛一個人一樣,成熟理智的愛更有建設(shè)性。成熟的愛是:當你真正了解了他——他的迷人之處,他讓人懊惱的地方,他的缺點和壞脾氣,他一直的善良和有時候心里的小算盤之后,你依然愿意和他在一起,依然愿意和他一起努力,創(chuàng)造你們一起走向的未來。

有個詞語叫做“大國公民”,他們懂得成熟理智的愛,他們理解自己身處的時代和它的困境,他們致力于解決這些困境。他們不需要偽裝自己的言行,他們理解并尊重他者的存在和想法,他們按照自己的原則行事,不為掌聲也不出于利益。他們對自己的素質(zhì)有要求是因為他們覺得這是理所應當?shù)摹?/p>

每個人都在努力理解這個變化無窮的時代?，F(xiàn)在的中學生可以享受信息的通暢,但如何理解和判斷這些信息,如何形成自己的想法,卻成為了高考之外的另外一個挑戰(zhàn)。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中學教育是否重視這個對人格和世界觀更重要的課程:理解窗外的世界。

理解窗外的世界是每個人遲早要做的功課,說“長大了就明白了,現(xiàn)在做作業(yè)去”是種不負責任的敷衍。與其讓我們毫無準備地走出校門,為什么不提前幫助我們理解窗外的世界?比如:為什么校外有那么多民工,他們春節(jié)的時候去了哪里,他們的孩子在哪里讀書,為什么有的同學為了高考而搬家,為什么房價那么高……

并非年滿18歲才有資格做大國公民,唯有從小開始對世界進行思考和理解,才可能成為一個更寬闊的人,能夠成熟理智地愛。理解窗外的世界,理解我們身處的國家,她的美好和困難之處。既然我們生來就注定與她相連,那就該細心地理解她。因為愛,所以愿意理解她,體諒她的弱點和難處;為了她,讓自己變得更寬闊,更理性,更寬容,更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