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 然
湘軍是一支由曾國藩創(chuàng)辦的以湖南人為主的武裝力量。它之所以會在咸豐年間的湖南應運而生,主要是由太平天國直接促成的。自金田起義后,太平軍如猛虎出柙,一路北上,而作為清朝正規(guī)軍的綠營卻節(jié)節(jié)敗退,毫無抵抗能力。面對這種尷尬局面,黔驢技窮的咸豐帝不得已借助團練來濟急,他從任命曾國藩幫辦團練開始,先后命令10個省份興辦團練。在這么多的省份和團練大臣中,只有來自湖南的曾國藩脫穎而出,練成了強悍的湘軍,鎮(zhèn)壓了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挽救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清王朝的統(tǒng)治。為什么一位書生和一個長期默默無聞的內陸省份能力挽狂瀾,建此奇功呢?這頗令人感興趣。
崛起湖湘
太平天國運動在廣西爆發(fā)后,湖南士人反應最積極,率先參與鎮(zhèn)壓活動。1851年,賽尚阿奉命赴廣西鎮(zhèn)壓太平軍時,就疏調在湖南老家丁憂的秀水知縣江忠源入烏蘭泰幕參謀軍事。江忠源是清朝新寧縣第一個舉人。早在1847年,他就曾興辦團練鎮(zhèn)壓了家鄉(xiāng)新寧縣雷再浩起義,名聲大噪,所以烏蘭泰命他募勇來廣西參戰(zhàn)。江忠源就令其弟江忠浚帶領先前的練勇500人抵桂。次年,江忠源又出資增募1200人,由其弟江忠濟和劉長佑率領,馳援桂林。這1700人,號稱楚勇,是最早出省作戰(zhàn)的湖南團練。
1852年5月,太平軍剛進入湖南,一支千余人的湘鄉(xiāng)團練武裝就開赴衡州防堵。不久,太平軍更在廣西全州蓑衣渡遭到江忠源所率楚勇的伏擊,損失慘重。經過兩晝夜的鏖戰(zhàn),太平軍遭到嚴重的失敗,兵力損耗一半,船只輜重全部喪失,不僅元氣大傷,實力銳減,而且也打亂了原來的軍事部署,貽誤了攻打長沙的戰(zhàn)機。
這是太平軍起義以來所遭受的一個最大敗仗,損失也是前所未有的。為什么湖南士人會如此兇狠,敢于組織團練武裝,投身激烈的對抗中呢?主要有以下原因:首先,他們具有湖南人傳統(tǒng)的剛勁強悍性格。自古以來,湖南人就以好勇、獷悍著稱。司馬遷在《史記》中就稱其剽悍,顧炎武也說湖南是“諸蠻錯處之地,蠻子剽悍樂禍,自漢已然”。而在湖南各地的地方史志中又多有“勁悍決烈”、“勁直任氣”、“好武少文”、“剛勁勇悍”、“好民斗訟”、“其俗好勇”之類的記載。所以,湖南士人秉承了這種尚武斗狠、卓厲敢死的傳統(tǒng),比其它地方的士人更加兇悍,一旦自身安全或利益受到威脅,他們就會組織武裝自救自保。清代從乾隆末年開始,湖南便不斷爆發(fā)大規(guī)模的苗民起義、白蓮教起義,而地方官府又十分腐朽軟弱,不能有效地加以彈壓,保一方平安。就在那時,湖南士人已經自發(fā)舉辦團練,募勇練兵,鎮(zhèn)壓苗民起義了。鴉片戰(zhàn)爭以后,湖南更是處在風口浪尖,社會矛盾越來越激化,而士人們也毫不示弱,更多地投入到階級對抗中。
其次,他們好勇知兵,對軍事素有研究。湖南原為苗族、瑤族等少數民族的居住地,相互之間本來就民族隔閡較深,常有爭斗。春秋戰(zhàn)國時期漢人遷入后,為爭奪土地資源,與少數民族之間也存在矛盾,一直對抗不止,械斗之風盛行。明清易代之際,又有大批漢人為躲避戰(zhàn)亂遷居湖南,受到當地土著居民的拒斥,沖突時有發(fā)生。所以,在長期的激烈抗爭中,湖南士人不僅戰(zhàn)斗意志堅強,而且醉心軍事學,往往愛談兵,總結了許多軍事策略。
第三,他們一脈相傳了注重經世的湖湘學風。創(chuàng)立于宋末的湖湘學派尊奉程朱理學,主張學以致用。這種學風因湖南地處偏隅、對外交流不暢而得以盛行不衰,連清代風靡一時的乾嘉考據之學也未對它產生影響。國學大師錢穆就曾指出:“清儒考證之學,盛起于吳皖,而流衍于全國,獨湖湘之間被其風最稀?!闭驗槿绱?,當萬馬齊喑的晚清思想界又響起經世致用的大潮音時,湖南迅速成為經世之學的發(fā)源地和重鎮(zhèn),在全國領風氣之先。特別是1825年魏源替賀長齡編成《皇朝經世文編》后,更是將經世之學發(fā)揚光大,使之大興于天下,影響十分深遠。湖南士人就將《皇朝經世文編》奉為圭臬,幾乎家有其書。他們認真研讀該書,探究一切與國計民生息息相關的經世實政。晚清湖南經世之學的勃興不是偶然的,它是湖湘學風綿延不絕、長期熏染的結果,正因為如此,湖南士人建功立業(yè)的愿望一直非常迫切,才能在亂世之中脫穎而出,盡顯鋒芒。先是在理論上構建經世致用之學,接著又在實踐中興辦團練對付太平軍。
創(chuàng)辦艱難百戰(zhàn)多
1853年8月29日,曾國藩抵達長沙,即與湖南巡撫張亮基面商一切,并根據咸豐帝的旨意,認為自己的主要任務有兩個:一是練兵,二是除暴。在曾國藩看來,前者尤為當務之急,因而次日他就向咸豐帝上奏其練兵計劃:在省城立一個大團,就各縣曾經訓練之鄉(xiāng)民,擇其壯健而樸實耐者,招募來省,認真訓練。咸豐帝還以為曾國藩是根據自己的意旨辦團練呢,就糊里糊涂地同意了,哪知道曾國藩與其他團練大臣不一樣,是要利用團練大臣的權力來創(chuàng)立一支新型軍隊。于是,不經意間,便成就了曾國藩日后的一番事業(yè)。
曾國藩最初訓練的就是來自家鄉(xiāng)的湘勇,共3營1080人,這就是湘軍的最初班底。不久,因江忠源在江西南昌被圍吃緊,這批湘勇應他之請分三批赴南昌救援。這是湘軍第一次大規(guī)模出省作戰(zhàn),結果以慘敗告終,4個骨干將領戰(zhàn)死,勇丁也損失不少。然而,曾國藩卻從中看到書生領兵可行、湘勇亦可用,練兵的信心大增。
由于曾國藩是以名義侍郎、實則匹夫的身份練軍,所以他和他所編練的湘軍從一開始就寄人籬下,在夾縫里求生存,飽受地方的輕慢和刁難之苦。咸豐皇帝的不信任使曾國藩不得大行其志達6年之久。直至1860年5月江南大營被太平軍打垮之后,曾國藩及其湘軍的命運才得到了轉機。就在江南大營覆滅后一個月,曾國藩被賞加兵部尚書銜,署理兩江總督。兩個月后,又實授兩江總督,并奉命擔任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曾國藩擁有總督之位后,其湘軍隨即攻陷了安慶,使整個戰(zhàn)局發(fā)生了逆轉。
咸豐死后,由于慈禧太后的破格任用,曾國藩的權勢大增,終于可以不用看別人的臉色而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行事了。首先,他開辟餉源,積極自籌軍餉。除了辦捐輸外,還有運餉鹽、興厘金、撥丁漕、提關稅、收雜捐等,而且這些籌餉事務曾國藩都指派自己的親信幕僚辦理,使湘軍的糧餉得到較好的保障。其次,他整頓轄區(qū)吏治,想方設法撤換那些不能勝任本職工作的官員,而代之以自己的部屬或幕僚。第三,他興辦安慶內軍械所,制船造炮,改善湘軍的武器裝備。安慶內軍械所是中國近代工業(yè)的開端,是洋務運動起始的標志,其意義不可低估。在曾國藩的精心經營下,湘軍的實力大增。據《湘軍史稿》作者龍盛運先生研究,到1863年,光曾國藩直轄的湘軍就多達12萬人,加上李鴻章的淮軍7萬多人以及左宗棠、沈葆楨、李續(xù)宜等所率領的湘軍,湘軍的總兵力超
過40萬,并保持著不斷增加的態(tài)勢。而1860年至1863年間湘軍人物被任為督撫的也多達17人,可見,湘軍的發(fā)展已進人鼎盛期。
湘軍得到大規(guī)模的擴張,形成了一個實力雄厚的龐大軍事集團。于是,從1862年起,曾國藩兵分三路,采取夾擊戰(zhàn)術,向太平軍發(fā)起戰(zhàn)略總攻:一路由左宗棠率部進攻浙江,一路由曾國荃率湘軍主力進攻天京(南京),還有一路由李鴻章率淮軍馳援上海,進攻蘇南。在湘淮軍的猛烈進攻下,太平軍連連失利,節(jié)節(jié)敗退,將蘇南戰(zhàn)場和浙江戰(zhàn)場拱手讓出。
隨著蘇南戰(zhàn)場和浙江戰(zhàn)場的相繼崩潰,天京也愈發(fā)岌岌可危了,于是,圍攻天京的曾國荃部加強攻勢,更加兇狠地發(fā)動進攻。1862年5月30日,曾國荃部直逼雨花臺,天京處在湘軍直接威脅之下。李秀成帶領的太平軍聲勢浩大,號稱60萬,直殺雨花臺,與天京城內的太平軍一起把湘軍夾在中間。相比之下,湘軍在人數上少得可憐。一擔任攻城主力的曾國荃部隊只有3萬多人把守在雨花臺,面對太平軍的兵力優(yōu)勢,曾國荃等人只能強撐,拼死一戰(zhàn)了。
1862年10月13日,李秀成指揮大軍對湘軍展開進攻。曾國荃深知硬拼不行,要求湘軍上下嚴遵深溝高壘的“縮營自保”策略,只在太平軍進攻時發(fā)炮還擊,不得主動進攻。太平軍使用人海戰(zhàn)術,上去一批,被殺一批,均倒斃于湘軍槍炮之下。就這樣,太平軍打了近十天,傷亡數萬人,不見一絲戰(zhàn)果。李秀成很著急,就集中洋槍洋炮,對雨花臺的曾國荃部隊展開交戰(zhàn)以來最猛烈的攻勢。太平軍冒著槍林彈雨死沖湘軍營壘。曾國荃左腮中彈,一臉鮮血,仍舊騎馬在營壘中四下馳騁,指揮湘軍拼死頂住了太平軍一輪又一輪的進攻。
11月3日,李秀成指揮軍隊猛攻,并用火藥炸塌湘軍兩處營墻,排炮排槍與箭弩齊發(fā)。眼見數千吶喊的太平軍已經殺人營壘,湘軍深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沒有一個逃跑的,而是全體吶喊迎上前去。雙方都殺紅了眼,太平軍往返沖殺五六次,終不得入。太平軍又用地道向敵進攻,湘軍以挖對挖,每挖通一處地道,或熏以毒煙,或灌以穢水,或以木樁堵洞口,使太平軍的地道連連失效。最后,英勇頑強的湘軍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成功地守住了大營。血戰(zhàn)46天后,李秀成只得在11月26日下令撤圍,率軍自南門進入天京。此圍一直未解,直到1年多后的1864年天京陷落,太平天國覆亡。經過10年的苦戰(zhàn),湘軍歷盡波折,終于撲滅了席卷半壁江山、與清王朝分庭抗禮13年的太平天國政權,達到了其軍事活動的頂峰,可謂是臻于鼎盛。
抗敵御侮收復新疆
1864年,在陜甘回民起義的影響下,新疆電爆發(fā)了反清起義,并迅速席卷天山南北。于是,當時的各族上層分子乘機割據稱王,相互攻伐,混戰(zhàn)不已。其中一個叫金相印的人為了擴展勢力,便向中亞的浩罕汗國求援,結果引狼入室,受遣前來的阿古柏建立了哲德沙爾汗國,侵占了整個南疆和北疆部分地區(qū),進行殘暴和血腥的統(tǒng)治。而英俄兩國為了爭奪新疆,都主動向阿古柏政權示好,并加以支持和扶持。英國給阿古柏送去許多武器,進而與之訂約,攫取特權。俄國不僅與阿古柏簽訂條約,而且出兵侵占了我國的伊利地區(qū)。這樣就使新疆問題變得復雜起來,由國內的反抗與鎮(zhèn)壓斗爭轉化為侵略與反侵略斗爭。面對新疆被侵占、西北邊防岌岌可危的形勢,年已老邁的湘軍統(tǒng)帥、時任陜甘總督的左宗棠主動請纓,要求率兵收復新疆。新疆處在西北邊陲,遠離內陸,糧餉籌措和運輸也很不便,用兵行軍十分困難。但是左宗棠不愧是湘軍名帥,他事先做好非常充分的準備,解決了籌餉、運糧的問題,還制定了“先北后南”、“緩進急戰(zhàn)”的正確戰(zhàn)略方針,并精簡西征隊伍,起用年輕有為的湘軍將領劉錦棠為統(tǒng)帥,并配備比較先進的武器。
除原有槍炮外,出關時又配備包括新式大炮在內的各種火炮10多門,各種槍1000多支;參將侯名貴的炮隊計有大小炮6門,七響后膛洋馬槍300支(每支配子彈560發(fā)),前線指揮官還使用了雙筒望遠鏡?!栋⒐虐夭藗鳌返淖髡甙_杰評論說:“這支在東土耳其斯坦的中國軍隊完全不同于所有以前在中亞的中國軍隊,它基本上近似一個歐洲強國的軍隊?!?/p>
左宗棠在1876年夏天拉開了驅逐侵略者、收復祖國疆土的戰(zhàn)幕。為了收復新疆,清軍在西北地區(qū)集結了一百四五十個營,總兵力約7萬多人,先后投入第一線的計80多個營,近4萬人。結果以湘軍為主力的西征軍勢如破竹,僅用一年多時間就擊垮了阿古柏政權,收復了被其侵占12年之久的新疆。之后,為收復被俄國侵占的伊犁地區(qū),年近古稀的左宗棠于1880年輿櫬出塞,準備與俄軍決一死戰(zhàn),不成功便成仁,迫使俄國歸還了伊犁的大部分地區(qū)。至此,湘軍收復新疆的戰(zhàn)斗以勝利結束。
軍事建制
組織體制湘軍兵種主要為陸軍和水師兩種。其中前者的營制餉章最著名,影響也最大,它包括一營之制、長夫之制、薪水口糧之制等。其中,最主要、最值得一提的是一營之制,這是曾國藩針對清軍所作的軍制改革,是湘軍最終取代清軍、成為鎮(zhèn)壓太平軍主力的關鍵所在。
一營之制其實就是湘軍陸軍的編制。這個編制源自明朝著名將領戚繼光。戚繼光率領的戚家軍的編制確如他所論,以隊為基本單位,層層管轄,節(jié)節(jié)分明。他將冷熱兵器有機組合起來,形成了有層次、有梯隊的嚴密攻防體系,結果在抗倭戰(zhàn)場上收到了奇效,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顯然,曾國藩也認準了這一點,他制定的湘軍陸軍營制就主要采用效仿戚繼光的成法。湘軍一營共505人,設營官1人,轄前、后、左、右4哨;每哨哨官、哨長各1名,共護勇5名、伙勇1名;每哨8隊,分別為刀矛4隊,小槍、抬槍各2隊;每隊什長1名、伙勇1名,其抬槍隊正勇12名,刀矛、小槍隊正勇10名;營官自帶親兵6隊,每隊什長、伙勇各1名,親兵10名。不難看出,湘軍陸軍的編制雖有所變通,但與成家軍是一脈相承的。首先,都以隊為基本單位,隊的人數基本相同;其次,均分哨立營,層層管轄,節(jié)制分明;第三,都很注意冷熱兵器的合理配備。湘軍的冷熱兵器能協(xié)同作戰(zhàn),前者便于近戰(zhàn),后者用于遠攻,可互相掩護、互相配合,有效發(fā)揮各自的作用,達到克敵制勝的目的。而清軍以營為基本單位,編制不合理,并且又不能充分利用冷熱兵器的長處;雖擁有大小火器,但因膽怯,很遠就開始發(fā)射,結果傷不到對方,等到火藥用盡、對方沖過來時,毫無辦法,只好棄械而逃,所以每每致敗。由此可見,曾國藩師法戚繼光所確立的湘軍陸軍編制是很有針對性的。
訓練制度曾國藩把訓練分為訓和練兩部分,認為“練者其名,訓者其實”,訓比練更重要。他所謂的“訓”包括訓家規(guī)和訓營規(guī)兩方面,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做思想教育
和軍紀教育工作?!坝柤乙?guī)”就是思想教育,主要是道德說教。曾國藩撰寫《勸誡淺語十六條》、《曉諭新募之勇》等告示,明確其對營官和兵勇的要求。訓營規(guī)是威嚴的軍法軍規(guī),必須嚴格執(zhí)行,不得違背。兩者一手軟,一手硬,雙管齊下,比較容易為湘軍官兵所接受,能夠起到有效的約束作用。
“練”也包括兩方面,即練技藝和練隊伍。前者是指兵勇的個人軍事技能,要求能舞刀弄棍、開槍放炮,因為刀、矛能保身、能刺人,槍、炮能命中,能及遠。后者是針對整個隊伍而言,通過演練鴛鴦陣、三才陣等陣式,使整支隊伍進則同進,站則同站,行動一致,如同一人。為了確保達到這樣的效果,曾國藩一方面訪求武師和獵戶,請他們教兵勇武術和射擊,另一方面制訂了十日一循環(huán)的嚴格訓練計劃,要求每逢三、六、九日上午,兵勇練習武藝和陣法,他要親往觀看;每逢一、四、七日上午,主管軍官要向兵勇演示陣法,并看他們的抬槍、鳥槍打靶練習;每逢二、八日上午,主管軍官要帶兵勇到城外跑坡、搶旗、跳坑;每逢五、十日上午,兵勇在軍營中演練連環(huán)槍法;每天下午,兵勇都要在軍營中練習拳、棒、刀、矛、鈀、叉,不得間斷。不難看出,湘軍每天的訓練內容很多,訓練量也大。曾國藩之所以要如此強化訓練,就是要讓湘軍兵勇熟練掌握各種技藝和陣法,以提高他們的作戰(zhàn)能力。用他的話來說,練的目的“總不外一熟字:技藝極熟,則一人可敵數十人;陣法極熟,則千萬人可使如一人”。因而對湘軍的訓練,曾國藩是十分重視的,他甚至以身作則,經常親自前往現場觀看,給湘軍官兵作表率。
曾國藩作為最高統(tǒng)帥;對湘軍的發(fā)展壯大功不可沒。李鴻章在《曾國藩神道碑》中說:“公治軍,謀定而后動,折而不撓,重如山岳。諸將化之,雖離公遠去,皆遵守約束不變”。這話并非溢美。
湘軍將士之所以聽從曾國藩的指揮,其原因是復雜的,如他見識遠大、高人一等的戰(zhàn)略眼光使人折服,如他的政治地位具有領銜奏事保舉官員的權力而使人隨從,但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他的道德踐履,是他的以德服人。對此不論是曾國藩同時代的人還是后人,都有頗為一致的評論。如作為曾國藩幕府中的“通今之才”容閎,他在《西學東漸記》中評論說:“曾文正為中國歷史上最著名人物,同輩莫不奉為泰山北斗……平定此大亂,為事良不易,文正所以能指揮若定,全境肅清者,良以其才識道德均有不可及者?!?/p>
曾國藩以他的道德踐履和高尚人格去感動湘軍將士,使他們心悅誠服地聽從他的指揮。湘軍將士特別是那些學養(yǎng)深厚的將士,無論心腹與否,元不奉曾國藩為道德圭臬。李鴻章、容閎、薛福成、黎昌庶這些心腹知己自不必說,即使與他有隙甚至交惡的李元度、左宗棠也莫不如此。曾國藩逝世,與之交惡的左宗棠挽曰:“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勿負平生?!崩钤葦荡螢樵鴩鶇?,曾國藩逝世,他長歌當哭,撰文祭曰:“生我者父,知我者公。公之如我,地拓海容。”
以德感人,這種征服是情感的征服,是內心的誠服,這種征服后來被生于韶山、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時代的偉人毛澤東稱為“大本大源”。正因為它是“大本大源”,所以是最強大的、最持久的。
歷史影響
從創(chuàng)建到湮沒無聞,湘軍經歷了一個興衰起落的過程,但它做成了清朝正規(guī)軍無法做成的事情,撲滅了太平軍,維系了清王朝的統(tǒng)治,一舉扭轉了人們輕視勇營的舊觀念。此后,湘軍和繼起的淮軍等勇營取代清軍,起了國防軍的作用,擔負起維護清朝統(tǒng)治的重任。而由曾國藩創(chuàng)立的湘軍制度也主導著晚清軍制及其變革,成為晚清軍制的主流。
然而,從長遠的影響來看,湘軍的出現也削弱了清王朝的統(tǒng)治基礎,促成了其覆亡。這是因為湘軍是在太平軍所向披靡、發(fā)展迅猛而清政府又國庫空虛、兵不可用的情況下應運而生的一支私人武裝力量。因而從其創(chuàng)立伊始,就注定了其不合常規(guī)的發(fā)展路向:湘軍將領自招將弁,自立兵制,自籌軍餉,完全破壞了清朝原有的軍事制度。隨著湘軍的不斷壯大和戰(zhàn)績的日益顯赫,湘軍將帥接二連三地成為封疆大吏后,他們對清朝政治體制的侵蝕也越來越厲害了,由兵權而逐步染指財權、事權、用人權等,使清朝高度的中央權力下移,形成內輕外重的局面,這必然會對晚清的制度、政局以及社會變遷等產生重大的影響。
當然,正如現代軍事學家蔣方震所說:“湘軍末流其上者變而為官僚,各督撫是也,其下者變而為土匪,哥老會是也”。除了湘軍制造的軍功官僚呼風喚雨,削弱中央威權,主宰著清末的政治舞臺之外,湘軍底層的弁兵卸甲歸田之后,因少量的積蓄耗盡,又無一技之長,生活沒有著落,遂強化會黨活動,促成了哥老會的崛起,不僅加劇了湖南社會的動蕩局面,而且也最終導致了清王朝的滅亡。對于清王朝來說,真是成也湘軍,敗也湘軍。閱史書至此,能不令人感慨系之,掩卷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