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藝術的純粹性,堅持美、真理以及正義的尋找,已越發(fā)艱難。因為現(xiàn)實總有許多令人難以置信和理解的荒謬:人總因算計而變得卑瑣與無恥,丑陋與邪惡無形中成為奉行的準則。但也不必沮喪,因為有信者還在,他們相信大地的事物總有它亙古不變的內在尺度。
周末處理舊雜志,將許多的印刷垃圾都清掉了。但我仍然不忍將那本刊有王家新悼念葦岸文章的雜志扔掉。因為他記述的是一個有信的人,對大地的事物進行守望的人。靜寂的深夜,我又翻開來讀。某些時候人還是會有些迷信和禁忌的,比如夜晚臨睡偶爾打開電視,看到葬禮或死亡的畫面就會馬上關掉。因為深夜的陰陽交媾,總讓人有怪戾的聯(lián)想。但現(xiàn)在,我讀這篇悼文,內心卻有感動、安詳與溫暖的東西在,有一種被凈化和過濾掉多天的淤塞和累贅的感覺。甚至,我仿佛也找到了內心完整而健康的原則。
葦岸是大地的守望者,是金黃色麥田,是湍急河流,是桃花滿樹的春天,是皚皚白雪覆蓋下的北方平原的守望者,也是藝術的純粹之守望者。他,以及之前的海子、駱一禾,都以殉身的終極虔誠而捍衛(wèi)著一些我們久已隔膜的東西。
是的,我們現(xiàn)在已習慣聽到的是喧囂。一些投機文人是太懂語言的原創(chuàng)、藝術的純粹堅守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它吞噬掉多少以之為天命的寫作者。于是,聰明的炒作與鬧騰、忙于口號與運動,居然也弄出了不小的聲響;一場惡作劇,興許也能被載入文學史。人因無知會無懼,會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又想起了1957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加繆,站在聚焦燈閃爍的領獎臺上,他感到對他是絕大的諷刺,他神情呆滯、自嘲惶悚,不停地念叨:該馬爾羅拿獎,該馬爾羅拿獎。因為只有他自己明白創(chuàng)作枯竭已無情地降臨到他身上。清醒的恐懼也許可以使他再獲新生,但車禍卻將他的藝術可能性最終剝奪。
是的,誰還敢再堅持這藝術的純粹性?總有勇者,那是尼采、卡夫卡、普魯斯特,還有以上所記述的人。但他們則以殘破的肉身作了精神的傳送地。但是,必須有這樣的人而不是那樣的人,才能杜絕人類存在中將流暢變?yōu)樗纱?,將細?jié)變成數據,將珍寶變成膺品,將丑惡變成流行。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一點聒噪,最后我還想引用里爾克的詩作結:
若是塵土將你忘記,
就對靜止的地說:我流。
向流動的水說:我在。■
?。ɡ钚_薦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