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203年皇城老燈鋪

謝曉飛

相傳,東漢光武帝劉秀建都洛陽、統(tǒng)一天下后,為了慶賀這一功業(yè),在宮廷里張燈結彩、大擺宴席,盞盞宮燈,各呈艷姿?！皩m燈”之名,由此而生。

宮燈發(fā)展最為輝煌的階段當屬明清時期。明永樂皇帝遷都北京,征調(diào)全國各地技藝精湛的能工巧匠,為宮廷制造燈具,在皇宮中大量制作了造型各異的木制宮燈,使得宮燈這一古老的傳統(tǒng)工藝大放異彩。到了清代,宮廷內(nèi)務府造辦處下設燈庫,專司宮燈、花燈的制造修理,皇宮外也開始涌現(xiàn)出一大批自產(chǎn)自銷的燈鋪,當時名冠京師的燈鋪有文盛齋、華美齋、美珍隆、秀珍隆等字號。

203年老燈鋪

文盛齋創(chuàng)始于清嘉慶年間,位于前門外廊房頭條,其手工生產(chǎn)制作的宮燈,在設計圖形,燈體結構,打磨白茬活、涂漆、繪畫燈片、燈穗等工序,都代表了北京宮燈的最高水平,是清朝皇宮王府的御用燈鋪。1915年,文盛齋制作的宮燈、紗燈參加巴拿馬國際博覽會榮獲金牌兩塊,獎狀兩張,產(chǎn)品蜚聲世界。

文盛齋見證了宮燈光華傾絕的輝煌時刻,也經(jīng)歷了宮燈日漸式微的衰落之旅。戰(zhàn)火紛飛、風雨飄搖,前門外廊房的幾十家燈鋪一一關門大吉,文盛齋是那條著名燈街最后一家關門歇業(yè)的燈鋪,昔日燈火綿延三里鋪的盛景成了留在老制燈藝人心里的唏噓記憶。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期,北京的紗燈、宮燈藝人們組織成彩燈生產(chǎn)合作社,后來發(fā)展成為北京美術紅燈廠,從事專業(yè)化生產(chǎn)。

北京美術紅燈廠一度有著輝煌的制燈業(yè)績,天安門城樓、政府機關、企事業(yè)單位、公園……北京城處處都掛著他們制作的燈具,每逢國慶、元旦、新春、元宵等佳節(jié)前夕,紅燈廠廠房里到處是一派熱火朝天的忙碌情景。幾百個工人分成小組,比賽著制作,加班加點仍趕不上需求。

如今,紅燈廠的門市部沿襲了“文盛齋”的字號。一盞盞精美的宮燈靜靜展示于200多平方米的寬敞店堂之中,203年的光華傾灑滿堂。

皇家建筑的眼睛

不忙的時候,紅燈廠顯得格外寧靜。只聽得戳木的哧哧聲,那是師傅們拿著刻刀在雕刻燈架。張師傅在紅燈廠制作了40多年宮燈,他用一句順口溜向記者講解了制作北京宮燈的要訣:“大靠架子小靠扇,釘燈(即組裝)當然也關鍵,龍頭龍腳要活現(xiàn),鏤空花牙牢固有神態(tài),燈畫雅氣遠近都能看得見?！?/p>

北京宮燈的制作十分復雜,有近50道工序,主要是用雕木、雕竹、鏤銅作燈架,然后鑲上紗絹、玻璃或牛角片,上面彩繪山水、花鳥、魚蟲、人物等各種吉祥喜慶的題材。上品宮燈還嵌有翠玉或白玉。

北京宮燈的造型非常豐富,有四方、六方、八角、圓珠、花籃、方勝、雙魚、葫蘆、盤長、艾葉、眼鏡、套環(huán)等許多品類,尤以六方宮燈為代表。六方宮燈講求結構對稱,分上下兩層,上面叫上層圍子,下面叫下層圍子,上面部分探出來,下面部分縮進去,很像古建中的垂花門。燈架多飾以龍鳳造型,彎梁和探出的龍頭或鳳頭,令宮燈具有中國古建筑的神韻。邊框采用玲瓏通透的鏤空雕刻,有著比中國剪紙藝術、鐵畫藝術更加立體和厚重的感覺。張師傅一邊細致地雕刻龍頭,一邊給徒弟念叨雕龍的口訣,“鹿角牛頭眼似蝦,鷹爪魚鱗蛇尾巴,有人要寫真龍像,三彎九曲就是它。”他說,正是這些淺白易記的順口溜,令宮燈制作技藝代代相傳。

做好的宮燈,還需繪畫師描上圖案進行裝點。繪畫師將牡丹、蘭草等具有中國意象的花卉描繪在一張張玻璃片上,這些有著彩繪圖案的玻璃片會作為燈壁鑲嵌在燈架上,傳統(tǒng)字畫的裝飾,令宮燈更具中國味道和品質(zhì)感。

將一盞精妙雕工、優(yōu)美書畫的六方宮燈掛在飛檐翹角的中式建筑中,微風吹拂,絲穗搖曳,何其美哉!

宮燈不了情

“其實,現(xiàn)在宮燈的銷售情況并不好,每年的銷量大約只有1000個。”北京美術紅燈廠的杜楊廠長如實道來,“但是,這幾千年傳下來的老手藝,絕不能單純以銷量去決定它的生產(chǎn)。作為一個百年老字號、一個老國營企業(yè),需要肩負起保護和傳承宮燈制作技藝的使命。”

作為北京市工藝美術行業(yè)的標桿企業(yè),北京美術紅燈廠對傳統(tǒng)宮燈制作技藝有著不容推卻的使命,而紅燈廠那批制燈老藝人對宮燈的滿懷深情也是令紅燈廠堅持做宮燈的力量源泉。他們忙時不分晝夜地趕制燈籠,閑時就慢慢悠悠地制作宮燈。對于他們來說,制作燈籠是為生計,而做宮燈卻是一種藝術追求。很多老藝人表示即使退休了也會繼續(xù)制作,因為宮燈獨特的工藝之美和文化感令他們難以割舍這份情緣。

“宮燈與一般的燈是不同的,它需要制作者沉心靜氣去做,而毛毛躁躁做出來的東西,哪兒還有皇家的派頭和氣質(zhì)?”曾任北京美術紅燈廠總設計師的馬元良,一直秉承傳統(tǒng)標準設計制作宮燈,面對市面上粗制濫造的宮燈,常常是一聲嘆息。

“市場經(jīng)濟講究效率,提倡產(chǎn)業(yè)化發(fā)展,可產(chǎn)業(yè)化發(fā)展的結果就是將制作工序分解在一條流水線上,由不同的工人去完成不同的工序。但是這樣的流程化生產(chǎn)是不利于一個制燈師的成長的。制燈師要像一個藝術人才那樣去培養(yǎng),而不能只是把他們放在一條流水線上。”被評選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北京宮燈項目代表性傳承人的馬元良,常常在思考如何保護和傳承北京宮燈的制作技藝。

宮燈照亮百姓家

李漢卿原本是北京美術宮燈廠的制燈師傅,幾年前他看到宮燈這一古老技藝的市場前景,辭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專注于制作古典燈飾。他將北京宮燈的傳統(tǒng)元素融入到現(xiàn)代燈飾的設計中,制作出了一盞盞既具有北京宮燈風韻與氣質(zhì),又適合現(xiàn)代家居裝飾的燈具,受到了市場的認可和歡迎。

曾經(jīng),北京宮燈用迷人的光影將帝王之家的奢華、富有、孤寂與落寞寫滿了高高的宮墻。有人說,它的命運注定要與帝王皇家一起塵封于歷史的書頁。然而,宮燈企業(yè)自身的文化傳播和政府部門的推廣,讓看似已走出我們視野的宮燈,在現(xiàn)代化的節(jié)奏里,又萌發(fā)出新鮮的雛芽,正待開花結果。

走近老百姓的宮燈將更具盎然的生命力。除了走進家庭裝修、飯店酒店裝飾之外,北京宮燈作為皇城文化的代表,可以為我們更多地運用,可以通過裝置藝術、宮燈展覽等方式挖掘出它更多的社會效益和商業(yè)價值。

2008年國慶節(jié),一個高9.9米,對角直徑10.6米,重30噸的巨型六方宮燈亮相北京天安門廣場。這個巨型宮燈采用傳統(tǒng)圓雕手法,在燈架上鏤空雕刻了66條祥龍。燈柱的龍頭氣宇軒昂、惟妙惟肖;燈壁是工筆重彩牡丹、落墨山水長城,非常具有中國韻味;以手工編制的中國結做燈穗,長長的流蘇,分外風情,鮮花擺成祥云簇擁著宮燈,令其更加雍容華美、富麗堂皇。

華美的宮燈陪襯著肅穆的天安門,令首都的形象更加尊貴,為國慶的節(jié)日氛圍添加了祥和與喜慶。成千上萬的市民和游客在拍照留影的同時,對宮燈的興趣也變得愈發(fā)濃厚。

北京作為中國的首都,需要向世界展示中國自己的文化和美,宮燈無疑是一個耀眼的中國符號。當長安街上,一盞盞精致華貴、獨具韻味的宮燈點亮時,北京城將更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