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無緣無故的位置

雪落紅爐

最近小區(qū)重修，樓前來了好多農(nóng)民工，偶爾進出。瞥見他們的生活。

一日晌午，一膚色黝黑頭發(fā)蓬亂的民工，在炎炎的日頭底下，弓腰把一個變形的鋁飯盒放到地下的兩塊磚頭上，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享受著剛剛排隊從一個大塑料桶里打來的飯。無意間看到的這個情景讓我呆呆的在原地望了幾秒鐘。這樣的日子，這樣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淡淡的情緒，像細小紛揚的雨絲霧化了我的心情。

這讓我想起比爾·蓋茨的話，生活是不公平的，要去適應它。

我總是想，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們，至少他們是比我懂得生活的，他們沒有抱怨沒有不滿，他們懂得適應生活。過得繪聲繪色。他們也會有希望也會有企盼，雖然也許只是明天的午飯里多幾塊肉丁。單憑這樣一種腳踏實地的態(tài)度，也是值得依靠幻想度日的我好好思量的。

每次看到浴池內(nèi)修腳搓澡的服務(wù)人員，看到他們在烏煙瘴氣的換衣室里一邊吃飯一邊高聲喊叫打趣，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同情不是憐憫也不是敬佩。我想，他們也許是沒趕上好時機，如果他們也有機會讀書，也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吧。偶爾把做奶浴剩下的一盒牛奶送給為我搓澡的大姐，希望她也能從自己的工作中得到驚喜跟肯定，那樣的舉動也會讓我自己快樂一下。

我不是什么地位顯赫高高在上的人，現(xiàn)在這樣白白的感慨人家的生活。很可能自己工作時的收入還遠不及人家哩!

只是每次看到他們，還是會有一點酸酸的感覺。

直至發(fā)生剛才的一幕。

趕上常去的那家洗浴中心裝修，我東奔西走好容易逮到一家浴池?？偣踩齻€搓澡師傅，老板娘一人身兼前臺保潔數(shù)職。雖然浴池不大搓澡風格有氣無力，但鑒于地點以及自己動手后遍體鱗傷等綜合因素，我也只好忍下。

我想這次換一個師傅，情況也許會好些。

“這么快就泡好了，能搓好嘛?”搓澡師傅極不情愿的拎著我的澡巾沒好氣的說：“你這東西紋路松懈，搓不好我可不管哈。別賴我。我可提前告訴你!要不你在這買一個吧!這里的好!”

“這是什么態(tài)度!”

搓齡多年，這種花錢看人臉色的情況還是頭一回。而且我了解普天之下搓澡工一成不變的營銷戰(zhàn)略，無非是以澡巾不合格為由來推銷自家的商品。我自己知道這條澡巾加起來沒用過幾次。

“什么什么態(tài)度?我怎么了?不提前告訴你一聲搓不好了別賴我啊!”

她的回答讓我失去了跟她繼續(xù)對話的興趣，有的人就是有一種本事，一開口就讓你連跟她爭吵的興趣都蕩然無存。

我感覺的出，仰仗剛才寥寥的控訴以及我不想再追究的態(tài)度。她更加理直氣壯地有氣無力下去。

“你用點力!”我加重了語氣。

“怎么用力?我都說了你這澡巾不好我怎么用力?”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分貝，我斷定她一定是菜地里出道的!

我坐起身：“用力大小跟澡巾質(zhì)量有什么關(guān)系?你能不能搓了?不行的話找你們領(lǐng)導來說!”我被顧客是上帝的路線徹底同化了!我甚至糊涂的蹦出了競爭機制。是我瘋了，這樣一個巴掌大的地方怎么會懂得什么市場營銷戰(zhàn)略?

她果然更加精神抖擻，拔高音調(diào)吼道：不搓了不搓了這錢我不賺啦!

在一陣狂風暴雨般的胡說八道之中，那個身兼數(shù)職的老板娘向我詢問，我沒有理睬周圍的挑釁，簡要的說了下情況，老板娘忽然一改進門時的自信，轉(zhuǎn)向給我搓澡的中年女子說，行啊你就再將就給她搓了吧。行啊!

見我沒有強烈反擊，旁邊一位幫腔的搓澡工放下手中的澡巾，朝我狂吼一句：你這樣的不配做大學生!呸!(她什么時候注意到我買的學生票。)接踵而來的又是一頓不知所云的狂轟亂咋!

老板娘言語支吾繼續(xù)央求。

我實在不想繼續(xù)跟一群搓澡的人這樣不講道理的糾纏下去。更何況這種靠聲調(diào)取勝把對方的不語當做勝利的口舌之快伎倆我已經(jīng)好多年不玩!

老板娘的一再懇求之下，最初的搓澡工站到位置上一幅打勝仗的神態(tài)，我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走過去。她指著我狂妄的喊道。你要是下次再敢搓到一半下來你看我還給不給你搓!

我平靜的說，這是最后一次!

我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一種思維軌跡，難道這種態(tài)度還妄圖我會再來嗎?聽到這句話竟然很意外的樣子，又不肯給我搓了。

真不配做大學生!先前那個幫腔的又一句!

你有完沒完?我忍不住發(fā)火。

我跟你說話了嗎?哎?我自己在搓澡自己說話不行啊?你不讓啊?

眼前這位搓澡大姐少說也有三十多歲了，竟然還能記得如此童真的語句。我都記不清自己最后一次講這種話是小學幾年級的時候了。想必一定是掛在嘴邊時常提起，才會準備的這樣充分!

既然無法溝通，接下來的情節(jié)我也不贅述，總之后來搞懂，她們的此番舉動原來是因為前一次來的時活流通，我質(zhì)疑了那位給我搓澡的師傅，而那個人，恰是她們公認的搓澡技術(shù)最高的人。

我被一群搓澡團伙欺負了。

但我也終于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位置，每個人在什么位置上絕對是有道理的。不可以選擇出身，但你絕對可以選擇做一個什么樣的人，這樣的做人態(tài)度又決定了你將會在一個怎樣的社會位置上。所謂的公平與不公平存在著好多事件發(fā)生的偶然性。但這絕對不是一個人自甘墮落的借口。從這種搓澡女工的思維方式我看出，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體力勞動者，并不是他們有多懂得生活甚至適應生活，他們只是從來不去想。不去想什么是生活，該怎樣生活，生活對于他們，是一種本能。井底之蛙好歹也能看到自己頭頂?shù)囊黄?，而他們，只以跟身邊的人周旋為己任，再用不堪一擊的自我安慰來換取心靈上的一點點平衡!他們永遠搞不懂活著與生活的差別。

不是說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大多數(shù)沒有知識的人也只能有這樣微薄的素質(zhì)。那些沒有知識武裝的頭腦，只能看得近想的淺，在他們身上可以輕易的看到人類甚至動物最本質(zhì)的欲望和需要。

再不會無謂的為那些人揪心，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位置都不是無緣無故隨上帝心情安排的，坐在哪里都有他潛在的道理，想保住哪一層位置都不容易。只有坐在最底層，才永遠不用擔心有一天會跌落。

槲葉摘自《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