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利
好東西應該作為珍藏,讓世人知道它們存在,而不必經(jīng)常擺出來展示、炫耀。《道德經(jīng)》曾警告說:“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北热缯滟F圖書,既有價比黃金的宋版書,也有黃金買不到的孤本、珍本。單說“善本書”吧,每一部都是各地收藏家和圖書館爭相追捧的至寶。這些古籍善本的象征意義往往大于它們的文化價值。隨著時代精進,人們對于“善本書”的理解,也該換換思維了。
“善本”這個提法,最早出現(xiàn)在印刷術突飛猛進的宋代,一般是指版刻書籍的精品,“善”就是好的意思,“善本”的本意,指那些版刻古籍中的校刊好、裝幀好,時代久、流傳少,具有學術價值和歷史價值的書籍,熟悉版本學的人都知道,古代的版刻書籍,必須采用木版雕刻文字才能印刷成書,而唐以前,根本就沒有印刷術,往往是用“刀筆”刻寫,將文字刻在竹簡上,或者謄寫在縑帛、紙以及羊皮上。這套制作工藝,既耗時,又費勁兒,而且印刷效果并不精良。后來,唐朝人發(fā)明了“模印法”,幾經(jīng)演變,宋朝的雕版印刷,更是爐火純青。印刷技術的普及,使圖書發(fā)行量激增。當然,當時的出版機構,既有“官刻”,也有“民刻”。官刻,只由官府操持,整體的印刷工藝和裝幀設計,質(zhì)量優(yōu)良,而且較為穩(wěn)定,民刻,就是民間作坊,這就很難保障圖書的整體質(zhì)量,往往會在裝幀、脫字、訛字、紙張、字跡等方面存在突出的問題。由于宋代是版刻鼎盛時期,有了這方面的行業(yè)專家和物質(zhì)條件,所以,才出現(xiàn)了專門的“善本研究”。
版本學,對于各種古籍有嚴格的等級標準,比如,收錄文獻多少、校勘質(zhì)量精劣等等。以這種方法衡量,便出現(xiàn)了“足本”和“殘本”、“精本”與“劣本”:根據(jù)書籍面世早晚、印量多少,又出現(xiàn)了“古本”和“今本”、“孤本”和“復本”的差別,“善本”則是優(yōu)中選優(yōu),也就是一種珍貴完美的古跡版本。研究者最后歸納出現(xiàn)在通用的善本“三性九條”說。
“善本三性”,指書籍應具備較高的歷史文物性、學術資料性和藝術代表性?!吧票揪艞l”,則包括以下要件:元代及元代以前刻印抄寫的圖書:明代刻、抄寫的圖書:清代乾隆以前,流傳較少的刻本、抄本:太平天國及歷代農(nóng)民革命政權所刊印的圖書:辛亥革命前,在學術研究上有獨到見解,或有學派特點的稿本以及流傳很少的刻本、抄本;辛亥革命前,反映某一時期、某一領域或某一事件資料方面的稿本以及流傳很少的刻本、抄本:辛亥革命以前的名人學者批校、題跋,或輯錄前人批校而有參考價值的印本、抄本;在印刷術上能反映古代印刷術發(fā)展的各種活字印本、套印本或有精校版畫、插畫的刻本:明代的印譜、清代的集古印譜、名家篆刻印譜的鈐印本,有特色的親筆題記等等。值得注意的是。“善本”的時代下限,一般確定在清乾隆六十年,也就是1795年。此后的版本,就不能歸入“善本”的范疇。
中國和美國不同。美國建國只有二百多年的歷史,稍微有些年頭兒的東西,就會變成珍貴文物??墒牵麄兛少Y留存的文物實在太少了,別說200年,“二戰(zhàn)”時期的遺存,都被視為老古董。中國籠統(tǒng)地稱為五千年的文明古國,堪與古希臘、古埃及相提并論。古籍,作為承載歷史文明的有力見證。不但具有極高的文獻價值,還擁有無可取代的社會意義?!吧票尽弊阋韵蚝笕苏故局袊糯鐣奈拿鬟M程,比如,文化載體,是怎樣從壁石、鐘鼎、竹簡、尺牘、縑帛,發(fā)展到紙張的?又如何出現(xiàn)了雕版印刷與活字印刷術?古籍本身自然會記錄歷史、傳播文化:同時,也彰顯出自身的工藝水平和版本價值。
為什么說“善本三性九條”值得注意呢?因為,把“善本下限”嚴格確定在乾隆六十年,未免過于呆板,最起碼給人奢侈之感,政權興替,人禍天災,僥幸能保留下來的古本秘檔,都是一種緣分,一種偶然。比如“孤本”,一旦毀壞,就再也無法復制了。即便照貓畫虎,復制品也不能與原作同日而語。清朝“小學”盛行,很多有才華、有造詣的文人,都在訓詁勘誤等方面,投入了大量精力。所以,清朝出現(xiàn)了一大批很有特色的孤本、善本和珍本,倘若從乾隆六十年“一刀切”,勢必削弱某些清代“善本”的文物價值。至于“善本”之外,“珍本”的界定,就屬于另外一個問題了。俗話說:“物以稀為責?!比绻f,“善本”代表一種學術價值和文化品格,那么,“珍本”所注重的多是“商品意義”。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具體標準,你看高、我看低,大可商榷。
“珍本”與“善本”之爭,歷來為版本鑒定學者所爭論。一種意見說:“珍本”是比較稀見或比較珍貴之本,“善本”則是凡內(nèi)容有用,流傳稀少,校刻精良,具有文物、學術或藝術價值之本。另一種說法認為在西方人的觀念里,“善本”這個詞匯有特定的含義,也就是珍貴的、值錢的、罕見的傳本。實際上,是以“珍本”概念替代了“善本”的含義。時代久遠,傳世孤罕的書籍,自然珍貴。甚至有明顯“硬傷”者,都被視為珍貴版本,這種荒唐的例子不勝枚舉,顯然,“珍”不等于“善”,畢竟,東西罕見,未必就好。可是,“商品價值”往往令世人淡化古籍的文化意義,而追求“珍善合流”。混淆兩者之間的基本屬性,看來,在界定“善本”的時候,既要放寬眼界,還要杜絕庸俗、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