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化不能再流行的時代

韓浩月

不久前,在鄭智化北京北展劇場演唱會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幾名年輕歌手輪番演唱了他的歌曲,讓他感動落淚,坦言:“我從來沒有聽到那么多不同的人,唱出我自己寫的音樂……”

在發(fā)布會現(xiàn)場,鄭智化還說了一句話,大意是現(xiàn)在他真的相信了,他的歌曾經(jīng)影響過一代人甚至兩代人。出道20年,一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價值,鄭智化對他在華語樂壇的地位,或許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判斷。記得2005年同樣在北展開“鄭氏影響”演唱會時,鄭智化也說過類似的話,那一次,他也落淚了。一貫以堅強形象示人的鄭智化兩次落淚,令人心酸和感慨:何嘗不是他自己輕看了對一代年輕人的影響,又何嘗不是整個華語樂壇對這位詩人歌手缺乏應有的尊重和評價。

也許應該說一句“化哥別哭”?！端帧贰缎切屈c燈》《別哭,我最愛的人》……當年那些經(jīng)典歌曲培養(yǎng)的歌迷,豈是北展區(qū)區(qū)2000人的座位所能容納的?而那些已經(jīng)趟過青春苦澀歲月、如今已是大腹便便或者已成亞健康患者的中年人,又豈是那么容易遺忘和那么擅長遺忘的?只是,就像鄭智化一首歌所唱的那樣:“什么叫人生際遇,猛回頭物換星移,我們在紅塵中,漸漸地模糊了,原來的樣子……”這已經(jīng)是一個注定鄭智化不能再流行的時代,因為它的糖分太多,沒有了淚水的咸;因為這個時代的夢想很廉價,已經(jīng)無需要奮斗和堅持。

1989年,鄭智化的第一張專輯《老幺的故事》進入內地,但真正讓他大紅大紫的,卻是1992年出版的第五張專輯主打歌《水手》。當年走上春晚,更讓這首已經(jīng)在民間被傳唱瘋了的歌曲遍布大街小巷。后來的音樂評論人這樣評價鄭智化:20世紀90年代初期,他矗立于華語歌壇頂峰,成為該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華語歌手之一。1999年,鄭智化結婚后淡出音樂圈,此后數(shù)年無任何音訊和消息。在其他20世紀極具影響力的華語歌手寶刀未老繼續(xù)奮戰(zhàn)華語歌壇的時候,鄭智化成為一個被遺忘的名字。

如同鄭智化對自己的名聲從未有過真正的了解一樣,鄭智化的歌迷也多注重他的作品而很少看重他在樂壇的地位。在屈指可數(shù)的可以代表一個時代聲音的歌手中,鄭智化絕對是一個異類。有人曾拿羅大佑和鄭智化進行對比,他們的人文關懷和批判意識,的確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就像鄭智化自己所說的“從未想過超越羅大佑”那樣,羅大佑也取代不了鄭智化。羅大佑注重對時光的記錄和生命的感懷,而鄭智化則偏向于對生存和情感狀態(tài)的描述;在表達上,羅大佑追求外部環(huán)境的宏大,鄭智化向往內心世界的寬廣,在影響年輕人方面,他們同樣重要。

但在詮釋20世紀90年代的精神氣質上,鄭智化有著其他歌手所不能比擬的精準度。那個年代是中國市場化經(jīng)濟開始闊步發(fā)展的時代,出生于1970年代的這批人,正因為面臨著走出農(nóng)村和小鎮(zhèn)的抉擇而感到困惑和迷茫,看不清前程和未來,讓他們的青春處在沮喪、失落和逃避的情緒中。而鄭智化的歌詞,在灰色格調中又隱藏著積極向上的希望,鄭智化本人和其作品中的叛逆、頹廢,也和這代人當時的生存狀況不謀而合……鄭智化是另類的,但他卻并不是小眾的。之所以現(xiàn)在羅大佑還活躍而他卻顯得寂寞,很有可能是因為如今已經(jīng)走出心理困境的那幫人,在刻意地用自己的不表達來緬懷逝去的青春歲月。

鄭智化此番的演唱會主題為《重回年輕時代》,這是一個有煽動力的命名,能從中看出商業(yè)的意味,但鄭智化的號召力是無需煽動的,他的名字就已經(jīng)是最好的廣告。所謂重回某某時代,其實都是在制造錯覺,任誰都明白,過去的歲月甚至感覺,都永遠回不去了。但是,能在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里,能重溫曾經(jīng)的酸楚和疼痛也是好的,因為這樣或許可以找到鄭智化曾尋找過的“活著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