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做孩子的爸爸

老　金　安　頓

我在外打拼，她在家胡思亂想

我在34歲那年認識了我的前妻。她很單純，很陽光，家教很好。費了很多周折，我們結(jié)婚了。我們當初真的很好，彼此都很滿意。如果她能更成熟一些，或者我能耐心等她成熟并幫她成長，我們不會落入現(xiàn)在的境遇。

我們開始出現(xiàn)問題，是在結(jié)婚后的第六年。那時我已經(jīng)從和朋友合伙的公司分出來，有了自己的公司。她也換了工作，專職做翻譯，經(jīng)常在家工作。因為我應(yīng)酬很多，對她的關(guān)注越來越少，而她對我的關(guān)注卻越來越多。她跟我鬧，說我忽略她，說我越來越不愛她，最后發(fā)展到特別敏感，甚至有些神經(jīng)質(zhì)，說我有外遇。

我很煩，覺得她變了，變得非常討厭。

就在這時，我遇到了另一個女人。這個人是我的同行，是個非常精明的離婚女人。那次我和她去長沙出差，晚上，前妻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打到我不得不把手機關(guān)上。我心里不痛快，她拉我去酒吧，猛灌酒。結(jié)果喝多了。后來的事情誰都能想象——我睡醒了，發(fā)現(xiàn)身邊有她。

我就是個庸俗的人，很可恥，我當時想，不是天天說我有外遇嗎?這回還就成真的了。我不想推卸責任，說是誰誘惑了我。是我自愿的。我想報復她對我的約束，不想再去伺候一個長不大的、總在無理取鬧的小丫頭了。

我真的有了外遇

回到北京，我偷情的事很快敗露了。是因為前妻的敏感，也因為我走火八魔。

2001年，我和前妻離婚，搬到了新買的房子，開始和情人同居。但是，從我們開始同居起，矛盾就多起來。當偷情變得光明正大之后，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很快發(fā)現(xiàn)，她的生活遠遠比前妻要復雜得多。

買房子時，我以為能和她相依為命到終老。我們在售樓處簽合約時，她說：“寫你的名字吧，以后萬一覺得咱倆不好，不至于損失太大?！蔽耶敃r悲壯地摟住她，大筆一揮就全給她了。后來事實證明，我們倆最先覺得“不好”的人不是我而是她。2004年夏天，她遇見了一個“更好”的人——那個人要帶她去新加坡，她賣掉了房子，拿走了100多萬。

一切就這樣突然變得現(xiàn)實起來了，我面臨著沒地方住。要被掃地出門的境況。我問她，你這是為什么?她說，她恨為了外遇離婚的男人，因為當初她的丈夫就是有外遇而拋棄她的。我當時覺得很滑稽，真是報應(yīng)。

只因生了女兒

真的開始一個人生活，我發(fā)現(xiàn)我最想念的人。是我的前妻。這時我才意識到，她才是真心對我的人。有一天我收拾抽屜，看到一串鑰匙。那是我們以前的家門鑰匙。我拿了鑰匙，開著車回到原來的家。房間里還是老樣子，所有的家具都沒動，連床上的被子都還是原來的，廚房的咖啡壺里還有剩下的咖啡，看樣子她還住在這里。那時我真是感慨萬千，如果不是我出軌，我們現(xiàn)在也許過著非常平靜幸福的生活。

我偶然碰見了原來的鄰居，那人沒聊幾句就說到了我前妻。她說，她搬回來住了。帶著一個小孩，聽說離婚了。那天下午，我又去了原來的房子，還是拿著那套鑰匙，可我的鑰匙不管用了，迎面是一扇厚實的大鐵門，新裝的。我就那樣站在門外，直到聽見里面有開門聲，我趕緊跑下樓，在保安亭后站著。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推著一輛單薄的嬰兒車，車上坐著個小女孩兒。她從我眼前經(jīng)過，非常專注地推著孩子。

那天我太難受了，真的太難受了。我前妻不算漂亮，但長得很水靈，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年婦女了。

那天我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閑逛了好長時間，后來，我給我們一個共同的朋友打了電話。他是個律師。我開口就問：“我前妻是不是離婚了?”他當時就愣了，說：“你不知道啊?小孩不到1歲就離了?！睆穆蓭熌莾?，我知道了前妻的事。

簡單說吧，我們離婚之后，她自己過了半年多，別人給她介紹了后來的丈夫，這個人有個印刷廠，生意做得不錯，是家里的獨子。據(jù)說，他追我前妻很費了一番工夫，后來他們結(jié)了婚。前妻懷孕5個月，那家伙就帶她去看孩子的性別。一看是女孩兒，就逼著要她放棄，說要是沒兒子就斷后了。家產(chǎn)沒人繼承。她堅決不肯，回了娘家。最后兩個人達成協(xié)議，等孩子生下來就離婚。

我拿著電話，就像聽一個傷心的故事，可主人公是我當年愛過的女人。我破口大罵，說那家伙這輩子就該斷后!律師聽我這么說就沉默了，半天才說：“其實，這都是你造成的，要不是你，她沒這么慘……她沒正式工作，靠翻譯資料過活……”

心酸的重逢

那天回家，我怎么也睡不著，喝了很多酒。半夜，我打電話把律師叫醒，說：“我要再娶她，給她孩子當爸爸。”他說：“你要想好了，就重新追她吧。她對你，還有感情，我知道?！?/p>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前妻那里。真的站在她家門口，又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站了好長時間，聽見有鑰匙聲，門開了，是她，拎著一袋垃圾。她看見我愣住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眼淚就掉了下來。我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她也不說話，眼淚就那么止不住地流……最后我還是跟她進了門，是我死皮賴臉跟進去的。

這個家還是老樣子，就是原來的書房改成了保姆房，家里多了小孩子的玩具、嬰兒車、小衣服，還有小孩兒那種特殊的味兒。我們原來的臥室，現(xiàn)在換成了更大的床，她的梳妝臺沒了，多了電腦桌，上面堆著她的工具書和亂七八糟的資料。

那天孩子正不舒服，她不理我，喂孩子吃藥。我從側(cè)面看她，心里的感覺特別復雜。她是個好媽媽，她看著孩子的時候，臉上的線條特別柔和。

吃完藥，她把孩子交給保姆，轉(zhuǎn)過身來問我：“你來干什么?”我說我來看看你。她笑了一下，特難看、特輕蔑的笑。她說：“這回你看見了，我成了單身媽媽。我女兒沒出生就被她爸拋棄了，這下你高興了。從離開你，我就倒霉透了?！?/p>

我沒再說什么，直接進了廚房。那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一切也差不多是老樣子。然后我說：“我走了，一會兒回來?！蔽胰チ耸袌?，買了魚和蝦，買了她愛吃的青菜、水果，然后回來。是保姆給我開的門。保姆說：“大姐說了。您還是走吧?！蔽艺f我給你們做點兒吃的，做好了就走。保姆沒辦法，只能讓我進來。

鉆進廚房，忙著做菜。有一瞬間我覺得我回家了，想象著我們還是好夫妻，她帶著孩子在房間里玩兒，我做菜給她們吃……想到這些我的眼睛又濕了。我把做好的蝦剝開，剁成泥，裝在小碗里，端到客廳的桌子上，說：“這是給孩子的，拌飯吃?！彼豢次?，看著在沙發(fā)上玩的孩子，也不說話，我看見她的眼淚又流下來。

保姆招呼我也一塊兒吃。我說我不吃，明天再來，你們吃。她就像沒有我這個人，也不看我，不說話。我給了保姆一張名片，說：“孩子要是有事兒，隨時給我打電話，別管幾點，我馬上過來?！?/p>

讓我來做孩子的爸爸

這樣過了兩個多月，轉(zhuǎn)機來了。一天夜里，我接到保姆的電話，她說：“大哥。小孩兒發(fā)高燒，您能來嗎?我們叫不到出租車……”我用了不到一刻鐘就趕了過去，她看見我來，好像突然得救一樣，但馬上就掩飾住了。那天我陪她們在兒童醫(yī)院過了一夜，孩子輸液，我一直陪著。后來我送她們回家，讓她們趕快睡覺，下午再來接她們?nèi)メt(yī)院輸液，她也沒拒絕。

孩子病好，就要過春節(jié)了。她說：“我們要回娘家住一段時間，以后，你別來了?！?/p>

我給她打過很多電話，基本上她都不接。前幾天，她可能覺得我太煩人，終于跟我聊了一會兒。她問我到底為什么要回來?我說：“我知道我不配，但是如果沒有出軌那一段經(jīng)歷，我不會知道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誰是我真正想要的人，是我毀掉了我們本來應(yīng)該擁有的幸福，現(xiàn)在我想重建?！?/p>

她聽我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說：“現(xiàn)在。我有孩子了，你想過這個嗎?”我說我想過了，我會善待這個孩子，她是無辜的，既然她親生父親不愛她，我愿意承擔養(yǎng)育她的責任。我覺得她哭了，她說：“那你能告訴我，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嗎?”我說：“我希望的就是有一天我們倆都老了，還能手拉著手，哪怕只有一杯茶了，也能一人一半靜靜地喝完……只有你，能給我這樣的生活，也只有我，能給你?！?/p>

我真是這樣想的，但愿我能做到讓她相信。

(摘自《家人》泰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