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 倩
一旦某些基因發(fā)生改變,導致所有的視錐細胞都無法正常工作,這樣的人就無法辨認任何色彩,整個世界在他們眼里,非黑即白。
無遮無攔的陽光照耀著滿山蔥郁的熱帶雨林。青翠欲滴的樹葉間顫巍巍地生出一朵紅色的扶?;ā;ㄗ藰溆暗暮竺?,是潔白的沙灘,無垠的太平洋——海水的顏色變幻莫測,靠近岸邊的是柔嫩的藍綠,遠處是深邃的靛藍。環(huán)礁心里漾著同樣碧綠的海水,明黃黛紫的熱帶魚在繽紛的珊瑚叢里游來游去??
這是位于西太平洋上的小島平格拉普(Pingelap)。如果用黑白相機拍下這幅美麗的景致,你一定會覺得缺少豐富的色彩,風景仿佛也喪失了靈性??墒?,對于小島上的許多居民來說,他們生活的天地,就是這樣一個黑白世界。
非黑即白的平格拉普島
全色盲,一種剝奪了人對色彩感知的罕見遺傳病,在這個小島上有異常高的發(fā)病率。通常,每三四萬人里才有一人是全色盲,可是,在這個大洋中的偏僻小島上,每十二個人中,就有一個人無法辨認色彩。
在我們的視網(wǎng)膜里,有兩種感光細胞對我們用雙眼感知世界起到關(guān)鍵性的作用——視桿細胞和視錐細胞。這兩種細胞里都含有感光蛋白。一旦光線打到視網(wǎng)膜上,感光蛋白迅速做出反應,產(chǎn)生電流信號,把外部世界的信息傳遞到我們的大腦之中。但是,視桿細胞和視錐細胞卻承擔著不同的功能。所有的視桿細胞里面的感光蛋白,都只對一種波長的光線最為敏感;而視錐細胞卻因其所含有的感光蛋白不同而被分為三類,分別對藍綠色、黃色和橙色的光線敏感。正是因為我們有著三種不同的視錐細胞,我們的大腦才能分析三種視錐細胞對特定顏色的不同反應,進而分辨不同的顏色。
可是一旦某些基因發(fā)生改變,導致所有的視錐細胞都無法正常工作,這樣的人天生就無法辨認色彩,整個世界在他們眼里,只是不同程度、不同質(zhì)地的灰色。不僅如此,因為他們僅靠視桿細胞產(chǎn)生視力——視桿細胞對光線極其敏感,僅需要一個光子就能讓一個視桿細胞產(chǎn)生顯著的電流信號(對于視錐細胞,一般需要一百個光子才能產(chǎn)生顯著信號)——當他們身處明亮的陽光下面時,視桿細胞立刻達到過飽和,雙眼瞬間暫時性失明。而且,因為視錐細胞一般出現(xiàn)在視網(wǎng)膜的中心聚焦區(qū),而視桿細胞位于視網(wǎng)膜的邊緣,全色盲者看東西清晰程度只有普通人的1/10。此外,他們還有眼球震顫之類的毛病。在明亮的光線下,他們必須不停地眨眼、瞇眼、斜眼,才能勉強看清外部世界。
究竟為什么這個小島上的全色盲發(fā)病率如此之高呢?這要歸咎于兩百多年前的一場災難——1775年,颶風襲擊了這個小島,島上上千名島民死亡了90%。因為颶風毀壞了植被,活下來的居民也陷入了饑荒。最后,整個小島只有二十個人存活了下來。而這二十個人里,有一個人攜帶了全色盲的基因,而他,正是這個小島的國王。
通常,全色盲是一種隱形遺傳疾病。這就意味著,一個人必須同時從父母雙方繼承兩條全色盲基因,他才會成為全色盲——如果僅繼承了一條,而另一條是正常非色盲基因的話,他將與普通人無異。由于全色盲基因本身就很罕見,再加上它隱性遺傳的特點,全色盲在人群里非常稀少??墒沁@場滅頂之災仿佛濃縮橙汁一樣,把小島居民里的全色盲基因比例大大提高了。再加上人口數(shù)量銳減,近親繁殖在所難免,從災后第四代居民開始,全色盲的問題就凸現(xiàn)出來——今天,島上有近10%的人是全色盲,而近1/3的人是全色盲基因的攜帶者。
在島上,美國眼科專家羅伯特·華瑟曼(Robert Wasserman)難以置信地問色盲導游詹姆斯:“既然你們不能看到顏色,怎么能分辨香蕉熟沒熟呢?”導游立刻爬上一棵香蕉樹,片刻之后拎回一只鮮綠色的香蕉。面對綠香蕉,羅伯特心存疑惑,但當他輕易地剝?nèi)ハ憬镀?,咬了一小口之后,立刻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它——極其美味。喪失了色覺之后,全色盲們不但對濃淡明暗有了更細致的體會,他們的其他感覺也變得更加敏銳,“我們會看、會摸、會聞——我們把許多東西都考慮進去,”詹姆斯說,“不像你們,只根據(jù)是黃是綠來判斷香蕉的生熟?!?/p>
我們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有著神奇的可塑性。當一種感覺被剝奪了以后,其他的感覺會變得格外敏銳——譬如失明的人,往往有著格外強大的聽覺系統(tǒng)。這是因為,一方面,本來應該被用來處理視覺信息的神經(jīng)元現(xiàn)在可以被用來處理聽覺信息的,壯大了聽覺系統(tǒng)的工作隊伍;另一方面,因為盲人比常人更依賴聽覺系統(tǒng),大腦更加積極地處理聽覺信息,這會導致主管聽覺的神經(jīng)元之間溝通更加高效。而全色盲們,自有其常人所不具備的優(yōu)勢。
傾聽色彩之音
和平格拉普的很多島民一樣, 25歲的西班牙藝術(shù)家內(nèi)爾·哈維森(Neil Harbisson)也曾深受全色盲之困。
即使是吃早餐這樣的簡單行為,在哈維森看來都相當困難:“如果一種食物并不是以常見的形狀擺在我面前,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我曾經(jīng)把果醬和番茄醬混合,還經(jīng)常把橙汁和蘋果汁搞錯。我不得不經(jīng)常請其他人告訴我某種食物是什么,或者自己聞一聞。在我小時候,很多人都認為我的行為有一點古怪?!?/p>
2004年的一天,哈維森在一家咖啡館休息時,眼前走來一位姑娘。他于是沖動地表示:“我可以認識你嗎?我是說你看起來就像一位天使,特別是你裙子上的這片樹葉,簡直美極了。”話音剛落,咖啡館里傳來一陣爆笑。哈維森還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女孩已經(jīng)十分窘迫。
原來,她在喝咖啡時,不小心把咖啡灑到身上,那片所謂的“樹葉”其實竟是一塊污漬。
陰差陽差的是,那個女孩后來與他墜入了愛河。
Eyeborg音頻助視器的出現(xiàn)改變了哈維森非黑即白的世界。數(shù)字多媒體專家亞當·蒙塔丹特意為他設計,戴在頭上,上面裝有數(shù)碼相機。這部數(shù)碼相機可以識別出多達360種顏色,并通過一臺筆記本電腦將顏色變成聲波,并最終通過不同的聲音表現(xiàn)出來。尖銳的聲音代表哈維森面前的是淺顏色;而深沉的聲音則代表了較深的深色。
在音頻助視器的幫助下,現(xiàn)在哈維森開始穿著明亮的桔黃色套頭外衣,牛仔褲下方露出紅色的襪子。他笑著說,這是第一次買色彩鮮艷的衣服?!拔易哌^一家商店時看到了這些鮮艷的衣服。當時我想:‘我喜歡這種襪子發(fā)出的聲音,我要買一雙?!?/p>
為了創(chuàng)作“城市色彩”作品系列,哈維森戴著Eyeborg在歐洲四處游走。他的作品是,在一個方塊中,用兩種不同顏色的三角來表現(xiàn)歐洲的每一座首都城市。比如,摩納哥首都是天藍色和橙紅色,斯洛伐克首都是黃色和青綠色,而安道爾首都是深綠色和紫紅色。
哈維森表示:“現(xiàn)在,我把我的工作看成是在畫布上作曲。以前,我甚至有點害怕看到我的作品。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我從中享受著無窮的樂趣,我畫的所有東西都擁有聲音。”
不一樣的花花世界
研究證實,大多數(shù)哺乳動物是色盲。即便是人類的“近親”,靈長類動物過著平淡無奇的灰色生活。田鼠、家鼠、黃鼠、花鼠、松鼠、草原犬等也不能分辨顏色。長頸鹿能分辨黃色、綠色和橘黃色。有趣的是,斑馬雖然是色盲,它卻能利用色彩來保護自己。
貓的視錐細胞只有綠色和藍色兩種。這樣,貓只能分辨有限的顏色,例如灰色和綠色、藍色、黃色。雖然它們犧牲了色彩感,但是卻換取了超級強大的夜視能力。在黑暗中,視錐細胞就開始罷工,這個時候,視網(wǎng)膜中的視桿細胞就上場。貓的視桿與視錐細胞的比例是25比1,而人類只有4比1,因而當切換到黑夜,貓就變得比人類更為靈敏。
鳥類則不然。除了貓頭鷹等視網(wǎng)膜中沒有錐狀細胞,無法認色彩以外,許多飛禽都有色彩的感覺。鳥類的辨色能力也有利于它們尋找配偶。
多數(shù)水生動物都具有辨色能力。鱸魚能感知顏色,生物學家用染成紅色的幼蟲喂它們,侍其習慣后,改用紅色羊毛喂它們,鱸魚竟然照吃不誤。
昆蟲雖然屬于低等動物,但是它們的辨色能力比哺乳動物高明。蜻蜓對色的視覺最佳,其次是蝴蝶和飛蛾。蒼蠅和蚊子也能看見顏色。家蠅最討厭藍色,因而不愿接近藍色的門窗、帳幔。蚊子能夠辨認黃、藍和黑色,并且偏愛黑色。蜜蜂生活在萬紫千紅的花叢中,卻是紅色盲,蜜蜂能分辨青、黃、藍3種顏色,并看見人所看不見的紫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