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大業(yè)

苗　煒

前些日子，有人請我去西班牙，加納利群島，我回家就查LP旅游指南，把西班牙卷翻一個夠，也沒找到相關介紹。原來這群島是西班牙的海外領地，離西班牙1000多公里，在大西洋里。我立刻給LP中文版編輯打電話——你們這樣做，很不嚴肅，難道就不怕傷害西班牙人民的感情，難道就不怕西班牙人民要你們道歉，難道不是給西班牙分裂分子提供口實?LP的編輯送給我一本小書——《Micro Nations》，說，別去加納利了，回家看書去吧。

這也是一本LP指南，但介紹的都是那些自立為王的“小國”，這樣的國家我聽說過幾個，比如兩個英國人占據(jù)北海的一個海上平臺，宣布那里是一個獨立的小國，看了書我才知道，這個國家的名字叫“Sealand”，是一個共和國。不過，要去那里可不容易，要坐直升飛機，倫敦郊外還有一個小國就好走一點兒，國名叫“愛”，國王是個喜劇演員，4年前在BBC演過一個系列劇叫《如果開創(chuàng)你的國家》，然后他就給托尼·布萊爾寫了封信宣布獨立，書中附有國家地圖，基本上就是一個室內裝修的草圖，有桌子、椅子、電視的位置，這個小國家就是一個一居室，出于隱私考慮，未公布詳細地址，但在網(wǎng)上發(fā)護照，你可以申請成為“愛”的公民，據(jù)說，這個國家的人口比列支敦士登、圣馬力諾、梵蒂岡加起來還多。

一般來說，弄一個小國，總得有國旗、貨幣、郵票和國歌。不少人較為重視國歌，有個孩子，宣布從美國獨立，在自己的臥室里成立了一個“自由者共和國”，國歌里強調的是自由的理念。我很認同他的理念，但如果我移民去他那里，他的臥室就不夠住的了。再說，我知道許多國家，打著“自由”“人民”旗號，實際上非常獨裁。

書里面有好多人都是按照獨裁者的樣子打扮自己的，穿著軍裝、胸前掛上一串勛章，戴著大蓋兒帽子，看著和“城管”似的；還有人喜歡封官，照片上兩個小娃娃在握手，圖片說明是國王與國防部長在會晤。有個藝術家，在維也納郊外蓋了一個球型房子，國土面積才70多平方米。有個美國人，擁有一片農(nóng)場，領土面積就大多了，這個國家叫Molossia共和國，政府官網(wǎng)上說他們正在和東德交戰(zhàn)，處于戰(zhàn)爭的第9331天。他們還有海軍呢——總統(tǒng)站在一個救生筏子上拍照，他們還探索太空呢——有一個火箭發(fā)射塔，建立了自己的太空總署，造出了火箭，還用40個熱氣球綁著一臺家用攝影機去俯拍國土。

我年輕的時候，總以為一個國家越大越好，人多之后就不怕別人欺負了，這個觀念主要來自評書《隋唐演義》。瓦崗寨成立大魔國，程咬金要探地窟，這其實是徐茂功安排的手腕，目的是獲得大魔國的合法性，程咬金當了皇上，第一步就是封官，秦瓊是大元帥，魏征是丞相，徐茂功是軍師。瓦崗寨上人不多，甚至遠遠不如水泊梁山，梁山上頭是排座次，天罡地煞，類似于政治局和政治局常委或者是參議院和眾議院，108個干部呢。我當年聽單田芳說“隋唐”，聽到這段兒的時候真替瓦崗寨的兄弟們著急，后來的事實證明，李密這小子篡黨奪權了，這幫兄弟只能投靠李淵。

后來我再看小說，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順政權，年號永昌，我又替他著急，朱元璋的九字真經(jīng)是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闖王怎么也得打到北京之后才能當皇帝啊。到了北京，李巖和紅娘子不聽話，可以安排到政協(xié)工作呀。后來我又看了太平天國，也著急，那里面的王爺更多，大家都是王，天國也就不太平了。

后來我看的書多了，明白建國和當皇帝、當干部并不是一回事兒。1291年，烏里、施維茨和下瓦爾這三個地方的一幫農(nóng)民，聚集在一片草地上，互相商量說，咱們建一個國家吧，省得受別人的鳥氣，這個小國就是瑞士。同一年，哈布斯堡公爵魯?shù)婪蛞皇廊ナ?，這家伙當過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當過德意志國王，哈布斯堡王朝是歷史上歐洲統(tǒng)治領域最廣的王室，可現(xiàn)在誰還記得魯?shù)婪蛞皇滥?《Micro Nations》這本書里，不少人都以瑞士為榜樣——你看人家瑞士，建國700多年了才在2002年加入聯(lián)合國，所以咱們也別著急，只要堅持下去，就有盼頭兒。但這些國家，往往也有些年頭了，20年，40年，或者60周年慶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