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王”劉珍年覆滅記

相　京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無疑是中國社會的黑暗時期,整個社會動蕩不安,“有槍就是草頭王”,大小軍閥擁兵自重,割據(jù)一方。在這些赳赳武夫中,劉珍年(字儒席)可謂一個“異類”。

劉珍年治軍嚴格,所部士兵一律配帶寫有“救國家,救人民,不怕死,不愛錢”12個字的臂章,嚴禁出入酒樓、茶館、妓院,連在大街上吸煙也在禁止之列。由于軍紀比較嚴明,劉部戰(zhàn)斗力很強,僅以一師之眾就敢和張宗昌、韓復榘等實力人物對抗,并屢有勝跡,因此受到蔣介石的重視,32歲就當上了國民政府陸軍上將。

不僅如此,劉珍年在文治上也頗有一套,他不吸煙、不酗酒,不嫖不賭,喜歡讀書,一度堅持學習外語,開口便能引用經(jīng)史典籍。劉珍年任師長的陸軍第二十一師參謀處曾出版《劉師長儒席言論集》,書名請于右任先生題寫,全書分上、中、下三篇,共計11萬多字,反映了劉珍年的思想道德和價值觀,比如他抨擊當時的教育,認為各地學校多因教育基金缺乏而大受影響,“哪一個國家沒有教育,哪個國家就要滅亡”。

1929年至1932年,經(jīng)過3年多的苦心經(jīng)營,劉珍年以煙臺為政治中心,向膠東十三縣派出縣長和公安、稅務(wù)等局長,部隊實力發(fā)展到3萬多人,成為山東一支舉足輕重的軍事力量,人稱“膠東王”,登上了個人權(quán)位的高峰。

然而,劉珍年畢竟年輕氣盛、根基不穩(wěn),很快就在爾虞我詐的政治斗爭中敗下陣來。1935年,國民黨軍事委員會以劉珍年駐兵膠東“縱兵殃民”為名,判處其死刑,在南昌執(zhí)行槍決。

劉珍年于因緣際會中驟然崛起,又如流星般倏然隕落,其充滿戲劇化的一生耐人尋味。

打敗張宗昌,槍殺褚玉璞

劉珍年,河北南宮人,自幼聰明過人,深得父母喜愛。他6歲開始讀私塾,但并不專心讀書,喜歡舞槍弄棒,頑皮異常。在縣城中學畢業(yè)后,劉珍年如愿以償考進了保定軍官學校第八期。1922年畢業(yè),再到東北講武堂學習炮科,結(jié)業(yè)后參加了直魯聯(lián)軍。

劉珍年從迫擊炮連連長干起,一直當?shù)今矣耔辈康谑寐瞄L。當時的劉珍年行事沖動,一次因小事處死褚玉璞的一名親信營長,觸怒了褚玉璞,被褚玉璞責罰一百軍棍,并革掉旅長職務(wù)。劉珍年不得已跑到山東,投效褚的上司張宗昌,屈就模范營長一職。由于打仗勇敢,他很快就被提拔為旅長。

1928年初,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幾大軍事集團聯(lián)手組織北伐軍,進攻山東,直魯聯(lián)軍張宗昌所部連戰(zhàn)連敗。信奉“亂世出英雄”的劉珍年不愿久居人下,認為時機已到,決定不隨張宗昌北撤,乘機開始招兵買馬,擴張勢力。

部下有人向劉進言:“張(宗昌)、褚(玉璞)覆滅在即,咱們何苦接這個爛攤子?”劉珍年不以為然,回答說:“前漢亡去有后漢,他們不干咱們干!吾輩學當致用,建功立業(yè),此其時也?！?/p>

很快,劉珍年采取軟硬兼施的兩手策略,陸續(xù)吞并、收編直魯聯(lián)軍散落在膠東地區(qū)的各種部隊,共編得5個步兵師,另有騎兵、炮兵、特務(wù)3個團,工兵、輜重、通信3個營。以此為資本,劉珍年投靠蔣介石,自立門戶,做起了“膠東王”的美夢。

當時的山東局勢錯綜復雜,不久日本帝國主義出兵山東,制造了震驚中外的“濟南慘案”,占領(lǐng)濟南和膠濟鐵路沿線長達1年零4個月之久。蔣介石對日本妥協(xié),令北伐軍放棄濟南和山東大部,繞道北上平津,致使山東半島無人過問。

已經(jīng)逃亡下野的張宗昌認為有機可乘,遂于1928年12月在大連海濱“西游別墅”,召集褚玉璞等將領(lǐng)開秘密軍事會議,企圖重整旗鼓,再霸山東。張宗昌還邀請了日本官方代表公田與會,以取得日本人的支持。據(jù)說日本駐大連領(lǐng)事館曾允撥給5000枝槍械,作為張宗昌進攻膠東之用。

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草草準備,1929年3月中旬,張宗昌急不可耐地率召集到的舊部以及部分白俄雇傭軍,乘船在煙臺登陸,設(shè)立統(tǒng)帥部,自任為第一統(tǒng)帥,褚玉璞為副統(tǒng)帥。

張宗昌畢竟當過3年的山東軍務(wù)督辦,在山東的勢力尚存,劉珍年苦心經(jīng)營的5個步兵師很快土崩瓦解,有3個師倒戈,重又投靠張、褚聯(lián)軍。一時間,張、褚聯(lián)軍聲勢浩大,擁有5萬多人馬,而劉珍年的部隊只剩下5000人左右。躊躇滿志的張宗昌以老上司的身份,派劉珍年保定軍校的同學前去游說勸降,但劉珍年不為所動。

面對眾寡懸殊的局面,劉珍年沉著應(yīng)戰(zhàn),他將部隊主動撤退到牟平,以高大厚實、易守難攻的牟平城作為死守決戰(zhàn)的大本營,命令士兵將護城河與城墻間的商店、民宅全部拆毀,留出20米空白地帶,敵人無論用何種方法攻城,都會暴露在槍火之下。

同時,他授意政工人員創(chuàng)作了《拼命隊之歌》,激勵士兵“拼!拼!拼!”還拿出幾十萬元獎勵在戰(zhàn)斗中勇于拼命者。一時間,全軍上下眾志成城,士氣高昂。劉珍年還深入士兵當中鼓舞斗志,說:“我軍人數(shù)雖少,但乃是百戰(zhàn)百勝之師,像一個鐵蛋;張軍雖然人數(shù)眾多,乃是烏合之眾,像一籃子雞蛋。我?guī)熤F蛋,必將粉碎敵人之雞蛋。”

張、褚聯(lián)軍攻城半月,連續(xù)受挫,深感吃掉劉珍年不易,只好用長圍久困之下策,待劉軍彈盡糧絕,城池不攻自破。此早在劉珍年的預料之中,他琢磨出一條妙計:將自己的部隊化裝成國民革命軍,偷偷出城,讓敵人以為援軍來了,不敢戀戰(zhàn)。

有了這條解困的思路,他就讓特務(wù)兵深夜出城,摸了敵哨,得了敵軍口令,又用重金買通張軍的一個營長,得到出城之路。

4月22日零時,通過這位張軍的營長,劉軍2000多人出了東門,然后全部換上國民革命軍的服裝,打起國民革命軍的旗幟,天亮時一邊沖殺一邊喊:“革命軍來了!”張軍立刻亂了陣腳,紛紛爭相逃命。此時,劉珍年率部出城,全部參與作戰(zhàn),內(nèi)外夾擊張軍。

張、褚軍被打得大敗,張宗昌乘船逃往大連。褚玉璞退守福山縣城,在得到保證生命安全的承諾后,率全軍繳械投降。劉珍年將褚玉璞軟禁于牟平,并無釋放之意。

張學良發(fā)電報勸劉珍年放人,劉珍年表示要200萬元添助軍餉,后講至50萬元。但是,當褚玉璞家人付了50萬元后,劉珍年仍不放人,反而假裝設(shè)宴招待褚玉璞,命部下將其槍殺。

褚玉璞擔任直隸軍務(wù)督辦兼直隸省長時,曾在天津制造了不少冤案,如1927年殺害京劇名伶劉漢臣、高三奎,在全國引起轟動。后來,通俗小說作家秦瘦鷗以此事件為素材,創(chuàng)作了長篇言情小說《秋海棠》,一時間洛陽紙貴,風靡全國。劇中那個荒淫殘暴的軍閥原型就是褚玉璞,他一生草菅人命,殺人無數(shù),孰料最后竟死于部下之手。

狠抓軍權(quán),煙臺鬧“革命”

劉珍年出奇制勝,以5000兵力戰(zhàn)勝了北洋軍閥張宗昌5萬人,俘殺褚玉璞,成為軍閥混戰(zhàn)史上以少勝多的經(jīng)典范例,一時間名聲大噪。蔣介石授劉部以陸軍第二十一師的番號,并委任他為山東省政府委員。不久,劉珍年赴南京述職,受到蔣介石及中央大員的熱情款待和歡迎,劉借機擴大自己的影響。

自此,劉珍年春風得意,野心膨脹,常對親信放言:“我們?nèi)粲?萬人馬,便可橫行域中。若交給我一省或一國,無論軍政,都不在話下,必能臻于治境?！?/p>

為了實現(xiàn)野心,劉珍年積極擴軍備武,一面大量收編流竄膠東的散兵游勇,一面以修路為名到天津等地騙來青壯勞工強編入伍,數(shù)月間隊伍激增到3萬多人,并建起600多人的修械所,從東北購進器材,自己制造槍炮。

劉珍年在擴軍上舍得花血本,他大量收購良馬,招聘馴馬師及武術(shù)教練,成立騎兵團,還購買了探照燈、電影放映機、電影攝像機以及可以在世界各地通報的無線電發(fā)報機。此外,二十一師全體官兵每人都有一件麻織的偽裝網(wǎng)。劉珍年甚至派人去日本留學,學習航空,雄心勃勃地準備建立空軍。

劉珍年嚴于治軍,并且有一套獨特的辦法,比如他自編一些小冊子,讓部隊學習,還提出一些別出心裁的口號,要部隊熟記。他讓部隊佩戴“不害國,不擾民,不怕死,不愛錢”的臂章(后來把前六字改為“救國家,救人民”)和有他本人頭像的瓷制像章,以樹立個人絕對權(quán)威。他還讓人編寫軍歌,每逢集會,軍樂隊先奏國歌,再奏軍歌。紀律也十分之嚴,士兵離營外出必須請假,至少二人同行,違令者嚴責不貸。同時有大運動量的軍事訓練,不堪忍受而開小差者,一旦被抓回,一次責打,二次槍斃。

為了牢牢掌握部隊,劉珍年成立芝罘陸軍軍官學校,自任校長,招收中學畢業(yè)的青年入學,以應(yīng)擴軍之需。他極力培植親信,大量接納并提拔重用河北宮縣及鄰縣親友故舊,故有所謂“會說南宮話,就把洋刀挎”之傳言。

劉珍年很重視吸納有真才實學的人,他曾到天津招收了一批知識分子,又通過其胞弟劉錫九(1924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曾任劉部政訓部部長)專程到上海,向中共中央請求派干部支援。中共中央曾從滬、漢、平、津等地先后選派曾希圣、李楚離、彭雪楓、張霖之、李若素等數(shù)名黨員干部到劉部開展軍運工作,對劉治軍整武、提高部隊戰(zhàn)斗力起了重要作用。

劉珍年公開在司令部張貼“革命的進來,不革命的滾出去”的標語,默許一些共產(chǎn)黨員在軍中任職。他曾經(jīng)公開演講,分析中國民生日困、窮人日多的原因,認為在國內(nèi)方面,“第一種是軍閥,慘殺民眾,搜刮金錢,弄得民不聊生,國無寧日,政治不上軌道,經(jīng)濟日形困難,老百姓能不窮嗎?第二種是政客,也可以說是政治販子,信口雌黃,捏造謠言。第三種是貪官污吏,他們的目的多半是為金錢而來,民生如何,概置度外。第四種就是土豪劣紳,是害群之馬,社會之蠹,專門運用鬼蜮的手段,欺壓善良的百姓。第五種是假革命,不以真正良心救國家,不為老百姓謀幸福?！?/p>

但劉珍年終究是軍閥,本性難移,他佩服共產(chǎn)黨的宣傳和工作能力,不過也僅僅是利用而已,其骨子里的本意,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要“葬埋共產(chǎn)黨徒”的。蔣介石發(fā)覺劉部中有共產(chǎn)黨員活動,指名要劉珍年搜捕共產(chǎn)黨人李楚離,否則嚴懲不貸。

劉珍年懾于蔣的淫威,又不想結(jié)怨于共產(chǎn)黨,問幕僚楊紹先怎么辦。楊說,本鄉(xiāng)本土的,抓起來殺了,回家不好交代,不如給他幾塊錢,打發(fā)他走了后,再發(fā)令通緝,對蔣對李都有個交代。

李楚離“出走”后,蔣又電令劉逮捕張霖之等人,劉亦用“先縱后通緝”的辦法,一一放走。蔣介石知道后十分震怒,電斥劉珍年包庇共產(chǎn)黨,飭劉“即時嚴加禁絕,否則必予嚴懲”。中共中央赴煙臺代表關(guān)向應(yīng)了解此事后,將劉部軍內(nèi)共產(chǎn)黨員全部撤走,無人被捕被害。

共產(chǎn)黨員在劉部活動時間雖然不長,但在劉部官兵當中播撒了革命種子,比如抗戰(zhàn)期民族英雄馬本齋將軍,當時就在劉珍年部任團長一職,對共產(chǎn)黨人有良好印象,“七七”事變后他接受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組織回民支隊抗日,威震冀中平原。

要養(yǎng)活數(shù)萬軍隊,大部分經(jīng)費必須就地收取,膠東十三縣人民實在不堪重負。據(jù)當?shù)剜l(xiāng)紳控告揭發(fā),1928年,劉珍年加征地丁稅,正稅每兩加征9元,軍需特捐丁銀1兩加征至34元,加上給養(yǎng)實物折洋,創(chuàng)民國以來歷史最高記錄,大大超過山東其他地區(qū)。1930年下半年至1931年上半年共征稅6次,總計每兩達41元,超出常規(guī)6倍之多。除此之外,劉還巧立名目,橫征暴斂,如他擅立捐名稅目有漁鹽、煙酒、屠宰、硝磺、印花等,不下十幾種。有時甚至“綁票”勒贖,逼迫富戶出錢。

爭霸山東,大戰(zhàn)韓復榘

1930年夏,“中原大戰(zhàn)”爆發(fā)。劉珍年擁有的3萬多精兵,在馮玉祥、閻錫山和蔣介石的眼中,是一支舉足輕重的軍事力量,都想拉攏到自己一方。大戰(zhàn)前夕,蔣介石搶先面許劉為國軍上將,撥現(xiàn)款30萬元,要他在煙臺待命。馮玉祥、閻錫山也不甘落后,派人與劉聯(lián)絡(luò),送劉100枝沖鋒槍、10萬發(fā)子彈,并委以晉軍第二十一路軍總指揮頭銜。劉珍年來者不拒,先收下再說,但并沒有明確表態(tài)支持哪一方。

戰(zhàn)爭開始后,南京國民政府任命的山東省主席韓復榘率部敗退魯東,蔣介石急電劉珍年援助韓部,而閻錫山也電令劉珍年趁機消滅韓部。劉珍年依舊按兵不動,而糧餉照收。他振振有詞地說蔣、閻、馮混戰(zhàn)是“狗咬狗”,他幫哪一方也不光彩,以此保存實力。

韓復榘見他見死不救,怨憤至極,向南京政府控告劉把持民政、擾亂財政、容納共產(chǎn)黨、破壞建設(shè)、朘削實業(yè)、聚斂無度、不服從省府命令等,指斥其搞獨立王國。韓亦多次派人企圖打入劉部,但不是遭拒絕,就是被暗殺,雙方明爭暗斗,積怨甚深。

劉盤踞膠東數(shù)年,儼然土皇帝,要做“膠東王”,不容他人插手;韓復榘奉命主魯,就要統(tǒng)一魯事,獨霸山東,豈容轄區(qū)之內(nèi)存有獨立王國。

“中原大戰(zhàn)”蔣軍獲勝,韓復榘坐穩(wěn)了山東省主席的位子,下決心消滅劉珍年,拔掉這顆眼中釘。1932年9月17日,韓以劉拒絕省軍到其防區(qū)“剿匪”為名,集中5萬大軍向劉發(fā)起了進攻。

戰(zhàn)事開始后,劉珍年對韓軍的進攻雖感突然,卻并不覺意外,他對韓軍的活動早有所聞,且有防御部署。劉珍年認為,此次韓之軍事行動不太適時,“中原大戰(zhàn)”之后,人民厭戰(zhàn),韓敢冒國人之大不韙,在山東發(fā)動內(nèi)戰(zhàn),必遭全國反對。

他估計韓之兵力,總共不過4萬多人,還要留防魯南、魯北和魯西,能調(diào)來膠東者最多不過3萬人,與自己的兵力相當。況且自己是以逸待勞,地理熟悉,火力、戰(zhàn)斗力或有過之。劉還認為上有蔣介石可恃,故不怵韓,可與一戰(zhàn)。

于是,他一面親自到前線指揮作戰(zhàn),一面電告蔣介石和何應(yīng)欽,請求下令制止韓之軍事行動,并派出參謀長韓洞赴南京報告情況。

蔣介石本意是以劉珍年來遏制韓復榘,并不希望韓復榘將劉珍年消滅,所以電令韓、劉“雙方立即停止軍事行動,聽候中央查明處理”。韓復榘對蔣的命令虛與委蛇,沒有停止進攻。對此蔣介石極為震怒,惡向膽邊生,他對韓洞表示:“我在前幾天曾向他(韓復榘)要兩團人,他竟未答應(yīng),想不到他是為襲擊劉軍,太可恨了,我要消滅他。”

蔣介石先為韓竟敢“先斬后奏”氣惱,繼又為韓藐視中央命令震怒,確實忍無可忍,10月5日再次下令限劉、韓兩軍5日內(nèi)先行停戰(zhàn),并派參謀次長熊斌、軍委會主任秘書高凌百為特派員,赴魯監(jiān)視雙方撤兵,各歸原防。同時決定對韓用兵,檄調(diào)河北商震為西路軍東進;蚌埠徐庭瑤所部第四師為南路軍,會同徐州劉峙北上;于學忠為北路軍沿津浦線南攻,三面包圍夾擊。又密電劉珍年從后牽制韓軍西撤,使其逾期5日,好由中央明令討伐。

此時局勢突變,當蔣介石討韓南路軍進抵魯南郯城時,北平張學良突發(fā)援韓通電,并派一個炮兵團支援,戰(zhàn)事變得復雜化和全局化。

正在參加“國聯(lián)”大會的中國代表施肇基聞蔣討韓的信息后,從美國發(fā)回電報稱:現(xiàn)值“國聯(lián)”開會,盼朝野團結(jié),消滅一切紛爭,以作外交后盾。

國內(nèi)各界人士亦擔心膠東一帶日本僑民不少,日本人會以僑民受損失為由,軍事介入,所以一致要求雙方罷兵。

蔣在全國輿論壓力下,轉(zhuǎn)而采取“調(diào)?！狈结?派熊斌等分別會晤韓、劉,進行調(diào)解,提出四項解決辦法,劃定雙方防區(qū):一,自即日起,韓軍撤回濰河以西防區(qū);二,劉珍年軍暫駐福山、掖縣、萊陽、棲霞、牟平五縣及龍口;三,蓬萊、招遠、黃縣、海陽、文登、榮成、平度暫不駐軍,由原團警治安;四,各軍移防后整飭軍紀,聽候中央處置。

韓方代表提出要劉軍撤出掖縣,駐文登、海陽、榮成三縣;劉方則堅持維持原防。最后由軍委會仍定為原防區(qū)不變,韓劉之戰(zhàn)始告平息。

失去利用價值,終遭蔣介石毒手

韓復榘見中央偏袒劉珍年,自己獨霸山東的目的難以實現(xiàn),便以辭職要挾。他向南京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行政院長宋子文、總司令蔣介石等提出辭去山東省政府主席職務(wù),但未獲準。于是,朝野又以是否挽韓調(diào)劉展開爭論。

劉珍年原本不愿放棄膠東這塊安身立命寶地,但部屬勸他,既然已與韓氏交惡,雖暫時停戰(zhàn),終難長睦久安;局促膠東一隅之地,也難有什么發(fā)展。同時以楊虎城調(diào)出山東二三年即當上了陜西省主席為例子,煽動他的野心。

劉珍年也認為,此次膠東之戰(zhàn),雖由韓復榘挑起,但給地方人民帶來不少損失,自己駐防膠東數(shù)年,實有愧對膠東父老。于是電呈南京政府,要求調(diào)離山東。同時,指示其代表、參謀長韓洞向蔣介石面請離開山東,到外面發(fā)展。蔣問劉愿調(diào)何地,韓洞電請示劉。劉復電云:調(diào)海州、徐州、豫東、豫西均可。

蔣介石以各地原有駐軍為辭推卻。劉又復電表示:除到江西與紅軍作戰(zhàn)外,調(diào)任何地區(qū)均可。蔣欲調(diào)劉到湖北隨縣、棗陽一帶,遭湖北人反對;繼改調(diào)寧波,又遭地方拒絕。最后,改調(diào)溫州。

后來的事實證明,這是劉珍年的一大失策,他之所以能夠割據(jù)膠東,是因為蔣介石希望他能夠牽制韓復榘。如今離開膠東,劉珍年在蔣心中的利用價值大為縮水,他的境遇也就不問而知了。

1932年12月,劉珍年部陸續(xù)離開膠東老巢后,如猛虎離開了深山,處處受到牽制,他的后勤、糧食、兵餉也都由蔣介石供應(yīng)。蔣介石先是以江南山多水多,不宜騎兵活動為由,令劉珍年精銳的騎兵團留在蚌埠,借機削去劉珍年部分的勢力。

第二十一師通過海運到達浙江溫州后,蔣介石又令劉珍年將其第三旅開往福建蒲城。該旅到達蒲城后,在蔣介石的分化收買下,旅長張鑾基通電脫離二十一師建制,歸南京軍事委員會直接指揮。這個旅是二十一師的精銳部隊,全旅3個團的士兵都配有駁殼槍,具有很強的戰(zhàn)斗力。劉珍年得悉張鑾基的通電后,非常惱怒,立即電告蔣介石,聲稱三旅旅長叛變了,他要率其他兩旅前去剿辦。蔣介石復電嚴厲制止了劉珍年的行動。就這樣,劉珍年離開膠東不到兩個月,實力便削弱了近一半。

另外,劉部多是山東人,不習慣溫州的水土,生病者眾。不久,劉珍年又接到蔣介石電令:開赴江西“剿共”前線。將士因此怨聲載道。這時,在浙江泰順縣又發(fā)生了劉部一營士兵嘩變的事件。

劉珍年后悔自己一時糊涂離開膠東,把主動權(quán)拱手交給蔣介石。他牢騷滿腹,經(jīng)?？咕苊?還公開發(fā)出“豪言”:“丈夫切莫當人子,男兒豈甘作馬牛!”

1933年1月,劉珍年至南京謁見蔣介石,要求恢復軍的編制,被拒絕。一氣之下,劉珍年憤然離開部隊赴杭州“養(yǎng)病”。7月,蔣介石密令浙江省主席魯滌平將劉珍年軟禁在杭州西湖邊一座別墅。其間,蔣介石派周至柔、陳誠等勸其寫“悔過書”,但是都遭到劉珍年的拒絕。

1935年2月,劉珍年由杭州被押解到南昌進行軍事審判。面對審判長顧祝同,劉珍年依舊倨傲不屈。在接受關(guān)于二十一師泰順嘩變的審問時,劉珍年直截了當?shù)鼗卮鹫f:“全營嘩變,營長當然要負主要的責任,部隊的團長、旅長也要負一定的責任。你們說要我這個師長也承擔責任,我沒話說。不過再往上追究,我是委員長的直屬部下,那么蔣先生也要負起自己的責任?！?/p>

此語一出,法庭的人面面相覷,顧祝同只好給蔣介石去電:“劉珍年態(tài)度橫蠻,舊態(tài)不改,無可理喻?！笔Y介石復電:“處死!”

是年5月13日,劉珍年以“縱兵殃民”等罪名,被槍決于南昌東郊,時年3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