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蟬空空

張嘉驊

世界上有一種蟬,叫做“十七年蟬”。他們的幼年期都是睡在地底下的,而且一睡就是十七年——比豬還會睡,可不是嗎?

十七年蟬睡足十七年,便從泥土里鉆出來,變成成年蟬。他們會清清喉嚨,到處唱情歌追求女朋友,直到女朋友答應(yīng)嫁給他們,為他們生小孩,他們才肯停止歌唱。

十七年蟬成年后唱情歌所需的力氣,全是在幼年期睡覺時培養(yǎng)出來的,因此,他們很注重發(fā)育期間的睡眠。以下我們要講的,正是一只十七年蟬睡覺的故事。愛睡覺的或是愛吵人家睡覺的小朋友,不妨都來聽聽看。

故事里的這只十七年蟬,名叫空空。他出生在一個湖邊的森林里,剛生下來時被裹在一個長有眼點的卵里。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卵漸漸地孵化。有一天,空空聽到爸爸媽媽在卵的外邊喊道:“孩子,快出來吧,別在卵里尿床了?！甭牭竭@些話,空空有點生氣,馬上掙脫了卵,蛻去外皮,說:“爸,媽,我們蟬從來不會尿床,你們明明知道的嘛!”

爸媽笑著說,那是哄空空玩的。他們之所以把他喊出來的真正原因是,爸媽生下了空空,一生使命業(yè)已完成,年壽也將終了。“下一站,我們就要到天國去玩,”爸媽對空空說,“臨行前,我們想跟你說拜拜,還想告訴你,十七年的覺可要好好地睡喲!”

怎么,才見一次面,就要去天國報到?空空聽到這個消息,起初很傷心,后來一想,便沒那么難過了。反正,誰都有機會到天國去玩,只是早晚而已,不是嗎?和爸媽道別后,空空開始打哈欠了。是得好好睡個十七年的覺!于是空空找了一塊聞起來味道很不錯的泥土,鉆進里面,合上了眼。他得跟這個世界暫時告別,因為要過十七年,他才會醒來。

不到一會兒工夫,空空睡著了。

在地底下,空空做著好長的夢。他夢見自己一直在健身房鍛煉身體,培養(yǎng)體力。他夢見爸媽寄了一張照片來,那是他們在天國和上帝拍的合影照。他還夢見自己報名參加了歌唱訓(xùn)練班,不時地在練習(xí)歌唱。時間之河緩緩地流著,夢像布帛一樣長長地延展。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咔嚓”一聲,空空那長長的夢,一下子被剪斷了。

空空兩眼一睜,醒了過來。“哇,十七年過得這么快呀?”他說。他只覺得全身乏力,好困,好想再睡。

空空有一種特殊的心算能力,馬上就算出自己睡了多久。答案是:六年三個月零八天又十一小時三十七分二十三秒。

空空嚇了一跳。怎么才睡了六年多就醒過來了?十七年蟬不是應(yīng)該睡足十七年的嗎?難道說,自己是一種突變的品種?

正當(dāng)空空左思右想想不通的時候,只聽到地面掠過一陣嘈雜的聲音,直傳到地底?？湛彰靼琢?原來,他在睡夢中被人家吵醒了。

好家伙,竟敢危害公共安寧!空空嘟著嘴,生氣地鉆出泥土,看看是誰在搞鬼。還沒站穩(wěn),就碰到一只蜻蜓載著幾只螞蟻從頭頂飛過,速度之快,簡直無法形容。蜻蜓的“機翼”快速地拍著,“咻咻”的嘈雜聲,嚇得空空趴在地面上,動也不敢動。

“什么怪物嘛!”空空抱怨著,趴了好久才站起來。他連忙爬到距離最近的一棵樹上,向遠(yuǎn)方張望。他的眼力很好,一眼望過去就瞧見湖邊一家新開的“蜻蜓航空公司”。“蜻蜓班機”都從那個地方出發(fā),飛往各地。

“太過分了!”空空說,“要做生意,也不能妨礙人家睡覺呀!”他爬下樹來,找了一片葉子,清理清理,做成了一個牌子,在牌子上寫著兩個石頭般大的字“抗議”,然后舉起牌子,怒氣沖沖地朝航空公司走去。

空空打算告訴那些家伙,睡眠對十七年蟬是很重要的。要是沒睡夠十七年,他就不能發(fā)育完全;發(fā)育不完全,他就沒力氣唱歌;沒力氣唱歌,他就追不到女朋友;追不到女朋友,他就無法結(jié)婚生小孩;無法結(jié)婚生小孩,他活著就沒意思,而且也對不起正在天國的爸媽。到時候,“蜻蜓航空公司”要為這種后果負(fù)完全的責(zé)任!

空空決定跟那些家伙理論,把道理告訴他們。

“蜻蜓航空公司”開張不久,可公司很大,組織也很復(fù)雜?？湛兆哌M航空公司,找到柜臺服務(wù)員,當(dāng)面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柜臺服務(wù)員是只小瓢蟲,聽完空空的話,對空空說:“這些話,請你告訴我們科長?！笨崎L是只蟋蟀,聽完空空的話,對空空說:“這些話,請你告訴我們主任?！敝魅问侵惑?聽完空空的話,對空空說:“這些話,請你告訴我們副經(jīng)理?！备苯?jīng)理帶空空去找經(jīng)理,經(jīng)理又帶空空去找董事長。

這樣七轉(zhuǎn)八轉(zhuǎn),空空只覺得腦袋真的要“空空”了。他口渴得要命。

董事長是只天牛,高大威武。他聽空空上氣不接下氣地講完話,抽了一口煙,然后說:“你的事,我們很抱歉。不過,我們班機的航線早已確定,無法改變。我只能勸你早點兒搬家,不要住在我們的班機航線底下?！?/p>

這是什么話?好氣人呢!空空一陣眩暈,體內(nèi)血液直往上沖。費了好多工夫說同樣的話,竟是得到這樣的回答。

不等空空反應(yīng),天牛董事長立刻按鈴叫警察金龜子把空空帶出去。

空空徘徊在航空公司門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抗議無效,問題沒有解決,看來只能屈服在航空公司的淫威之下,找地方搬家了。正當(dāng)空空煩惱得不得了,驀然發(fā)現(xiàn)出入機場的,絕大部分是螞蟻——螞蟻天生愛工作,經(jīng)常得搭班機到處去工作。

一只螞蟻對身邊另外一只螞蟻說道:“我實在受不了蜻蜓班機的速度,太快了,每次搭飛機,我都怕半路掉下來?！绷硪恢晃浵侟c點頭,也說:“是啊,而且,蜻蜓班機的機翼很吵,一趟坐下來,我都快耳聾了?？墒?我們只有蜻蜓班機可搭,能怎么辦。只好忍耐點,將就將就?！?/p>

聽到這些話,空空只覺得螞蟻的困擾和他的問題似乎有著某方面特殊的關(guān)聯(lián)。他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想出一個好點子。他趕緊到處張羅,請了很多昆蟲來幫忙……

幾天之后,“蜻蜓航空公司”附近成立了一家“蝴蝶航空公司”。這家新航空公司的董事長,不是別人,正是空空。

空空公司的服務(wù)周到,每位旅客上機前都有花蜜可喝?？湛赵O(shè)計的廣告也很別致:“安全,舒適,讓飛行跟跳舞一樣好,請搭乘蝴蝶航空公司班機!”果然,大家?guī)缀跞几某撕娇瞻鄼C,因為這種班機的速度剛好,也沒有嘈雜聲,很令大家滿意。

于是,“蜻蜓航空公司”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出一個禮拜,天牛董事長跑來跟空空商量,說要和空空合作,說要淘汰蜻蜓班機,改飛蝴蝶班機。這本來就是空空期望的事,不用說,空空自然答應(yīng)了。

那天,空空和天牛簽下合約,兩家合并成一家。天牛高興地對空空說:“太好了,我保證你在結(jié)婚前賺到一千萬?！?/p>

空空不想賺大錢,只想睡大覺。這些日子以來,他的眼睛腫得厲害,簡直就像兩顆紅豆。他把事情交代給天牛,自己退居為榮譽董事,返回老窩,鉆進泥土里,慢慢培養(yǎng)睡覺的心情。

對十七年蟬而言,睡覺實在太重要了。日子還很長,蝴蝶班機聲音不大,不會影響到他的睡眠?？湛瞻严惹氨患舻舻膲糁匦陆悠饋?然后頭一偏,就呼嚕呼嚕睡起來。

在夢里,健身得繼續(xù)做,再給天國的爸媽回封信,順便問候上帝,還有那唱歌訓(xùn)練也不能斷……嗯,這一覺應(yīng)該可以睡足十七年。可是好事多磨,就在空空睡著以后的兩年八個月零五天十小時二十分十九秒,他又被吵醒了。

“這次又是誰在搞鬼?”空空火冒三丈地鉆出地面,只見一家“黃鼠狼建筑公司”正在大興土木,準(zhǔn)備在森林里蓋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