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鼻子馬戲團(tuán)的明星

張雨辰

一

隨著輕微的“啪”的一聲,我來到了這個世界,隨即被一只大手提了起來,放進(jìn)了一個不屬于我的狗窩中。我是一窩狗中唯一一只灰色的小狗。小小的我慢慢地向“母親”——莉莉爬去,希望吃些甜甜的初乳,可“母親”卻一口咬住我的尾巴,將我叼出窩外,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我蜷成一團(tuán),撕心裂肺地叫著。“母親”卻對我絲毫不理睬,搖著尾巴,回窩照顧它喜歡的孩子去了。我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望著天花板,我總感覺我的生命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想著想著,我不禁可憐起自己來。為什么我要被趕出來?為什么不是別人?我惡毒地希望大家都被趕出來,只有我和“母親”睡在窩里,那樣我就能一個人享受“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即將夭折。我不喜歡幻想,所以很快就回到了令我絕望的現(xiàn)實(shí)之中?！鞍职?它為什么一個人在外面呢?”一個女孩走過來,指著我問她的爸爸?！斑@狗有病,你看,莉莉都不要它?！彼职只卮鸬馈Ｎ衣犃?恨不得變成人,沖上去告訴他:我是健康的,完全是健康的!我就是生下來比別人小一點(diǎn)?！拔覀儼阉恿税?反正留著也沒用!別把其他狗也給傳染了!”女孩的爸爸沉默了一會說道。“不,它也是一條生命呀,我要去給它弄些吃的。”女孩說完走開了。我對她突然產(chǎn)生了好感,就像剛出生時對“母親”的那樣,當(dāng)然,我只是說剛出生時。因?yàn)楝F(xiàn)在我對它有一種恨,一種說不清的恨,誰讓它拋棄了我這個無辜、幼小的生命呢?我正沉醉在還沒有來到的幸福之中,突然有一股力量將我提起,把我扔在了門外的垃圾堆里。我越來越恨“母親”了,都是因?yàn)樗?才使我太早就感到了童年的苦澀……

二

不知怎么了,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好奇怪、好可怕的念頭,那就是我即將死去了。我再一次開始了自己不喜歡的幻想:也許,在我死去后,一個傷心的人都沒有,我的尸體還有可能會被可惡的貓吃掉!等一下,不是還有一個喜歡我的女孩么,她在我死后一定會傷心的。不對,她一定會來的!一定會來把我抱回家,讓我睡在軟綿綿的窩里,讓我吃甜甜的奶!想著想著,我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了。好想睡覺呀,可我不能睡,我還要等那個女孩,等她把我抱回家呢!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一會就來了,手里還拿著香噴噴的牛奶和一只裝有碎布的紙箱。我急忙站起來,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她,并沖她友好地?fù)u尾巴。她蹲下來,把我抱進(jìn)了那個紙箱中,又端來了我夢寐以求的牛奶,我趕緊狼吞虎咽地把它喝完了,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頓飯,也是印象最深的一頓了!她專注地看我把牛奶喝完。我望著她,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信任。她也深情地望著我,這種對望一直持續(xù)了好長時間。突然,眼淚從她眼睛里流了出來,她嗚咽著對我說:“我爸爸要把你做成狗肉火鍋!”我一下子傻了,難道上帝真的那么狠心,我只是一只剛剛出生的小狗呀!為什么要讓我一下子受那么多的苦難?為什么?為什么?我一激動,也不由得哭了起來。但我可不能讓她看見我哭,因?yàn)樗强匆娏?豈不要更傷心了么!于是,我一邊把頭埋下去,假裝在舔爪子,一邊把淚和所有痛苦和委屈都咽進(jìn)肚子,這可是我幼小的身軀難以忍受的呀!過了一會,我裝出快樂的樣子,慢吞吞地抬起頭來,凝視著她。時間仿佛凝固了。我倆誰也不說話,只是深情地望著對方。過了好久,她終于開口了:“走,我來把你藏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抱著我,輕快地跑到了一個隱蔽的樹叢中,并把我放下來。接著,又拿來那紙箱和一個漂亮的玩具?！拔覀儼踩?”女孩高興地對我說?！拔覀?”我很吃驚,她居然說是我們,看來,她是真把我當(dāng)朋友了!總之,我也越來越喜歡她了。我們快樂地玩著,好像什么也不曾發(fā)生過。到了傍晚,她回家了,我躺在她給我準(zhǔn)備的小窩里,很快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三

“狗狗,快醒醒!”“快醒醒呀!”一陣急促的喊聲把我從甜美的夢鄉(xiāng)里拉了出來。我睜開朦朧的雙眼,女孩便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這么早就叫我出去玩呀!我高興地想著,叼起那個她送我的玩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白?今天有狗市,爸爸媽媽帶我們?nèi)?說不定還能給你帶些好東西呢!”她高興地對我說。“帶我一起?不可能吧!”我很奇怪,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說道:“沒關(guān)系的,昨天晚上,爸媽已經(jīng)知道你的處境了,還夸我有愛心呢!”我聽了,不害怕了,便叼著玩具直起身來讓她抱。她一下抱起我,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她的房間。“我要給你穿件衣服,是我自己做的!只有我最喜歡的小狗才能穿,你就是我最喜歡的!”她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一件小巧的衣服,興奮地幫我穿上。這是一件帶著彩色碎花的小背心,我穿上它,就像可愛的洋娃娃一樣。她小心翼翼地抱著我,在整個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并仔細(xì)地向我介紹著:“這是水池,如果你臟了,我就在這給你洗澡;這是沙發(fā),一會我們回來,我要抱著你坐在上面看電視;這是電視,可以放出好多好看的節(jié)目……哦,對了,昨晚我給你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就叫小小,以后你就住我們家了,晚上我?guī)闼?”我認(rèn)真地聽著她說話,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久違的母愛,之所以是母愛,是因?yàn)槲矣X得她特別像我想象中的媽媽。“快點(diǎn),我們要出發(fā)了!”她媽媽催促著。“這就來了!”她抱著我,和她的父母出了門。我們一家來到了狗市。這里真大呀。她抱著我直奔寵物用品店,她媽媽卻阻止了我們:“我們?nèi)ナ展返哪抢锟纯窗?”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便掙扎著要走開,可天真的女孩卻跟著去了,她還對我說:“沒事的,媽媽是想給其他幾只小狗找主人呢!”我只好被強(qiáng)行拉著去了。她的爸爸媽媽和一個狗販子談了一會后,就把我抱起來給那小販看。果然不出我所料,狗販子給他們錢后,就一下子把我裝進(jìn)了籠子里。她驚呼著要來救我,卻被她的父母拉走了。我大聲哭著:“女孩,快來救我呀,你不是還要帶我一起看電視嗎!不是還要給我洗澡嗎!不是還要帶我一起睡覺嗎……”可是我的哭喊在他們看來只是一陣狂吠,看到女孩他們漸漸走遠(yuǎn)了,我的心也碎了,來之不易的幸福就這樣再一次遠(yuǎn)去了。我安靜了下來,狗販子嘀咕著:“這么小的狗還挺愛叫。”說著,拎著裝我的籠子,走進(jìn)了賣狗的人群里。

四

“賣狗了!賣狗了!純種狗呀!”狗販子吆喝著,他的聲音令我厭惡,我便沖他叫了幾聲,誰知他一巴掌掃上來,打得我的臉火辣辣地疼。我沒有理他,繼續(xù)叫著,喉嚨里還發(fā)出“咕嚕咕?！钡暮鹇暋Ｋ@下是真的火了,提起我的尾巴,用力在空中轉(zhuǎn)了好幾圈。我又疼又怕,只好哀叫了幾聲,馬上安靜了下來?！昂?跟我斗,你還小了點(diǎn)!”他瞪著我說。我看了看他,他長得很丑,眼睛上方均有一顆痣,不仔細(xì)看還以為他長了四只眼睛呢!過了好長時間,一個胖婦人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斑@只狗多少錢?”她問道?！澳阋I的話,300塊好了!”狗販子答道,“這狗可是我剛剛收來的,可聽話了!”他說著要來摸我,我趁機(jī)咬了他一口,他在別人面前也就不好回手了,我得意起來?！霸俦阋它c(diǎn)吧?!”胖婦人開始討價還價了。“不行,就這個價!”狗販子不同意。“那你把它身上的衣服也給我吧?！备懔税胩?她是看上我身上女孩送的衣服了!我有些不高興,不想跟她走,但一想,萬一她把衣服買走了,那該怎么辦?反正不管怎么樣,我都不能離開這件衣服!但我該怎么辦呢?我只好裝出可愛狀,來討她的喜歡?！澳呛冒?”狗販子終于同意。胖婦人交了錢,抱起我走了。雖然她的懷里也很溫暖,但我總是覺得很不自在,很不舒服。唉,接下來的生活會怎么樣呢?

五

“媽媽,這是什么狗呀!”一個小孩子一邊擺弄著我的四肢,一邊問他的媽媽,也就是那個胖女人?！芭?好像是雪納瑞吧!”胖女人隨口答道。我心想:真是不懂狗,我分明是小串串么!不過再想想,我長得確實(shí)像雪納瑞,也許我爸爸是雪納瑞吧,反正我那個偏心眼的媽媽不是雪納瑞,它是拉布拉多。想著想著,我覺得腿好疼。一看,原來那個討厭的孩子正在玩我的腿,我“汪汪,嗚汪汪”地沖他叫著,他嚇了一跳,急忙站了起來,大叫道:“媽媽,壞狗欺負(fù)我!”“什么,它竟敢欺負(fù)你?我這就來揍它!”胖女人生氣了,我也被嚇壞了。要揍我,我還是躲躲吧!我爬到床底下,小心翼翼地望著外面。一會兒,胖女人真的拿著棍子來了,那架勢,好像大山都能被她抬起來。她氣急敗壞地說:“死狗呢,給我出來,看我不打死你!快出來呀,給我逮到,我就把你從21樓扔下去!本來還挺喜歡你的,誰想到你竟然這么壞!快出來!”“兒子,那死狗跑哪去了?”胖女人問道?！班?在床底下呢!”壞了,死定了!我很害怕,只好慢吞吞地爬到外面,低著頭站在那兒。胖女人一下子提起我,用棍子猛打幾下,然后把我扔到門口。我哀叫了幾聲,就昏沉沉地睡去了……

六

“賣報(bào)賣報(bào)!最新消息!紅鼻子馬戲團(tuán)又要收動物啦!鸚鵡、狗、貓都收!最新消息!紅鼻子馬戲團(tuán)……”賣報(bào)的男孩大聲叫賣,把我吵醒了。我翻過身來望著窗外,忽然,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逃跑!是呀,他們對我這么不好,我又想回到女孩身邊,為何不逃跑?趁樓梯道沒有人,我抖抖身上的塵土,旋風(fēng)似的沖出樓梯道,由于速度過快,摔了個四仰八叉,但又不得不趕緊爬起來,繼續(xù)向前飛奔?，F(xiàn)在,時間就是生命,我要抓緊時間!可是,跑了許久,我才發(fā)現(xiàn)了兩個嚴(yán)重的問題:第一,女孩家在哪?我該跑去哪里?第二,好久沒吃飯了,沒有能量怎么跑?于是我停了下來,準(zhǔn)備找些吃的?！靶」?過來,過來!給你好吃的!”正當(dāng)我犯愁時,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賣報(bào)的男孩,他掏出一包香味撲鼻的食物,示意我過去。我才不過去呢!還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可又想,我的胃又沒有錯,先填飽肚子再說吧!然后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聞聞那包東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突然,那男孩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的袋子,朝我這兒撲來。我正準(zhǔn)備逃跑,卻已被那大袋子罩住,掙脫不了了?！巴?嗚汪汪!嗚汪!”我一邊抓一邊狂吠,可是袋口被扎緊了,我怎么掙扎都沒用。就在這時,后腿一陣刺痛,隨即便四肢無力,頭腦也不清醒了,漸漸地,眼前黑了下來,我暈了過去。

七

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了籠子里,“汪!汪!”背后傳來輕微的狗叫聲,我回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籠子里還有許多狗,金毛、貴賓、博美、邊境牧羊犬……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只。它們都好奇地望著我,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澳氵€好么?”一只貴婦犬憐愛地問道?！班?好些了,謝謝?！蔽矣妙澏兜穆曇舸鸬馈！澳阒魅苏媸堑?這么小就送你到這兒來,以后受的苦可多呢,就怕你受不了哦!”“不,我不是被主人送來的,我是給人抓來的?！薄翱煽茨阆袷敲?品種、血統(tǒng)都不錯,怎么會沒有主人呢?”“其實(shí)我有主人,我也有家,但是因?yàn)槲覌寢屌懦馕?主人的父母就把我賣給了狗販子,狗販子又把我賣給了新主人,不,不,她算不上我的主人,她把我往死里打,還把我扔進(jìn)垃圾堆里,于是我就逃跑了,然后被人抓到了這兒。”“唉,好可憐的孩子?！薄笆茄?真可憐!”“哦,我這兒還有一小根火腿腸,是中午吃飯時省下的,給你吃吧!”一只好心的金毛走過來,叼來一根滿是口水的火腿腸?！斑@怎么好意思,還是你吃吧!”我推辭道?！皼]事沒事,你小,又餓得肚皮貼后背,你不吃我今晚睡不著呀!”“不不不,我不要?！薄鞍パ?吃下去吧,難道怕我們害你不成?”“不是這個意思!”“不行,你必須吃!”“那好吧。”我使出渾身力氣,卻怎么也站不起來。“還沒事呢,我來喂你吧,孩子!”那只貴婦犬走過來,將火腿腸咬成了好幾段,依次塞進(jìn)我的嘴里。我細(xì)細(xì)咀嚼著,品味著大家對我的關(guān)愛?！拔覀兌紕倎?大家說說自己的經(jīng)歷吧!”不知是誰提議?！昂冒?”大家不約而同地答道?！跋日f我吧!我家特別窮,我是主人在垃圾堆里撿來的,主人不懂狗,不知道我是血統(tǒng)高貴的名犬,但她對我很好,我跟了她六個多月,但是后來,我們家窮得實(shí)在不行了,一天,她在報(bào)上看到馬戲團(tuán)要收一歲以下的狗,一只一千塊,那是我們家大半年的生活費(fèi),她猶豫地望著我,我知道她的想法,也想讓她以后過上好點(diǎn)的日子,于是便點(diǎn)頭了,她很感動,想了好久才含淚送我到了這兒……”貴婦犬此時已泣不成聲,哭著退到了一邊,大家都被感動了,許多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我也哭了,因?yàn)槲疫€想到了我親愛的女孩,她到底在哪里?還記得我么?

八

“來來來!團(tuán)長來挑狗啦!不好的就送你們到收容所去!你們都給我坐好了!聽見沒有?”一個大嗓門兒的、穿著小丑服裝的人走了進(jìn)來,手里拿著火腿腸、小餅干、狗咬膠等道具,見到這么多好東西,大家都興奮起來了,沖向鐵籠子的邊緣,友好地沖著那個小丑叫。小丑見我們這樣熱情,便朝里面扔來幾塊小餅干,大家便瘋了似的去搶,貴婦犬也搶到了兩塊,見我沒有,便都給了我,我感動極了,硬是把那塊大的還給了她。大家正吃得高興,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先是站在籠子外面瞧了瞧,接著便讓那個小丑打開了籠子,第一個就把我抱了出去。他將我放到了一個小桌子上,仔細(xì)地看著我,他看我的眼神很友好,我便舔了他的手?！斑@只狗是誰送來的?”“就是那個街上賣報(bào)的小孩子,我看啊,不是撿的就是偷的!”“應(yīng)該是撿的,你看,毛臟兮兮的!”“但它有衣服呀!”“這狗留下嗎?”“當(dāng)然留下!這狗多好,你看,這毛色多純呀!留下,留下!”我被留下了,沒有被送去收容所。真是太好了!我暗自慶幸。接著,我被放進(jìn)了另外一個籠子里,就在原來那個的對面,這個籠子很小,剛好能容下我,里面也很舒適,有狗廁、墊子、飲水器,還有一個空食盆。我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坐在了墊子上?！斑吥?留下!金毛,留下!博美,留下!拉布拉多留下!串串,送走!蝴蝶犬,留下!京八、西施送走!貴婦,留下……”隨著馬戲團(tuán)團(tuán)長的一聲令下,大多數(shù)狗狗被抱進(jìn)了和我一樣的籠子里,但也有幾只,裝進(jìn)箱子里要被送往收容所了,它們在箱子里掙扎著,絕望地望著我們,我仿佛看見它們正被醫(yī)生按在手術(shù)臺上,然后被注射了大量麻醉劑,不久便永遠(yuǎn)地睡去了……很快,二十多只狗被分成兩隊(duì),一隊(duì)即將成為馬戲團(tuán)的成員,而另一隊(duì)卻將要被安樂死……哦,永別了,我那些被送走的可憐伙伴們!我再次想起了女孩,想起了她清秀的臉龐,真希望能早些回去,回那個有主人的家呀!

九

“哦,把那只迷你雪納瑞抱到我辦公室來,快點(diǎn)!”那個又矮又胖的馬戲團(tuán)團(tuán)長對他的助手——小丑先生說。“是!團(tuán)長!”小丑跑到我的籠子前,將籠子打開,把我抱了出去,跟在團(tuán)長后面。為什么是我?難道要把我也送走?不,不,我還不想死!我還要去找我的主人!我拼命掙扎著,用爪子狂抓著小丑的衣服?！鞍パ?我麻煩你輕點(diǎn),你抱得它都疼了!我來我來!”團(tuán)長轉(zhuǎn)過身來生氣地說?！拔矣X得我挺會抱狗的呀,這狗是不是被虐待過,不給人抱呀,團(tuán)長先生?”小丑在為自己辯解?！澳惆阉媚敲淳o張,我還怎么給它洗澡啊!”呼,原來是個誤會!我立刻安靜下來?！斑@還差不多,好好抱著!”我們進(jìn)了一個充滿香味的小浴室,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人給我脫去衣服,將我放進(jìn)浴缸中并將衣服放進(jìn)洗衣機(jī)中洗了起來?！拔刮刮?這可是純種犬,你輕一點(diǎn),動作放慢一點(diǎn),好不好!”“是!團(tuán)長!”他的手帶著泡沫在我的毛里揉來揉去,同時正輕輕地給我做著按摩,好舒服!揉搓一番后,一股熱水從我頭上、背上流下來,沖去了我身上的泡沫,接著,我被放進(jìn)了一個名叫“烘干機(jī)”的方盒子里,我身上的毛發(fā)便如變魔術(shù)似的干了。洗浴完畢,團(tuán)長將我抱回了籠子里,還給了我好多美味的餅干,我的衣服也已經(jīng)放在籠子里了,我把餅干分給了我的“室友”,一轉(zhuǎn)眼,我就成了“大紅人”,所有狗都很羨慕我,我高興極了。我們只休息了一小會兒,小丑便搖著鈴鐺走了進(jìn)來,給大家拴上了狗鏈,牽著我們進(jìn)了一個大房間。大家安靜下來后,開始逐個教我們“坐下”、“站立”、“打滾”、“握手”等動作,做對了就給塊餅干,大家當(dāng)然都想吃了,狗以食為命嘛!大家都爭先恐后地做動作給他看,換取一小塊餅干。鞏固了好幾遍,當(dāng)我們各自都會聽命令做動作了,小丑先生便放我們到草地上玩去了。草地被欄桿圍著,透過欄桿,我看見有好幾個關(guān)著野獸的籠子,旁邊站著一位管理員,遠(yuǎn)處還有好多人向這兒走來,應(yīng)該是來看演出的?；氐交\子里,開飯了,每只狗的食物都不一樣,是按年齡制作的,我的是牛奶泡狗糧,里面還有一些發(fā)育寶和海藻粉,味道好極了!說實(shí)話,馬戲團(tuán)里很好,但我還是惦記著我的主人——女孩,我一定會回到她身邊的,希望不用太久!

十

一晃五個多月過去了,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許多高難度動作,而今天,我們就要上臺演出了!“叮鈴鈴鈴,叮鈴鈴鈴,叮鈴鈴鈴!”一串清脆的鈴聲將我牽出了夢鄉(xiāng),我興奮地爬起來,早餐是一碗鮮奶加五塊狗餅干,我狼吞虎咽地干掉了它。小丑先生來了,他今天格外興奮,很激動地說:“伙計(jì)們!上臺不要怕,好好表演,說不定你們一天就成了大明星呢!到時候我請你們吃大餐!”聽了這話,大家更加信心十足,都下定決心要成明星,我當(dāng)然也不例外,因?yàn)槲乙浅闪嗣餍?女孩他們一家一定會來找我的!隨著觀眾們的掌聲與臺上的音樂聲響起,我第一次走上了舞臺,真希望主人——女孩能來看我的演出!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們表演了與小丑一起跳繩、跳到馬背上、鉆火圈等高難度動作,贏得了觀眾們熱烈的掌聲。馬戲團(tuán)團(tuán)長看到我們精彩的表演,很是高興,中午給我們準(zhǔn)備了豐盛的午餐。下午,大家又上臺表演了兩次,觀眾們都很喜歡我們,有的還要找我們合影。轉(zhuǎn)眼間,我們真的成了明星,許多人慕名來看我們的演出。我們這一火,把馬戲團(tuán)也帶出名了。團(tuán)里新來了許多大型動物,都是團(tuán)長用我們掙來的錢買的。當(dāng)然,團(tuán)長也不會虧待了大家,好吃好喝好用地奉養(yǎng)著我們,日子過得像神仙一樣,實(shí)在是太舒服了!但是,人類的社會中,很少有什么事物能夠一直受歡迎的,這不,小城里另一家馬戲團(tuán)推出了“炮彈飛人”的節(jié)目——讓小丑鉆進(jìn)炮筒中,然后發(fā)射出去,并在空中做許多搞笑的動作。我們一下子就受冷落了,來看表演的人漸漸寥寥無幾,都去看“炮彈飛人”了!我們的生活狀況每況愈下,別說泡溫泉、做SPA了,連狗糧都是很便宜的那種。團(tuán)長絞盡腦汁創(chuàng)造吸引人的節(jié)目,但是,情況依然沒有好轉(zhuǎn)。是呀,幾只狗在臺上蹦來蹦去哪有“炮彈飛人”精彩、吸引人呢?

十一

情況實(shí)在是危急,不然團(tuán)長一定不會用這種辦法,以表演“炮彈飛狗”來維持上座率,這可關(guān)系到表演狗的生命呀!但是,我們也只能這樣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生存下去!很快,團(tuán)長來挑未來的“炮彈飛狗”了,而身材小巧的只有我和貴婦犬,我知道,團(tuán)長一定希望我去,但我是純種犬,萬一出了什么閃失,團(tuán)長會心疼的。猶豫來猶豫去,團(tuán)長還是選了我,飛狗訓(xùn)練就這樣開始了,團(tuán)長親自訓(xùn)練。第一天,他讓我熟悉了炮筒,當(dāng)然,是特制的,我要先習(xí)慣坐到里面去。第二天,由于時間緊急,他便開始點(diǎn)燃炮筒了。為了安全起見,訓(xùn)練房里墊滿了海綿,隨著“嘭”的一聲,我被發(fā)射了出去,飛起來的感覺好極了,我一點(diǎn)都不害怕,因?yàn)槁湎聛頃r我跌在海綿上,一點(diǎn)都不疼。漸漸地,我可以站立著落地了,而且不需要海綿墊子了。團(tuán)長見我訓(xùn)練得很好,即將成為馬戲團(tuán)的新星,便給我開起了小灶——吃名牌的犬糧。很快,我熟練地掌握了“炮彈飛狗”的方法與技巧,可以上臺表演了。表演前,團(tuán)長就在馬戲團(tuán)外弄了個超大的廣告牌,標(biāo)題是“炮彈飛狗”,牌子上還有我的照片,上面的我穿著女孩親手做的碎花裙子,漂亮極了!演出那天,我就穿著碎花裙子,走進(jìn)了炮筒里?！班?”我被發(fā)射了出去,我看見馬戲團(tuán)里座無虛席,我聽見觀眾們刺耳的尖叫聲與歡呼聲。我在空中翻了一個優(yōu)美的跟斗,然后平穩(wěn)地落地,“嘩!”震耳欲聾的掌聲驟然響起,并伴隨著尖叫與口哨聲,哇塞!難道我這么受歡迎么?我興奮地站起來,還叫了幾聲,我實(shí)在是太高興了,不僅是因?yàn)檫@一幕,更是因?yàn)橹灰页隽嗣?就一定能回到女孩的身邊!一切來的是那樣快,僅僅一場演出,我就上了報(bào)紙的頭版頭條,上了電視,團(tuán)長被媒體采訪了好幾次。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我們的表演,團(tuán)長還帶我去了好多地方上臺演出。我的身價提高了幾十倍,每天出門都要三個保鏢護(hù)送,我天天被狗仔隊(duì)包圍,有了自己的粉絲,一只專業(yè)的寵物醫(yī)療隊(duì)天天跟在我后面,即使打個噴嚏,他們都要開診斷會……是的,當(dāng)明星的確很舒服,但我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女孩身邊?這,才是我真正的夢想啊!為了她,我可以放棄一切!

十二

天啊!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幕的!太悲慘了!太恐怖了!貴婦犬它、它竟然死了!那天早晨,大家都起來吃早飯了,它卻依然躺在墊子上,臉部扭曲,不時發(fā)出哀叫聲,大家都圍在它身邊,問它感覺如何,它卻一言不發(fā),眼睛直直地望著窗外。小丑來時,它早已離開了人間,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小丑看見它這樣,嚇了一跳,然后就拿了一只白塑料袋,把貴婦犬的尸體和用品裝了進(jìn)去,拿走了。那一天我們訓(xùn)練、演出時都沒有往常那樣開心了,記者給我拍照時,我也做不出高興的樣子,這是怎么回事?它昨天不還精神得很?怎么會死呢?晚上,看著貴婦犬空空的籠子,我久久沒有合眼。貴婦犬很善良,對我們每只狗都很好,特別是我,出名之前,它一直都很關(guān)心我,天天對我噓寒問暖,一下失去了它,我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第二天一早,小丑先生將貴婦犬埋在了草坪底下。據(jù)說它是吃了毒鼠藥,中毒死亡。哦,希望它能在天堂過得開心!沒過幾天,就來了一只白色的貴婦犬,住在那個空籠子里。不過它的性格和原來那只貴婦犬的性格正好相反,刁蠻、粗暴、愛吹牛,喜歡處處攀比、小肚雞腸。大家都不喜歡它,它天天走路頭昂得老高老高的,誰要是惹它,它就威脅說:“我主人和團(tuán)長是朋友,你要把我惹急了,我就叫團(tuán)長把你趕出去!”哈哈,慢慢吹吧!誰不知道那天你的主人把你送來時因?yàn)橄胍嘁稽c(diǎn)錢還跟團(tuán)長吵了一架?還朋友呢!不過我們都懶得去揭發(fā)它,誰知道它晚上會不會流眼淚呀!它還總是和我過不去,估計(jì)是嫉妒我,總是說:“炮彈飛狗有什么了不起呀!哪天摔死了才好呢!”有一次我實(shí)在被它惹急了,就回了一句,“但我過得比你舒服,我有那么多東西,你行么!”“哎喲,摔死掉我可能是辦不到!”它吵得更起勁了。當(dāng)然,因?yàn)樗粫臣?、吹?什么動作都學(xué)不會,沒幾天就被送走了。貴婦犬的位置,就一直那樣空著了。

十三

由于成了明星,我住進(jìn)了團(tuán)長的辦公室里。辦公室里很舒服,有空調(diào)和電視機(jī),閑著的時候,我就趴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不過我覺得這樣沒有原來好,沒有伙伴,孤單極了?！岸?叮,叮!”這是電話的聲音,是團(tuán)長的。團(tuán)長拿起話筒:“您好,紅鼻子馬戲團(tuán)?！薄笆菆F(tuán)長先生么?我……我是小小的主人,我能來接它回家么?”電話里傳來熟悉的聲音,這是……女孩!一定是女孩!我一下從沙發(fā)上蹦了下來,興奮地大叫。“對不起,小朋友,我們這里沒有叫小小的,不過這兒有炮彈飛狗,叫你媽媽帶你來看吧,很不錯!”團(tuán)長客氣地回答道。哎呀,我就是小小啊!我快急瘋了,拼命地沖團(tuán)長叫,團(tuán)長小聲地指示我:“安靜,飛狗,安靜!”“對,就是炮彈飛狗,它就是小小。”電話里又傳來女孩的聲音,我立刻安靜下來?！霸趺纯赡?它是我們團(tuán)里的馬戲明星,怎么成了什么小小?”團(tuán)長不相信。怎么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嘛!我真的要瘋了,一下子跳上了桌子,沖著話筒大叫了幾聲?！靶⌒?!”電話里傳來興奮的尖叫聲。“汪汪!汪嗚,汪!”我恨不得鉆進(jìn)電話筒里?！昂昧?好了,別搗亂!”團(tuán)長說著拿起了話筒,“你好,能叫你媽媽來接一下電話嗎?”“那好吧!”“喂,您好,團(tuán)長先生,能和你商量一下把小小接回來么,我女兒快急瘋了,她很愛小小的!”“這個……可是接走了它,我們團(tuán)里怎么辦?”“您放心,我們一個星期讓它來演出一到兩次,好么?”“但送它來的是一個賣報(bào)的男孩子呀!不是你們送來的,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哦,先生,是這樣,它是我朋友送給我的,我們家的母狗不要它,我們以為它有病,就把它賣給了狗販子,但賣了以后就后悔了,我女兒連著幾天不吃不喝,我只好找到狗販子,狗販子說賣給了一個胖女人,但找到以后,她又說它跑了,后來就沒有了它的下落,那天在報(bào)紙上看到了它,覺得好眼熟,再一看,那衣服還是我女兒做的呢!然后我們就千方百計(jì)找到了您的電話號碼,給您打過來了!”什么?莉莉竟然不是我媽媽?我吃驚極了?！芭?是這樣呀,那我得考慮考慮!”“希望您能把它還給我們,謝謝,再見!”“啪!”團(tuán)長掛了電話?！八麄冋f的是真的么?”團(tuán)長看著我問。“汪!”我叫了一聲表示“是”!“如果讓你回到主人身邊而放棄成為明星,你愿意嗎?”“汪!”“哦,天哪!一邊是你的幸福,一邊是團(tuán)里的情況,我真得好好想想!”團(tuán)長說著走出了辦公室。“但愿他能同意!”我小聲地祈禱。

十四

雖然心情非常復(fù)雜,我依然得上臺演出,依然得接受訓(xùn)練,依然得和貴賓合影,依然得被拍照,登上寵物雜志的封面……當(dāng)一只明星狗實(shí)在太累了,無論外界發(fā)生了什么,我都得繼續(xù)這種乏味、忙碌的工作,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沒有幸福,沒有變化,沒有驚喜,沒有伙伴,甚至沒有喜怒哀樂。那些一起來的狗兒,已經(jīng)和我完全隔開了,我們很久都碰不了面,即使有,也就是短短的十五分鐘的散步時間。這并不是團(tuán)長的安排,團(tuán)長是個善良的人,他不希望我這樣辛苦,這樣不開心。都是媒體搞的,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顯出我有本事。我完全沒有了快樂,原來對成名的欲望被害怕取而代之。我這過得哪里像一只狗的生活呢?一只沒有主人,沒有同伴的狗還能算狗么?不過,這兩天我有了一點(diǎn)能盼望的事,那就是回到女孩身邊。當(dāng)然,我知道,團(tuán)長不會輕而易舉地答應(yīng)的,因?yàn)槲耶吘故沁@兒的頂梁柱,我走了,誰來接替我呢?繁忙的一天過去了,晚上,我懶洋洋地趴在沙發(fā)上,渾身的肌肉酸疼酸疼的。“叮,叮,叮!”“喂,您好,紅鼻子馬戲團(tuán)!”“團(tuán)長先生嗎?”“是!您是……”“我是小小的……”“哦,是您呀!”“那個,您考慮好了么?”“嗯,我覺得……”“飛狗先生,該出來方便了!”小丑走進(jìn)來,沖我揮了揮狗鏈。不!不!今天不去了,我一定要聽完這次對話,這關(guān)系到我的命運(yùn)!我不肯扣上狗鏈,但還是被拉了出去,天哪!短短十五分鐘的散步時間,今天卻變得如此漫長,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團(tuán)長辦公室,可此時,他已在看電視了。哦,不,最關(guān)鍵的部分我竟然沒聽到,怎么可以這樣!我沮喪極了,因?yàn)槲矣憛挷恢缹⒁l(fā)生什么的感覺。不管要發(fā)生什么,我都愿意為女孩放棄一切!我在心里發(fā)誓道。

十五

今天一早,還沒有到起床的時間,小丑先生就把我喊起來了,草草吃完早餐,他竟然破天荒地帶我出去玩,還帶我去了原來住的犬舍。同伴們見到我都異常興奮,早飯沒吃完就一起沖上來,將我撲倒在地,我實(shí)在太高興、太興奮了,因?yàn)槲覀円押脦讉€月都沒見面了。我們打鬧了許久,很是開心。但是很快就到了我離開的時候,小丑給我扣上鏈子,我們就依依不舍地分開了。走在路上,我才覺得今天有些異常,好好的,帶我回去轉(zhuǎn)一圈干嘛?到底是怎么了?我抱著疑問走上了舞臺。今天團(tuán)長沒有來幫忙,讓我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有點(diǎn)難受。先和小丑表演了跳繩、鉆火圈,緊接著,炮筒被推了上來,一切都像往常一樣,我很快忘記了先前的異常。深吸了一大口氣,我熟練地跳進(jìn)了炮筒里,并迅速在里面擺好姿勢。嗯?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炮筒對向了觀眾席?平時不都是對向后場的嗎?今天到底怎么了?也許是有什么活動吧!我只能這樣猜測?！稗Z!”我像炮彈一樣被發(fā)射了出去,隨即響起了觀眾們的尖叫聲。吠叫,后空翻,大翻轉(zhuǎn),我很快便做完了動作。望著密密麻麻的觀眾,我不禁緊張起來,這么多人,我怎么著陸呢?尖叫聲越來越大,但淹沒不了我最熟悉、最想聽到的聲音。“小小!小小!”女孩!是女孩!漸漸地,我看清了她的臉龐,她是那樣美麗,她正沖我張開了手臂,“汪!”我叫著落進(jìn)她的懷里,她用手撫摸著我的頭?！芭總?先生們,讓我們慶祝吧,炮彈飛狗——小小,回家了!”團(tuán)長深情地說,“它為了回到主人身邊,放棄了自己的明星生活,它是多么忠誠呀!”驟然間,雷鳴般的掌聲響了起來。哦,天哪!我幸福得都要暈過去了……

〔責(zé)任編輯 劉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