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消失的亡靈

懷慕麗子

生死關(guān)頭,母親捐心救子

28歲的托馬斯出生于英國倫敦一個富豪之家。其父因心臟病早逝,生意由母親塞茜婭全權(quán)打理,而托馬斯成了這個家族惟一的繼承人。在外人眼里,托馬斯英俊富有,春風(fēng)得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家族遺傳的先天性心臟病讓他寢食難安。他不能像正常的年輕男子一樣跑、跳,甚至做愛,他每周都要去復(fù)診,因此托馬斯對生活感到無比灰心。直到薇薇安的出現(xiàn),他才有了煥然一新的感覺。

薇薇安是母親新招的助理,這個來自英國紐卡斯?fàn)柕钠僚⒆屚旭R斯一見鐘情。

可母親堅決反對,理由是薇薇安出身卑微。塞茜婭還說已計劃好明年給托馬斯安排換心手術(shù),然后再為他物色個門當(dāng)戶對的完美新娘。托馬斯對母親的專權(quán)暴戾無比厭煩,他用從來沒有過的果斷語氣說道:“夠了,一輩子我都在走您安排的道路,這一次,我決定自己選擇幸福?！?/p>

塞茜婭狂怒之下,第二天就解雇了薇薇安。而托馬斯在一周后做出了更加瘋狂的舉動,他直接把薇薇安帶到圣保羅大教堂舉行了一個簡單卻鄭重的婚禮。面對固執(zhí)而身患重疾的兒子,母親投降了。塞茜婭勉強接受了這個在她看來完全不及格的兒媳,別扭地和她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早在戀愛的時候,薇薇安就知道托馬斯的身體不適合過性生活,婚后她一直默默地照顧著丈夫的起居和生活,但托馬斯卻越來越感到深深的愧疚。在妻子的建議和陪同下,他來到圣美博羅心臟病醫(yī)院約見了薇薇安最好的朋友塞巴斯蒂安醫(yī)生。塞巴斯蒂安為人忠厚真誠,很快與托馬斯成了好朋友。同時,出于對母親事事包攬的不滿,托馬斯?jié)u漸疏遠(yuǎn)了從小就照顧他的私人醫(yī)生品特。

婚后半年多,托馬斯在一次觀看馬術(shù)比賽的時候昏倒,被診斷為末期心力衰竭,必須盡快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三天后,塞巴斯蒂安主刀給托馬斯做了換心手術(shù),但遺憾的是手術(shù)并未成功,換上去的心臟出現(xiàn)強烈排異現(xiàn)象,又沒有另一顆合適的新鮮心臟源可以替代。就在塞巴斯蒂安打算放棄的時候,一直緊張等在手術(shù)室門外的塞茜婭作出了一個令大家無比震撼和感動的決定。她給托馬斯的私人醫(yī)生、著名胸外科專家品特打電話要他急速趕來接替手術(shù),自己則躲在衛(wèi)生間里,以常人不可能有的堅定,用一把鋒銳的小刀戳穿了自己的頸動脈!

在生死邊緣打了個轉(zhuǎn)的托馬斯醒來得知一切后,捂著自己胸腔里有力跳動的母親的心臟慟哭失聲。那一刻,他才深深體會到母親的愛,盡管這種愛一直那么專橫、獨斷,卻也是世界上最深最偉大的愛,可以為了他放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葬禮剛過,豪宅鬼魅不斷

托馬斯出院后,給母親舉辦了隆重的葬禮。他留下了母親的一小撮骨灰,用白色的絲緞細(xì)心包好藏進一條雞心白金項鏈里,掛在自己胸前。他要讓母親永遠(yuǎn)在他胸膛上安睡。

說來也怪,自從托馬斯康復(fù)回家之后,別墅里就發(fā)生了一系列的恐怖事件:一天深夜,住在底樓房間的女仆愛麗絲摸黑到廚房喝水,一扭頭,突然看見通向二樓的樓梯上站著一個白乎乎的人影。窗外月光明亮,清清楚楚地可以看見那個女人的側(cè)影──高鼻子,下巴微凹,鬈發(fā)在腦后挽成一個優(yōu)雅的發(fā)髻。這不正是死去不久的夫人塞茜婭嗎?愛麗絲控制不住地尖聲高叫起來,那個人影隨即一閃就不見了。滿屋子的人都被驚醒了,紛紛披上衣服出來詢問。

愛麗絲語無倫次地把剛才見到塞茜婭夫人鬼魂的情景描述了一遍,激動萬分地說:“我敢以我死去的父母發(fā)誓,那真是夫人的影子!”“不要瞎說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大家聞聲抬頭,是別墅的新女主人薇薇安,她顯然是從睡夢中被愛麗絲吵醒的,身邊站著滿臉?biāo)獾耐旭R斯,“我和托馬斯先生都是無神論者,不相信也不愿意聽到這些無稽之談。大家都去睡覺吧!”目送主人的背影消失在臥室門口,眾人小聲地議論起來:“她當(dāng)然不希望這是真的了,塞茜婭夫人生前最討厭她啊。”

“如果是她看到夫人的鬼魂顯靈,會嚇?biāo)腊?”

一周后是公司董事會開年會的日子,托馬斯打來電話說有很多事務(wù)要處理,可能到深夜才能回來。偏偏那天倫敦下了整天的雨,到了晚上大霧彌漫,薇薇安不知道為什么總有莫名其妙的慌亂,干脆在臥室里心浮氣躁地來回踱步。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屋外終于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薇薇安穿著睡袍就往樓下跑,想去迎接丈夫。剛來到客廳中央的時候,就聽見一陣鋼琴聲。這個時候誰還坐在這里彈鋼琴?薇薇安沒有細(xì)想,帶著幾分惱怒朝客廳右邊望去──那架名貴的三角鋼琴后面居然空無一人,但傷感低回的曲調(diào)依然清晰響亮地奏響!薇薇安突然腦子里“嗡”的一聲,想起來這支鋼琴曲是婆婆塞茜婭生前最愛彈奏的,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回憶起塞茜婭坐在鋼琴前彈奏的姿勢和表情!

正在這時,所有的燈光突然同時熄滅了,一個女人的影子輕輕地從身邊掠過,薇薇安忍不住大叫:“救命!”樓下傭人房里的傭人都跑出來,檢查后發(fā)現(xiàn)是電閘被拉斷了。大門打開了,濃重的夜霧裹著寒冷的濕氣飄進來。托馬斯提著公文包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忙亂的人群?！坝H愛的,你怎么了?”薇薇安受驚不小,欲言又止,低頭突然看見地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寶藍(lán)色的香奈兒絲巾,那可是塞茜婭下葬的那天自己親手為她系在脖子上的啊!薇薇安的驚恐達(dá)到極點,頓時暈了過去。

從那以后,別墅里接二連三地發(fā)生鬼魂事件:夜晚,薇薇安不再有一刻安寧,有好幾次傭人發(fā)現(xiàn)她神情恍惚地在黑洞洞的宅子里游蕩——赤著腳,披著頭發(fā),走起路來沒有一點聲息,就像一個女鬼;還有一次,早起的愛麗絲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女主人不省人事地倒在一樓客房門口。把她救醒之后,她臉色灰白,厲聲尖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連丈夫托馬斯也問不出來到底妻子撞見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于是流言更加甚囂塵上,方圓數(shù)十英里的人們都知道了當(dāng)初人人羨慕的灰姑娘薇薇安被死去的婆婆的鬼魂糾纏折磨的事情。雖說人死了不能再說她的壞話,但了解內(nèi)情的人都在同情無辜善良的薇薇安:“不就是身份卑微配不上托馬斯嗎?塞茜婭當(dāng)初就差點為她和兒子決裂,現(xiàn)在死后做鬼也不肯放過她,薇薇安多倒霉啊。”

醫(yī)療事故,引出恩怨情仇

看到妻子精神幾乎崩潰的模樣,托馬斯情急之下,想到了薇薇安的好友塞巴斯蒂安醫(yī)生。自從上次自己手術(shù)失敗后,也許是出于愧疚和自責(zé),塞巴斯蒂安再也沒有和托馬斯夫婦聯(lián)系過。托馬斯知道那次意外不是塞巴斯蒂安的錯,況且還希望借助他的安慰和友情幫助薇薇安渡過難關(guān),于是親自開車把醫(yī)生接到家里來小住幾日。

如托馬斯所期望的那樣,薇薇安看到塞巴斯蒂安的時候非常激動,抓住他的手就痛哭起來,在和醫(yī)生單獨談話后,薇薇安的情緒明顯平靜了很多。

一連四五個晚上,別墅里都非常平靜,家里住了個醫(yī)生,似乎鬼怪也不敢過分囂張了?？蓱z的薇薇安終于睡了幾宿安穩(wěn)覺,臉色也漸漸恢復(fù)了一點健康和紅潤。所有的人都開始安下心來。

就在塞巴斯蒂安住進別墅的第七天清晨,比撞鬼更加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塞巴斯蒂安被發(fā)現(xiàn)仰面朝天暴死在客房的床上,他的上身赤裸,胸膛被活生生地剖開!身上、床上、墻上鮮血四濺,內(nèi)臟被翻得慘不忍睹,心臟竟然不翼而飛!薇薇安一見到這樣可怕殘忍的場景,情緒立時失控,歇斯底里地狂叫:“我知道,這都是她干的!她要報復(fù),她……她太可怕了!”托馬斯臉色鐵青,趕緊報警。負(fù)責(zé)此案的是托馬斯家族的摯友約克警長,法醫(yī)認(rèn)為塞巴斯蒂安是被人故意謀殺的,而從剖開胸膛的刀口及挖心的方式來判斷,兇手的手法非常生澀,應(yīng)該不是老手。

薇薇安在錄口供的時候一口咬定兇手就是托馬斯的母親塞茜婭,她堅信這個惡毒的女人并沒有死,因為那次失敗的換心手術(shù)差點要了托馬斯的性命,塞茜婭對塞巴斯蒂安懷恨在心,所以才下此毒手。痛苦的托馬斯抱著妻子柔聲安慰,沒想到薇薇安突然把他用力一推,用非?？膳碌难凵穸⒅?聲嘶力竭地高喊:“不,不,你不可能再愛我的,那個惡女人,她的心就在你的胸膛里怦怦跳動呢!”托馬斯忍不住淚流滿面,可憐的薇薇安徹底的瘋掉了。

因為不想讓妻子再受到驚擾,托馬斯以家族的特別關(guān)系請保護他們的警察只在別墅外活動,然后放了傭人一天的假。深夜十一點,薇薇安精疲力竭地沉沉入睡。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覺得自己身上涼颼颼的。睜開眼睛,她發(fā)現(xiàn)自己裸露著上半身,手腳都被綁在床柱上,一個穿著寬大睡袍的女人背對著自己站在柜子前摸索著什么東西。是塞茜婭!她果然沒有死!薇薇安拼命掙扎,尖聲叫“救命”,但嘴上貼了膠布,只發(fā)出幾聲“嗚嗚”的聲音。

女人在聽到動靜后轉(zhuǎn)過身來,薇薇安的心臟那一刻簡直停止了跳動:這哪里是塞茜婭,是穿著睡袍、戴著假發(fā)的托馬斯!他的臉上帶著冷酷的微笑,把假發(fā)扔掉,慢慢地將臉孔湊近薇薇安:“親愛的,有點吃驚吧?放心,一切馬上就結(jié)束了?！鞭鞭卑餐挥X右臂上一涼,有個尖銳的東西刺進了血管──是麻醉針。幾乎是瞬間,她的整個手臂就失去了知覺,漸漸地右半身也開始麻痹。托馬斯把薇薇安嘴上的膠布揭開,“托馬斯,你發(fā)瘋了嗎?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在一起不是很幸福嗎?難道你媽媽的心臟真的對你的性格和喜好影響那么大嗎?托馬斯,我愛你!”薇薇安不甘心地胡亂叫著,試圖把瘋狂的丈夫從罪行中喚醒?！澳銗畚?”托馬斯嘴角擠出一絲蒼涼的苦笑,“你,還有塞巴斯蒂安,你們都愛的是我的家產(chǎn)吧?別演戲了!”薇薇安如遭雷擊,身體一下變得僵硬。

薇薇安原名特姆瑪·阿布特斯,和塞巴斯蒂安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在塞巴斯蒂安因醫(yī)療事故欠下一大筆賠償款后,她曾做婚托騙人錢財。后來因有朋友認(rèn)識塞茜婭一家,她毅然選擇了托馬斯作為主攻對象。不料托馬斯卻對她動了真情,在交往中,薇薇安的胃口也變大,企圖得到托馬斯的家產(chǎn)。薇薇安和塞巴斯蒂安一起精心策劃了換心殺人的陰謀,自以為天衣無縫。

那天托馬斯躺在手術(shù)室被實施麻醉之后,感到呼吸越來越沉重,自己應(yīng)該很快就會睡著?？善婀值氖?他卻一直能聽見醫(yī)護人員的對話。麻醉師查看了他的心率、呼吸和體溫,宣布手術(shù)可以開始。托馬斯感到冰涼的手術(shù)刀刺進了胸膛的皮膚,立刻胸前一熱,有護士用紗布為他止血。接著,一個金屬支架伸了進來,將他打開的胸膛撐開……托馬斯在心底吶喊:不!不要再繼續(xù)了!我有痛感!可他絕望地知道,沒有人能聽見他的叫聲!

在崩潰的邊緣他聽到一名護士用不太尋常的口吻詢問塞巴斯蒂安:“你來注射吧?”塞巴斯蒂安卻沒有回答,護士說:“你猶豫了?在這最后關(guān)頭你怎么能猶豫?你女朋友用了一年時間才騙取他的信任,你需要他的遺產(chǎn)來償還債務(wù)!別忘了還有我們要分得的部分!”托馬斯真的寧愿自己失聰,什么也沒有聽到。但是在最后,他還是聽到塞巴斯蒂安小聲說:“我來吧。”

盡管托馬斯并不知道他們具體是要做什么,但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他被騙了!薇薇安和這里所有的人,都想置他于死地,他再也醒不過來了!在極度的恐懼和絕望中,托馬斯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模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塞茜婭偉大的母愛硬生生打破了這個陰謀,她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了兒子生存的機會?？吹酵旭R斯醒來,薇薇安和塞巴斯蒂安決定假裝無辜,伺機再計劃謀奪家產(chǎn),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的是,由于麻醉師的疏忽導(dǎo)致了這次“麻醉清醒”的事故,居然讓受害者托馬斯得知了真相!

麻醉清醒是一種在醫(yī)學(xué)上非常罕見的現(xiàn)象,即病人被麻醉之后,在手術(shù)過程中恢復(fù)了知覺或感知到了疼痛。不正當(dāng)?shù)穆樽矸绞交蛘呤锹樽砥餍档墓收弦约板e誤使用都可能導(dǎo)致麻醉清醒。死里逃生的托馬斯將計就計,成功策劃了這場“兇宅惡鬼”的復(fù)仇計劃。他假扮母親造成鬼魂的假相,在薇薇安的茶里下了微量迷幻藥,致使她夜游看到幻覺,用同樣的方式讓塞巴斯蒂安在“麻醉清醒”的狀態(tài)下痛苦死去。

托馬斯附在面如死灰的薇薇安耳邊,說:“準(zhǔn)備好了嗎?”薇薇安絕望地閉上眼睛,感覺到冰涼的刀鋒倏地捅進自己柔軟溫暖的胸膛,鮮血頓時如潮水般奔涌出來,薇薇安感覺到生命力正一點一滴地消逝,她緩緩地失去了意識。最后一個印象是聽見約克警長的聲音驚異但有力地說:“托馬斯,我接到你的電話就趕來了,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托馬斯故意殺害罪名成立,雖然動機是為母親和自己復(fù)仇,而且有自首的情節(jié),但以暴制暴的殘忍非法手段不可原諒,他被判無期徒刑,緩期一年執(zhí)行。薇薇安非法謀奪他人財產(chǎn)和參與故意謀殺未遂罪名成立,本應(yīng)服刑30年,但她精神徹底崩潰,目前一直在倫敦精神病醫(yī)院接受治療,她的下半生也將在另一種牢獄中度過。

托馬斯家族的豪宅恢復(fù)了平靜和冷清。傭人們漸漸都離去了,曾經(jīng)豪華溫暖的家人去樓空,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兇宅。周圍的鄰居都在傳說,塞茜婭的幽靈沒日沒夜地在里面飄蕩,孤獨而固執(zhí)地等待著她的寶貝兒子歸來的那一天。

選自《偵擦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