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王”自殺之痛

粵　東

2008年10月15日,廣東省中谷糖業(yè)集團董事長龐貴雄跳樓身亡的消息傳開后,震驚全國。現(xiàn)年46歲的龐貴雄生前擁有八家公司、多個甘蔗種植農場,個人資產(chǎn)高達18億元,是公認的中國“糖王”。人們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擁有18億資產(chǎn)的富翁怎么會跳樓自殺呢?

經(jīng)濟學家認為,龐貴雄的殞落緣于美國的金融危機;社會學家認為,他的悲劇是其盲目擴張,導致資金鏈斷裂所致;業(yè)界人士則認為,他自殺是因為囤積居奇的決策失誤。可龐貴雄的司機黎江海卻認為,他是因為貪戀虛榮與成功而忽略親情、透支生命,最終導致人生悲劇。

近日,筆者費盡周折采訪了黎先生。下文是他的口述。

他擁有1.5億時,生活得很幸福

我今年33歲,家住廣東省徐聞縣海安鎮(zhèn)。2000年秋,我從部隊退役,應聘到廣東省湛江市中谷糖業(yè)公司做保安。那時,龐總剛剛涉足糖業(yè),主要從事糖貿易和甘蔗種植。

第二年7月,我當上了龐總的專職司機。近距離接觸后,我發(fā)現(xiàn)龐總為人樸實,是個熱心腸的人。

廣東的大老板喜歡洗桑拿、泡溫泉和進賭場等,但龐總從來不沾。如果說,生活中的龐總潔身自好,那么事業(yè)上他同樣敬業(yè)、能干。廣東省徐聞縣是中國最大的甘蔗種植基地,2002年7月,他得知徐聞縣大水橋糖廠實行改制,便以1.3億元的價格,大膽兼并了該糖廠,成了廣東第一個敢吃“螃蟹”的老板,在業(yè)界名噪一時。這樣,短短幾年,龐總就成了一個集糖業(yè)種植、貿易和生產(chǎn)為一體的企業(yè)大老板,資產(chǎn)達1.5億元。

更令人羨慕的是,龐總事業(yè)上飛黃騰達,家庭也十分幸福。他的妻子于芬出身于湛江當?shù)氐拿T望族,結婚后在家相夫教子,三個女兒都漂亮可愛。

成了18億的“糖王”,他卻不快樂了

然而,這一切在2003年底發(fā)生了變化。那年,中國的糖業(yè)政策放寬后,糖市進入黃金時期,糖價直線上漲,龐總便雄心勃勃地開始擴張企業(yè)規(guī)模。在一年時間內,他先后收購了廣東省徐聞縣前山鎮(zhèn)糖廠、雷州市雷高鎮(zhèn)糖廠和廣西玉林糖廠,并在山東省青島市和青島奧凱合資成立徐聞奧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產(chǎn)活性干酵母……

隨著產(chǎn)業(yè)規(guī)模的不斷擴張,龐總的壓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忙。我整天陪著他從這個糖廠趕到那家公司,忙得像個旋轉陀螺。榨糖季節(jié),他每天早上7點多就出發(fā),一天要跑兩三個城市;有時更是夜間趕路、白天會客,忙得通宵達旦。

長期這樣,龐總累倒了,患了嚴重的糖尿病。那時公司上下的人大事小情,他事必躬親。有時他甚至住在辦公室里。時間長了,我經(jīng)常聽到于芬的抱怨,說龐總不疼愛老婆,不關心女兒,不經(jīng)?；丶铱锤改?而且有病不治,自己不珍惜自己,還讓家人提心吊膽……

2005年夏,龐總又斥資1.5億元,在三亞市成立了海南欣茂投資有限公司,并在老撾租賃土地種植木薯。一天,我很認真地問:“龐總,你都掙了這么多錢,一輩子都花不完,干嗎不休息,還要拼命?”他卻意味深長地說:“哎,我也想解脫呀?？梢桓善鸸ぷ?我就全忘了,就覺得我的‘雪球越滾越大,才有樂趣咧!”

就這樣,通過瘋狂兼并、擴張,到了2005年底,龐總的糖業(yè)公司已經(jīng)擁有六家糖廠、三家子公司和多個甘蔗種植農場,正式員工3000多人,總資產(chǎn)達18億元,成了名副其實的“糖業(yè)帝國”。盤子大了,他將旗下的糖廠、公司和種植場進行整合,成立了廣東省中谷糖業(yè)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總部設在湛江市赤坎區(qū)湛江市發(fā)展銀行大樓內。一時間,各種榮譽接踵而至,他的集團公司被廣東省工商聯(lián)評為“廣東省百強民營企業(yè)”,他本人也獲得“廣東省十大優(yōu)秀民營企業(yè)家”等榮譽。

2006年1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于芬打來的電話,她說:“小黎,我今天就帶莉莉和娟娟到加拿大去讀書。本來,妞妞也走的,可她爺爺奶奶死活不肯放。你有時間,幫我照顧一下妞妞。還有,龐總身體不好,以后還請你提醒他吃藥、打針……實在不行,你就勸他上醫(yī)院吧。我真的沒辦法了?！?/p>

我把于芬的話告訴龐總后,他頓時臉色凝重的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肌肉都禁不住輕微地顫動著。他想了半天,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讓她走吧!她走了,我也圖個清靜。我們還是回公司,幾天沒回去了,說不定又有一大堆事要處理呢!”

億萬富翁在落寞中倒下

然而,經(jīng)過幾年迅速擴張帶來的隱患不斷顯現(xiàn),龐總的“糖業(yè)帝國”開始走下坡路了。2007年3月,糖價走低,而制糖的原材料——甘蔗的收購價卻越來越高,這樣制糖成本就增加了;而且,龐總的糖廠過去還可以向蔗農打白條,如今隨著政策改變,只能用現(xiàn)金結賬,許多糖廠開始出現(xiàn)資金鏈斷裂,為了保證原材料供應,龐總便打算用貸款來擴建自己的甘蔗農場。

2007年3月21日,龐總暈倒了。我趕緊把他送到醫(yī)院。

第二天,公司許多中層干部都來醫(yī)院看望龐總。龐總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在他的公司擔任要職,卻沒有一個人來看他。自從這次住院后,龐總的性格變得怪怪的,且脾氣時好時壞。

2008年春節(jié)后,白糖市場的期貨價格一路飆升,加上奧運概念和春節(jié)前的那場雪災使甘蔗減產(chǎn)等因素,龐總看漲后市價格,便做出存貨待售的決定,但三個月后,糖市價格急轉直下。在這一波下跌行情中,龐總又看空市場,順價售糖,更是將糖產(chǎn)品抵押給銀行,換回資金擴張。誰知,他的“糖業(yè)帝國”越來越大,糖卻越來越不值錢了,他肩上的負擔也就越來越重。后來,受美國金融危機的影響,銀行也貸不到款了,他只好要么拖欠供貨商的錢,要么向民間債權人借高利貸。

貸款越借越多,催債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有的人24小時守在公司里,有的人甚至暗中跟蹤他。龐總的脾氣越來越壞,動并不動就發(fā)火。

2008年10月15日,龐總跳樓自殺了。隨后,中谷糖業(yè)集團就被法院查封了。

摘自《莫愁》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