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　東方臉，西方眼

江素云

章子怡在挑戰(zhàn)一些人(尤其中國男人)寬容度的同時,交代了全球化時代的價值觀、可能性、時空跨度,以及變數(shù)

常常,這個電信干部和幼兒園教師的女兒在接受采訪時,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出句子,拘謹(jǐn)、幼兒園腔、反應(yīng)不快、說標(biāo)準(zhǔn)答案,讓人有點替她著急;但她又生得那么好看,精美到牙齒,會令人繼續(xù)看下去——王家衛(wèi)說:“長了這樣一張臉,是老天爺賞飯吃。”

從1998年出道,到2009年成為國際影壇的“Ziyi Zhang”,章子怡的成功基于以下前提:漂亮,不一般的漂亮;機會,不一般的機會;用功,不一般的用功……她自己講過:笨鳥先飛。

8歲學(xué)跳舞。穿過北京胡同,上學(xué)、放學(xué)。

17歲考入中戲表演系。不是班上最好看的,但“絕對是最狠最拼的女生”。

19歲遇到張藝謀(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這位導(dǎo)演似乎迷戀“柴禾妞”),在《我的父親母親》里,穿了8條褲子一遍遍在山坡上跑,兩只羊角辮晃啊晃;等了5個月等來張藝謀一聲“做得好!”幾年后,他們又合作了《英雄》和《十面埋伏》。此后的關(guān)系是:張是章的“良師益友”。

20歲,據(jù)說是經(jīng)張藝謀推薦給李安,在《臥虎藏龍》里苦苦地打,一邊打一邊等待導(dǎo)演的肯定(她留意到,每場

戲拍完,李安會擁抱周潤發(fā)、楊紫瓊,并贊美他們),期期艾艾地。最后她得到了。

導(dǎo)演們是怎么說的

張藝謀:她是用兩條腿走路的女演員,在中國像她這樣的女演員不多。我認(rèn)為她是近年在世界影壇上獲得認(rèn)同的中國女星中地位最高的一位?；蛟S有人會認(rèn)為她的成功有運氣的成分,但這決不是重點,章子怡是非常優(yōu)秀的。

——什么叫“用兩條腿走路”?

李安:都說《臥虎藏龍》成全了章子怡,其實玉嬌龍也成全了《臥虎藏龍》。

——這是客氣話。

在另一場合他說:“章子怡是跟我合作過的最肯自己學(xué)習(xí)、最敢于吃苦的女演員。我相信這個個性會幫助她征服所有的導(dǎo)演?！?/p>

——章子怡認(rèn)為自己最大的優(yōu)點是“不服輸?shù)膭艃汉蛨猿值降椎囊懔Α薄?/p>

王家衛(wèi):很多人問我為什么起用章子怡,那是他們對章子怡根本不了解,章子怡在鏡頭前有很多的可能性,只要你不斷地要求,她就會不斷地前進。

——主要是審美。

馮小剛:演藝圈是很講究世家背景的,章子怡草根崛起,很難得……她是一個直來直去的人,是個誠懇的坦率的朋友,我們交流起來非常容易;她高興和她不高興都會很直接地告訴你,不用猜,這是我非常愿意打交道的人。

——馮導(dǎo)涉水深,難免過度勞累與猜想。

徐克:章子怡給我的感覺,可柔可硬,有很多種可能性,是一個很有個人特色的女演員。表演的時候很有氣度,很大氣,她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演員。

——導(dǎo)演都較審美。

婁燁:章子怡是一個好演員,她很勤奮,工作非常努力。

——來自《紫蝴蝶》現(xiàn)場。

侯詠:其實媒體上的章子怡和我們接觸的章子怡不是一個人。作為一個女孩子,她很“孩子氣”,很單純;作為一個演員,她又很聰明。她的領(lǐng)悟能力和表現(xiàn)能力在我看來強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她的未來會怎么樣,我覺得沒有必要讓我來說,大家都看得到的。

——侯導(dǎo)拍紀(jì)錄片出身,說話比較靠譜。

合作過兩次的楊紫瓊這樣說:她碰了那么多的好的導(dǎo)演,而且每一位都在合作中往前推了她一把,她是一個非常幸運的電影演員。

選擇了笨拙

同時,章子怡碰到了一些業(yè)內(nèi)高人,進一步推動她的前程?！按蠹矣X得她有野心,是因為她身邊有給她出主意的能人?！敝袘虬嘀魅纬＠蛘f。

李連杰說:“在拍《英雄》的那半年里,她一直留在劇組沒有去接其他的戲,直到這部戲殺青為止。如果她整個人很浮躁,大可不必留在這兒,她的做法很讓我佩服。”

最先教給章子怡“取舍”的,是良師益友張藝謀?！段业母赣H母親》出來之后,張紀(jì)中砸了一個相當(dāng)高的價碼請章去拍《笑傲江湖》,章子怡請教了張藝謀之后,沒有去。對這些每周都會收到許多劇本的演員來說,學(xué)會丟芝麻揀西瓜,是素質(zhì)要求之一。

李連杰還描述過一些場景:“工作中,我常看見她不聲不響地拿個小板凳坐在邊上,很專注地看別人演戲,是非常勤奮用功的女演員。”

鄭秀文講過:“章子怡的勤奮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做到的,我覺得她的勤奮應(yīng)該感動更多的觀眾才對?！?/p>

很多時候,章子怡的用功和勤奮是為了讓用她的導(dǎo)演不失望。她像一個永遠(yuǎn)憋著口氣的好學(xué)生,吭哧吭哧溫書、寫卷子答題,然后等待老師給個“5分兒”。老師看卷面整潔,問答題下面寫得滿滿的,意思也都中規(guī)中矩,手一揮,“5分兒”吧。

從阮玲玉、周璇、上官云珠、白楊、秦怡,到劉曉慶、潘虹,到鞏俐、章子怡,這條線上,一代代造星和一代代的明星之間尚有邏輯可尋。而現(xiàn)代乃至后現(xiàn)代,常常是反邏輯的,資本和技術(shù)的力量常占主導(dǎo)地位——也就是說,跟資本親近比演戲重要,長得不夠攝人魂魄,飛趟韓國或日本好了。今天每一個冉冉升起大紅大紫的明星,都可以在前輩身上比照出自己所呈現(xiàn)的“現(xiàn)代性”、“當(dāng)下性”。

這個圈子里,聰明人太多了,最后勝出的,往往是笨拙一點的人——至少表現(xiàn)得笨拙一點。章子怡的天性,決定了她沒有丟掉最好的這粒芝麻。

在2009年,她推出了自己任制片人的《非常完美》。制片人是什么意思呢?片中男一號何潤東笑呵呵說:“會有許多錢來找你咯,全是金條咯?！?/p>

章子怡已經(jīng)到可以做回“婆婆”的份上了。當(dāng)年,她在《藝伎回憶錄》里遭遇“婆婆”鞏俐,兩人之間“有特別的氣場”;如今,她給發(fā)高燒堅持拍片的范冰冰送雞湯、鮮花和卡片,顯得大氣許多。但她又對著片中范冰冰扮演的那個很辣很心機的王菁菁直嘆氣:“誰敢娶這樣的女孩呵,那么狠……”這邊廂范冰冰用手罩成小喇叭告訴觀眾:“我演的是章子怡。”玩笑間,上一代星與下一代星的交接完成了:誰比誰更狠。

潛規(guī)則和“道”

今天這個娛樂圈,如孫紅雷所說,比較臟,不是鄰家女孩能玩得轉(zhuǎn)的。原因出在投資人中心制,誰肯投錢拍片子,誰就有發(fā)言權(quán),所以“貴圈”的水越來越深。女演員出頭之前要受多少煎熬、盤剝乃至欺凌,只有天曉得。

王朔曾出頭替王子文叫板單方面不平等“賣身契”;梁洛施是碰到了李澤楷,才贖的身;章子怡也是到2004年才說出“我現(xiàn)在很快樂,因為我有選擇的權(quán)利,不是他們選我”。至于潛規(guī)則中更下流的、須用錄像帶形式端給大家看的,在本人或狗仔隊沒有踢爆之前,不好妄加揣測……凡此種種,是在告誡世人:質(zhì)本單純者勿來。

偏偏,這個圈子里還有不少這樣的女子,盡管中戲老師不會在課堂上教她們?nèi)绾巍皾嵣碜院谩?。某種程度上,她們是“被明星”的,身后一波波的推手,是男人和男權(quán)。

單純,與成長經(jīng)歷有關(guān):從家到學(xué)校到攝影棚到外景地,除掉單純,只有單純。她們要跌打滾爬許多年,才能自這個坑里站起身,一寸一寸把自己洗干凈;近年也冒出個把厲害角色,自己做自己的老板,八爪魚一樣伸展。

這個圈里,除了潛規(guī)則,也有約定俗成的“道”:正道、邪道,懂事、不懂事,會做人、不會做人……各自的腳步落到時間上,不用很久,即看分明。

章子怡走了11年。能走到奧斯卡頒獎臺上,雖然稚氣,但總算跟國際接軌地說出“The Oscar goes to……”的中國大陸女演員,只有她一個。她在很年輕的時候,得到許多一般華人女演員得不到的國際知名度和關(guān)注度。

蘇菲?瑪索說:我覺得她的演技和形象都非常好,很具東方特色;她是我最喜歡的中國女演員。

《藝伎回憶錄》公映后,英國BBC預(yù)言她有望入圍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演員,并稱贊她從完全不會說英語到能完成英語臺詞,“敬業(yè)努力,征服了西方國家的影迷。”雖然事與愿違,但這部片子讓她拿到3項最佳女主角提名:金球獎、英國學(xué)院獎、美國演員協(xié)會獎。

她登上世界名刊封面的次數(shù)大概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導(dǎo)演吳思遠(yuǎn)說:“我在法國看到一些雜志封面上都是章子怡,這種影響力是用錢都買不到的,我們應(yīng)該珍惜才好?！?/p>

今天的章子怡,眼界開闊許多。就同行來講,她的視線至少也在妮可?基德曼或查理斯?塞隆這個量級;她的朋友,公開的如嫁給默多克的鄧文迪,鼓勵她學(xué)英文的鄧亞萍,未知的豪門名流自會慢慢浮現(xiàn);她的男友,從港人霍啟山到以色列人艾維?尼沃,章子怡在挑戰(zhàn)一些人(尤其中國男人)寬容度的同時,交代了全球化時代的價值觀、可能性、時空跨度,以及變數(shù)。

章子怡在好萊塢試了3部片子,歸來。她不能接受婚前財產(chǎn)公證,因而婚事擱淺的消息也裊裊而至。東西方的隔與不隔、貌合神離處在哪里,須慢慢品味。

在中國大力擁抱西方的這30年里,西方也在觀看中國。他們需要這個有著瓷娃娃般細(xì)小臉蛋、皮膚如5歲孩子般純凈無瑕(英《每日電訊》報語)的東方女子形象,如同需要姚明在NBA賽場上的高度。

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如果不被推動著事業(yè)心這樣強、經(jīng)歷這樣多、成長這樣迅猛,她會擁有怎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