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男人唱起老情歌，喚醒植物人牽手幸福

張　陶　李　強

在成都金堂縣一家婚紗影樓，當王盛和劉玉萍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拍攝婚紗照時，影樓的工作人員并不知道，在他們的笑容背后卻藏有一段鮮為人知凄楚的愛情——3年前，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王盛新婚的妻子突然車禍去世，他在巨大的悲痛中精神失常。直到有一天，在路邊的水溝里，他發(fā)現(xiàn)了昏迷不醒的女人劉玉萍……奇跡出現(xiàn)了。

車禍輾碎了愛情也輾碎了男人的心

1998年，王盛考入四川農(nóng)業(yè)大學獸醫(yī)專業(yè)，打算畢業(yè)后回縣城的獸醫(yī)站工作。大學畢業(yè)后，在父母親的幫肋下，王盛在金堂開起了一家寵物診所。不久后的一天，有個年輕女孩抱著一只受傷的小貓找到王盛說：“這只貓咪在路邊上流了好多血，你快救救它吧?！蓖跏⒆隽藱z查后，對女孩說道：“貓咪的傷口并不礙事，只要好好調(diào)理，很快就能好起來?！绷私獾竭@是只流浪貓，女孩是在路邊上看見它受了傷送來治療的，王盛不由被女孩的善良所打動，堅持不讓女孩付錢，并叮囑她說：“小貓的傷口要經(jīng)常換藥，你到時候只管把它送來?！?/p>

女孩叫田玲，是一家超市的收銀員。此后半個多月，田玲每隔幾天就將受傷的小貓送去王盛的寵物診所換藥，他們也在這樣的交往中墜入了愛河。

田玲喜歡唱歌，特別是喜歡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每天晚上，他們騎著自行車去郊外兜風，一路上都會哼唱《月亮代表我的心》，這樣的時光也成了他們最為美好的記憶。然而，就在剛剛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命運卻和他們開了個殘酷的玩笑，一次突如其來的車禍奪走了田玲的生命。

妻子死了，王盛完全無法承受，他被徹底地極垮，變得瘋瘋癲癲。王盛就一直坐在家門外的路邊上，呆呆地看著從眼前開過的一輛輛汽車，什么話也不說，連妻子的后事也全靠父母料理。田玲去世的第三天，遺體要被火化了。看見妻子即將被推進焚尸爐，王盛突然張開干裂的嘴唇竟撕心裂肺地唱起了那首見證了他和田玲愛情的情歌：你問我愛你有多深……從此，王盛完全瘋了。

和很多精神失常的人不一樣，王盛既不罵人更不會打人，他就是成天唱著《月亮代表我的心》，從早上唱到晚上，再從天黑唱到天亮。

剛開始時，周圍鄰居全都同情王盛的遭遇，即使他深更半夜唱歌也不計較?？梢粌蓚€月后，王盛的半夜歌聲常常吵得人們難以入睡，鄰居終于有了意見，找到王盛的父母進行交涉。沒辦法，王盛的父母只好把兒子送進了成都市精神病醫(yī)院。幾個月后，在醫(yī)生的治療下，王盛的病情有了好轉(zhuǎn)。一年多后，他出院了。但剛回到家，看見墻上掛著他和田玲的結(jié)婚照，王盛又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的歌聲再次把父母的心擊成了碎片。但更加讓兩位老人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家中的房門打開了，兒子已不見了蹤影。夫婦倆大吃一驚，急忙四處尋找，可找遍了金堂的大街小巷，也沒能找到王盛。母親癱倒在了床上：“兒呀，你有病，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叫媽媽怎么活下去……”

一曲情歌喚醒了遭遇背叛的植物人

王盛失蹤后的第八天的晚上，王家的門外突然響起了熟悉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王盛的母親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對丈夫說：“老王，你快聽，是兒子回來了！”

王盛的父親像箭一樣沖出家門，果然看見兒子蓬頭垢面站在門外，嘴里依然哼唱著那首歌。然而，更讓他吃驚的是，兒子身上還背著個昏迷的女人！“爸，我找到玲玲了……”不等父親詢問，王盛便這樣說，他隨后就將女人背進屋去。父親困惑地跟在王盛身后，當看見兒子將女人輕輕放在床上，他發(fā)現(xiàn)女人的容貌竟和田玲有幾分相像。半年多來，王盛沒叫過自己一聲“爸爸”，剛才在家門外卻突然叫了一聲“爸”，王盛的父親為此很興奮：兒子的神志是不是清醒了呢？可眼下，看見兒子把一個陌生的女人當成田玲，老人的心情又不由往下一沉，他感到兒子的病情也許是更加嚴重了。果然，當王盛把女人放在了床上后，他開始用手不停地撫摸著女人的臉，嘴里又唱起了：輕輕的一個吻……

第二天早上，父親準備去做早飯時，看見王盛已在廚房里這找找那摸摸，像要做什么，?！靶∈ⅰ备赣H輕輕叫了他一聲，王盛愣愣地看著父親說：“玲玲生病了，我要做飯給她吃。”那一刻，老人眼中的淚水“唰”一下子流出來。在他看來，兒子雖然能認出自己了，但他還是把陌生的女人當成了妻子，神志一點沒清醒。而更加讓老人不安的是，此后幾天，陌生女人也一直沒蘇醒，夫婦倆感到其中一定有問題。多少次，他們追問兒子，這個女人到底是從何而來？王盛都一臉茫然，只是不停地重復(fù)說：“玲玲生病了，我要照顧她?！比缓笥肿诖睬俺琛７驄D倆害怕讓一個昏迷的陌生女人留在家中會惹出禍來，他們決定把女人送到醫(yī)院去，但王盛卻死活不肯，老人只好去縣城醫(yī)院請來了專家為女人做檢查，結(jié)果竟是腦神經(jīng)受傷，已成為了植物人！

“這可怎么辦呀，難道我們要一直這樣照顧她嗎？”了解到這個女人的來歷，醫(yī)生對王盛的父母說，要盡快找到女人的家人，否則女人一旦出了問題，他們就有可能被追究法律責任。王盛的父母更是被嚇住了。然而，女人昏迷不醒，兒子又說不出個究竟，如何才能找到女人的家呢？而且這些日子以來，王盛只有守著這個女人時，思維才會正常一些。所以，夫婦倆經(jīng)過商量，他們最終決定把這個女人留在家中，盼著她能幫助兒子漸漸走出喪妻的陰影。

很快，他們拿出家中所有的積蓄為這個陌生的女人治病，并相信只要女人的病能治好，兒子的病也一定會好起來……轉(zhuǎn)眼一年多過去，其間公安局和居委會曾派人到家中了解情況，但誰也沒有忍心分開這樣一對苦命的“戀人”。

2007年9月的一天，有個20多歲的小伙子突然來到王家，他看見王盛不停地為床上的女人做按摩、唱情歌，突然大聲哭起來。小伙子自稱是女人的弟弟，家在樂山峨邊縣農(nóng)村，非常貧窮。4年前，為了籌錢讓自己上大學，姐姐嫁給了當?shù)氐囊粋€包工頭，但由于生了個女兒，公公和婆婆便把她趕出了家門，從此不知道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她又遭遇了什么，如何竟會成了植物人？王盛的父母才知道，女人名叫劉玉萍。夫婦倆很害怕劉玉萍的弟弟會把姐姐成了植物人的責任推到兒子身上，沒想到小伙子卻完全沒有一點這種意思，反而對王家拿出錢為姐姐治病的舉動十分感激。臨走時，他從身上摸出2000元錢塞給王盛的父母說：“這是我?guī)讉€月工作掙的錢……”劉玉萍的弟弟能如此通情達理，王盛的父母欣慰不已，他們此后照顧劉玉萍沒有了任何顧慮。

劉玉萍的身份確定了，王盛的父母也從心底里接受了這個“媳婦”，常常和兒子一起為她做按摩。幾個月后，2008年4月，成都已是春暖花開。一天，王盛在父母的陪伴下又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劉玉萍走出家門。一路上，王盛又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這時候，有個小男孩從眼前跑過，不小心撞上了劉玉萍坐著的輪椅車，王盛急忙扶住了她。“玲玲，你沒事吧？”王盛俯下身去時，看見劉玉萍的臉上有一顆水珠。王盛以為水珠是小男孩弄到劉玉萍臉上去的，他生氣地說道：“這么不小心，弄痛了玲玲可怎么辦？”說完，他就用母親遞過來的紙巾為劉玉萍把臉上的水珠擦干?？赏跏l(fā)現(xiàn)劉玉萍的眼角上又浸出了水珠。王盛很納悶，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陽光燦爛的天空：“沒下雨呀，玲玲的臉上怎么又有了水珠?！?/p>

王盛的父母也發(fā)現(xiàn)了劉玉萍眼角上的水珠，他們頓時驚喜萬分——水珠實際上是從劉玉萍眼中流出來的淚水呀！

劉玉萍被送進了醫(yī)院。經(jīng)檢查，醫(yī)生認為，劉玉萍雖然并沒有真正蘇醒，但她能流淚，就表明她已有了一定的知覺，只要繼續(xù)加以治療，劉玉萍一定會在親情的感召下蘇醒過來。近2年了，王盛和劉玉萍非同尋常的“愛情”已在醫(yī)院人人知曉，很多醫(yī)生和護士都被他們的故事所感動，并祈禱和祝福著他們。果然，在此后的日子里，劉玉萍的反應(yīng)越來越強烈，她最初只能一次流出幾滴眼淚，后來便能成串成串流出來，而且手指和腳趾也有了微微顫動，連眉毛也開始動起來……6月，在王盛深情的歌聲中，劉玉萍終于蘇醒了，她睜開了眼睛！

這天上午，在病房里，王盛和父母都守在劉玉萍的病床前，劉玉萍的鼻孔里發(fā)出了像要說話的聲音。王盛的父母有了強烈的預(yù)感：劉玉萍說不定會隨時蘇醒。果然，劉玉萍的雙眼突然睜開，隨后嘴唇也張了幾下，盡管沒能說出話來，但她那雙清亮的眼睛已足以讓在場的每個人興奮不已，王盛更是興奮得手舞足蹈：“玲玲，你醒了，你已經(jīng)睡了好久……”看見王盛，劉玉萍的眼光中有了幾許茫然。不過，幾分鐘后，她的嘴里終于含混不清地發(fā)出了聲音，竟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歌詞！

王盛的母親哭了，她為兒子的付出即悲又喜。

劉玉萍蘇醒了，聽說近兩年來王盛一直為自己唱著《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完全是被王盛的歌聲所喚醒，不由對這個不是丈夫，卻相依相伴了近2年的男人所打動，更為王盛的遭遇而傷心，決心要拯救眼前這個為愛而癡癲的男人。

走出陰霾兩顆受傷的心牽手人生

劉玉萍蘇醒后，恢復(fù)得很快。一天，在病房里，只有王盛和劉玉萍。當王盛又握住她的手唱起《月亮代表我的心》，劉玉萍忍不住撲進了這個男人的懷里：“王大哥，是你用歌聲喚醒了我，我要嫁給你……”王盛聽了后“嘿嘿”一笑：“玲玲，你好傻，我們不是早已結(jié)婚，你早就是我的老婆了嗎？”劉玉萍一愣，雖然很傷心，可她理解王盛有病，正是這種病讓他喚醒了自己。如今，為了不讓王盛再受刺激，周圍的人們還是順從著王盛的意愿，讓王盛把自己當成田玲，但能這樣欺騙他一生嗎？“不，我應(yīng)該把真相告訴他。只有接受了現(xiàn)實，他的病才有可能真正好起來呀?！眲⒂衿歼@樣想著，她掙脫了王盛的手：“王大哥，我不是田玲，我叫劉玉萍?！?/p>

劉玉萍的聲音雖然很小，但在王盛聽來卻像是晴空中打了一個響雷，他一把推開了劉玉萍，然后就用怔怔的眼光看著她。過了好大一會兒，王盛突然也像徹底清醒了，明白了自己一年多來所照顧的女人竟不是自己深愛的妻子田玲，他“哇”一聲大哭起來：“玲玲，我要我的玲玲……”幾分鐘后，他又撲上去，用手捧起劉玉萍的臉左看右看，然后拋下眼含淚水的劉玉萍奔出病房。突然，王盛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撲通”一聲跪下，用手抓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不停地說：“玲玲，你在哪里？回來吧，我好想你……”醫(yī)生曾說，王盛之所以會精神失常，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由于過度悲傷而失去了心智。所以，這時候，當王盛終于大哭起來，兩位老人竟如釋重負，認為兒子的神智將從此清醒。事情的發(fā)展印證了兩位老人的想法，王盛終于直面了妻子死去的現(xiàn)實，田玲喪生于車輪下的情形像閃電一般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頭腦中。

王盛再次病倒了，他在新婚妻子死去近3年后，精神上從一種崩潰轉(zhuǎn)化成了另外一種崩潰，也住進了醫(yī)院。王盛不吃不喝，連護士送來的藥物也拒絕服用，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流著淚水不停地哼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的歌聲讓了解內(nèi)情的人都無不動容……后來，劉玉萍告訴王盛的父母，3年多前，她生下了女兒后被公婆趕出家門，便跟隨丈夫來到成都金堂縣一個工地上做飯。最初，劉玉萍的想法很簡單，只要丈夫能對她好，過幾天再生個兒子，公婆也會重新接受自己，根本沒想到幾個月后丈夫也背叛了她。就在王盛離家出走的第8天，在金堂的工地上，劉玉萍親眼目睹了丈夫和另外一個女人偷情，她憤怒不已，恨不能沖上前去跟那個女人拼命，卻遭到了丈夫的拳打腳踢，在反抗和掙扎的過程中，她一頭撞上了預(yù)制板。然而，已喪失了人性的在丈夫非但沒將她送往醫(yī)院，反而狠心地將她用汽車運到郊外扔在了路邊的水溝里……隨著王盛的病情穩(wěn)定下來，他在父母的開導下也漸漸回想起了當初把劉玉萍背回家中的過程。

王盛說，他在晚上天快黑時到了離家很遠的縣城郊區(qū)，看見有個頭發(fā)很長的男人從汽車上抱下來了一個女人，然后把女人扔進路邊的水溝?？匆娔腥碎_車走了，他才跑到水溝邊。就在他看見了躺在水溝里的女人的模樣時，眼前卻出現(xiàn)了妻子倒在車輪下的一幕。于是，王盛便認為水溝里的女人是田玲，他撲上去瘋狂地叫喊著妻子的名字，然后又不顧一切地把她背回了家……聽完王盛的講述，劉玉萍恨得咬牙切齒：“我一定把他和那個女人告上法庭，叫他們付出代價?！比欢?，王盛一時間還是很難接受劉玉萍。此后的日子，劉玉萍便不離不棄地照顧著王盛，也為他唱起《月亮代表我的心》，熟悉的歌聲讓王盛感到仿佛是妻子田玲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邊。這樣，3個多月后，王盛的神智已完全恢復(fù)了正常，他終于不再逃避現(xiàn)實，決心要重新振作起來，不再讓父母操心。

很快，王盛找到大學同學借了幾萬元錢，在金堂縣城又開起了一家寵物診所。劉玉萍雖然不懂醫(yī)術(shù)，但她在診所里幫著王盛打下手，使王盛漸漸明白，相同的人生遭遇已讓他對劉玉萍有了割舍不下的牽掛。王盛不止一次問自己：“玲玲死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比劉玉萍更加適合自己的女人嗎？”一天黃昏，他們?nèi)ソ鹛霉珗@散步，王盛終于大膽地向劉玉萍表露了感情——那一刻，兩顆經(jīng)歷了命運拷打的心終于碰撞出了愛的火花，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2009年春節(jié)前，劉玉萍回到樂山，她在向警方舉報了丈夫謀害自己的事情后，又向法院提出了離婚訴訟。2月底，法院做出了批準劉玉萍和丈夫離婚的宣判。劉玉萍回到金堂，依然唱著《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和王盛攜手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