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新能源“陰謀論”

查道炯

美國對通過新能源獲取技術優(yōu)勢的重視不是奧巴馬時代才有的，但不見得是要通過新能源來拖垮別的國家。中國之所以做新能源不是為了國家形象，不是為了讓外國人高興，更不應是為了抵擋外國的貿易制裁而采取的權宜之計。國奧巴馬政府將發(fā)展新能源擺在了前所未有的戰(zhàn)略高度。在其經濟刺激計劃中，涉及新能源的部分高達500億美元。其中100億用于智能電網的建設，為新能源并入(火)電網創(chuàng)造物質條件，其余400億全部用于扶持太陽能、風能、地熱能等新能源。此外，被任命為能源部長的是一位堅信美國只有大力發(fā)展新能源才有出路的科學家。能源部掌管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實驗室系統(tǒng)，共有28個下屬實驗室。所以，政府政策導向十分明確。

一些人將奧巴馬對新能源的重視看成是美國尋找新的經濟制高點的戰(zhàn)略舉措，也有一些人認為，新能源是美國拖垮中國和其他競爭對手的陰謀，是美國人在忽悠我們。作為能源消費的大國，中國必須告別新能源陰謀論，堅定地走為了改善中國自身環(huán)境的新能源之路。

過去政策的延續(xù)

實際上，美國對新能源的重視不是奧巴馬時代才有的，而是對過去政策的延續(xù)。奧巴馬對新能源的重視，有較大的成分是延續(xù)并強化布什政府在2007年開始的能源政策。換言之，在追求降低對海外能源依賴這一點上，美國政府的政策導向有較高程度的連貫性。就思考美國的新能源政策與美國在能源領域與中國的互動而言，倘若把奧巴馬的政策看成是黨派區(qū)別大于實質，是新任領導人為了一與前任有所不同而采取的政治作秀行為，則是一種誤判。

小布什政府在第一個任期里的能源政策取向比較清晰：繼續(xù)依賴石油、煤炭、天然氣等化石能源；先用盡其它國家的化石能源儲藏。按照這個邏輯，盡管薩達姆統(tǒng)治下的伊拉克與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與基地組織無關，發(fā)動第二次伊拉克戰(zhàn)爭是值得支付的代價。

經過小布什政府進入第二個任期的實踐，在越來越多的美國人之間形成了一個共識：雖然沒有一個國家能夠與美國在軍事力量上相比，也沒有大國或明或暗地支持被美國攻打的一個小國，美國要獨自打贏一場戰(zhàn)爭也是很困難的。即便是伊拉克這么一個已經被制裁、被孤立十多年、四面楚歌的沙漠地區(qū)國家(較難以展開游擊戰(zhàn))，在軍事和政治兩個領域，美國都遇到了沒有料到、難以克服的困難。盟國軍隊紛紛從伊拉克撤離。美國民眾于2006年11月把掌控國會參眾兩院的機會交給了布什的反對黨。這次選舉的直接效應之一便是，選舉結果一公布，力主在伊拉克戰(zhàn)斗到底的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就不得不引咎辭職下臺。

布什在2007年初終于開始提出新的能源政策目標：通過實施強制性汽車發(fā)動機油耗標準在未來10年內使汽油消費量下降至少20％；到2017年，將可再生能源和替代能源使用量提高到相當于350億加侖石油的水平。由民主黨控制的國會，支持了布什的這些政策。雖然谷物(主要是玉米)為基礎的車用乙醇，在2008年上半年因為全球糧食價格上漲而受到批評，在美國，尋找替代能源的共識沒有動搖。

2009年7月4日，在伊拉克訪問的副總統(tǒng)拜登主持了一個儀式，來自59個國家的200多名士兵宣誓成為美國公民。顯然，從適齡美國公民中征兵參與境外戰(zhàn)爭，難度越來越大。雖然美國官員和學者們不怎么樂意評論這個現象，我們不難看出政府或者是政策精英們主張用武力維持境外能源供應所遇到的難度。

此外，就在布什政府向奧巴馬政府過渡的過程中，包括中國在內的數個與美國沒有盟國關系的國家派遣了軍艦到索馬里海域保護通過那里的商船不受海盜襲擊。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國的主流媒體中沒有因此而出現多少中國威脅論的聲音。其實，這個現象可以理解為：美國不愿意獨自擔當起在一個敏感的能源運輸通道維護航行安全的義務和風險。我們也不能忘了，第一次伊拉克戰(zhàn)爭，是由美國出人，日本出錢而完成的?，F在，那個模式是否繼續(xù)適用，越來越是個問題了。

總之，雖然30多年來不同政黨、領袖經營的美國政府都主張“降低對進口石油的依賴”，雖然美國的石油消費總量中還有60％來自海外，越來越多的跡象告訴我們，朝著降低對境外能源供應依賴程度這個方向努力，社會支持基礎越來越堅實了。

告別“陰謀論”

過去十多年美國大力發(fā)展的金融工程主要是用來分割財富，新能源則是致力于創(chuàng)造財富，美國通過新能源獲取技術優(yōu)勢的意圖是明顯的，但不見得是要通過新能源來拖垮別的國家，統(tǒng)治世界。

“陰謀論”之所以有市場，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它可以用來對所有的來自美國的政策措施和主張進行推理，似乎放之四海而皆準；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有了這個“陰謀論”，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排除一切對自身現行政策的意見，因為聽了就有在幫助可能懷有敵意的國家針對中國的陰謀得逞之嫌。

針對這種陰謀論，我們不妨提出幾個問題：同樣是新能源，效果怎么就那么天壤之別，中國能被拖垮，美國自己卻不能?通過包括國際合作在內的途徑，開發(fā)利用新能源，替代高污染的化石能源，環(huán)保效果留在中國。難道高耗能、高污染才是中國為了不被美國競爭下去而必須維持的本錢?

當然，新能源被看作是推動實現碳減排目標的必要工具之一。在碳減排這個全球性課題上，奧巴馬政府采取了不同于布什政府的政策取向。美國也必然給世界其它國家施壓，要求跟上美國的新步伐、新節(jié)奏。新能源因此很可能繼碳減排而成為未來國際政治外交的焦點問題。

就產品貿易的國際輿論環(huán)境而言，節(jié)能減排已近變成了一種道德力量，一種品牌。這種品牌或者說道德力量所起的作用，就像知識產權一樣。你不按照知識產權規(guī)則辦事，就是在發(fā)不義之財，因為你盜用了他人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成果。同樣的道理，你不開發(fā)新能源、不搞節(jié)能減排，你就是在置同一個地球上的他人的健康環(huán)境于不顧，所以你的產品在境外市場不應該得到支持。所以，選擇在碳減排這個議題上與國際潮流唱反調，是不會得到多少同情的，出口產品因此會受到歧視。這將是一種非常直接的影響。

在外交層面，通過征收“碳關稅”的方式對向美國市場出口商品的廠商和國家政府施加節(jié)能減排方面的壓力，一直是美國公開討論的政策選擇之一。國會有幾十個提案，以圖通過不同渠道，以不同的形式出現，來達到“碳關稅”的政策效果。出現這種情形，中國有以牙還牙的選擇。但是，如果就此而向WTO提出針對美國的申訴，在自己的節(jié)能減排的努力沒有被國際社會認可的情形下，獲得支持的可能性極小，甚至有可能招致來自更多國家、更具有歧視性的制裁。

所以，作為處理中美關系的一環(huán)，既要利用包括美國在內的國際力量開發(fā)新能源，推進節(jié)能減排，又要做好中外交流工作。這種交流的目標是，讓國際社會認同一個趨勢：中國還沒有達到發(fā)達

經濟體的技術和環(huán)保水平，但是在努力，而且努力的效果是越來越好。出現這種局面時，處理貿易糾紛就較容易找到道德意義上的制高點。

中國是獲益者

對于中國來說，節(jié)能減排和新能源不僅是一種國際道義責任，也能獲得經濟上的好處。拿CDM(清潔發(fā)展機制)來說，中國已經成了全球最大碳市場賣主，占60％份額。這些項目不僅減少了二氧化碳排放量，而且還能在國際碳交易市場換回設備和技術?，F在，一些歐洲國家發(fā)現，CDM是在幫助中國的發(fā)展，所以主張對CDM進行調整，使之不再成為“補貼中國發(fā)展”的安排。

光伏和風電產業(yè)發(fā)展將明顯受益于奧巴馬能源新政。相關的分析顯示，今后5年內，僅美國市場的太陽能發(fā)電設備需求量將是2007年全年新增容量的5.8倍，因此預計未來5年光伏產業(yè)的增長率將至少在30％以上。

必須看到，新能源的賣點是更清潔，在提高就業(yè)和價格方面，它并沒有優(yōu)勢。

對于中國來說，首先要確定自己要什么：是不顧一切地要便宜的能源，還是盡最大的努力要清潔的能源?在這方面，國家政策層面的導向要清晰，要有一種無論宏觀經濟、國際政治環(huán)境如何變化都不為所動的堅持。

像法國，不管國際油價是幾美元還是幾百美元，幾十年來一直堅定不移地發(fā)展核能。開始法國是從美國購買技術，慢慢擁有了獨立的知識產權，如今，法國80％的能源來自核能。在這個過程中，法國沒有認為核能是美國的陰謀，也沒有因為可能的核事故和核廢料的處理而因噎廢食，而是認準了這條路一直走下去。

發(fā)展新能源不僅是政府和企業(yè)的事，也是老百姓的事。政府要引導民眾消費觀念的變化。如果大家只是一味地追求便宜，不愿意為新能源支付更高的價格的話，新能源就難以發(fā)展起來。

另外，在城市化的過程中，在新建的房子和社區(qū)里強制安裝新能源設備，這樣能節(jié)約設備安裝成本、避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應該是未來國家推廣新能源的重點措施之一。

中國之所以要支持新能源的發(fā)展，要參與相關的國際合作，落腳點應該是在中國大地上提高新能源與傳統(tǒng)化石能源的競爭力。這是中國自己的事情，我們做新能源不是為了國家形象，不是為了讓外國人高興，更不應是為了抵擋外國的貿易制裁而采取的權宜之計。

新能源是一個特別廣泛的概念。什么才是“新”的，與兩個問題高度相關：一個國家或社會目前的能源結構；針對這個結構，政府的政策導向。國家要有選擇地支持那些經過市場檢驗證明可靠的技術，如太陽能、風能、核能等等。

新能源領域出現經濟泡沫，這種可能性不能排除?，F在確實有一些人，在摩拳擦掌地想把新能源包裝成一種金融現象，炒作概念，對此，我們要提高警惕，竭力避免蒙受損失。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需要提高能夠對各種各樣的新能源項目從專業(yè)技術層面進行評估的能力，并且允許新能源技術試驗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