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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花海：生活在云端

陳穎

詩情畫意中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只是躺在野花叢中做著白日夢，夢見自己變成了生活在云端的仙女。

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叫做花海。

夏季的草原深處，繁花似?！@個最初在甘南讀到的名字，撩起了我對草原的所有遐想。而尋訪“天堂花?！钡姆绞铰爜硪餐瑯诱T人——從郎木寺鎮(zhèn)出發(fā)，騎馬三天往返，并可體驗最原汁原味的游牧生活。

我們欣然跟隨郎木寺馬隊出征。騎馬悠然離開小鎮(zhèn)，漸入連綿不斷的高山迷宮。郎木寺一帶海拔在3500～4500米左右，這片山水相依的世外桃源有著“東方小瑞士”的美稱，可想要盡覽它的秀色，先得付出浪漫的代價——這里高原反應(yīng)實在讓人頭疼不已。

征途上我像一個痛苦的鴉片癮患者，充滿著對馬背上風景的渴望，又飽受著高原反應(yīng)的折磨。第一天的騎行對我就像經(jīng)歷了一場刻骨銘心的苦戀!最后當馬隊沿著白龍江追溯到了源頭，接著爬上華蓋神山附近的高山牧場時，昏沉沉的我?guī)缀醯湎埋R，難過得快哭了。幸虧這時我們借宿的牧民家到了。

游牧藏民的家只是一頂黑色的牛毛氈帳篷，鉆進去在草地上鋪開墊子，我被疲倦和暈眩壓得倒頭就睡。幸運的是在這個可以仰望天空的帳篷里，當我打完盹，極度的高原反應(yīng)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大半。

再撩開帳篷，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爬上了云端：原來帳篷支在山脊上，腳下平鋪著一片高高低低的山巒。站起身，好像就能觸摸藍天，我環(huán)顧四周，頭頂著絲綢般的云朵，一時心生疑惑：這里是世界屋脊的大梁嗎?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這片天地美得令人心醉。遠處山頭上牛羊像斷線的珍珠撒落一地，在草原上勾勒出寫意的素描。金黃的余暉掠過半山腰，一點點地向西邊撤退。女主人那木尕忙著在帳篷外收起晾曬的青稞面，夕陽迅速為她勾畫出身穿藏袍的美麗剪影。

天地遼闊，這里就是游牧人家。站在浩瀚的高原上回過神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離開喧囂的城市，離開聚集的村莊，來到了傳說中的草原人家。

這就是我向往的逐水草而居，趕著牛羊四處流浪的游牧生活?黃昏里女主人那木尕轉(zhuǎn)過頭，看到我靦腆地一笑。天要黑了，牛羊也都要回來了，正是她最忙碌的時候。

天色一暗，無邊的寒冷就向我們襲來。夜晚的天地又變小了，變成帳篷里燃著篝火的一小圈。晚飯后我們跟那木尕夫婦湊在一起烤火，除了眺望滿天繁星，剩下的娛樂就是聊天。

那木尕一家的游牧生活讓我們充滿了好奇一日復(fù)一日擠奶、打酥油、放牧、剪羊毛、編織帳篷……這樣簡單純樸的生活方式在我們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在那木尕眼里卻再正常不過。誰讓青藏高原的牧場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片牧場呢?高寒氣候讓這片土地幾乎無法耕作，放牧成了唯一的出路。對于祖祖輩輩在高原上放牧的藏族人家來說，游牧就是他們順應(yīng)自然的生存方式。夏天暖和時，帳篷是他們流動的家。當嚴寒的冬天到來，他們在草場修建磚土房子過冬。

隨著四季流轉(zhuǎn)，游牧人在草原上流浪，隨遇而安。那木尕回答我們：她有兩個孩子正在郎木寺鎮(zhèn)上學，她要把牛羊養(yǎng)得茁壯，讓孩子讀好書!那木尕還有一個夢想，她希望孩子能在城里立足，下一代不用再游牧了。

草原上蘊藏著那木尕的夢想，也牽引著我們繼續(xù)向前。那個名叫花海的地方，是一個冬季牧場。只有冬天牛羊才會被趕到這里吃草，因此7月的花海幾乎不受任何干擾，水草生養(yǎng)得最為豐美。

第二天早上醒來，摸摸頭不再疼，我慶幸告別了高原反應(yīng)!騎行又開始了，曲曲折折地從山巔顛簸下來，再穿越一大片高低不平的山地，眼前突然豁然開朗——花海到了!

這里出現(xiàn)一大片平坦的草地，其間有清澈的小溪靜靜流淌。極目望去：地毯一樣濃密的綠野上，鋪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像極了一幅巨型中國刺繡——大自然這個巧手正穿針引線，在山水中繡出生命的色彩。

什么叫做花海?到了這里才發(fā)現(xiàn)無法言說，只知道會意地狂奔而去。此時馬兒也不由自主地騰躍而起，奔向幸福的天堂。

我們大家都跳下馬，開心地在花海里追逐，幸福也不過如此——綠油油的草兒高出膝蓋，一陣清風吹來，身邊云朵般的野花立即跳起了集體舞……空氣中飄散著清新的味道，大自然的魔力沁人心脾。就連馬兒也突然變得貪吃起來，拉都拉不動了。

原來這里風景獨好!詩情畫意中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只是躺在野花叢中做著白日夢，夢見自己變成了生活在云端的仙女。當時間靜靜地在山坡流淌，天色慢慢在眼里黯淡，到了夢醒的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馬兒已不知去向，它們追逐在花海深處流連忘返。

兩位藏族向?qū)зM勁周折把私奔的馬兒追回，這個意外插曲讓我對花海更添眷戀。如果說那木尕的理想是希望下一代不再游牧，但此時陷入花海不可自拔的我卻渴望從此流浪!我終于領(lǐng)悟浮士德為什么能忘乎所以地吶喊：“美啊，請你留下來!”即便那聲呼喚可能付出與魔鬼交換靈魂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