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魚
諾諾認(rèn)識曾默時,我已和諾諾做了4年的同事。不僅是同事,我們還是大學(xué)校友。那時,諾諾稱呼我老林。老林啊,圣誕夜陪我去唱歌吧。老林啊,我又失戀了,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我是喜歡諾諾的,她的樣子她的笑容她的聲音,但僅此而已。我也問過自己是否愛她,結(jié)果是:那不是愛。在我眼里,愛情應(yīng)該是第一眼就有感覺的。我和諾諾,像哥們像朋友像親人,惟獨不像戀人。
曾默是我多年的朋友。那年秋天,諾諾的表弟想去一家科技公司應(yīng)聘,正好曾默在那里當(dāng)人事部經(jīng)理。諾諾讓我找曾墨幫忙,曾默果然幫了忙。諾諾很高興,請我和曾默吃飯。當(dāng)曾默戴著墨鏡、穿著一襲黑風(fēng)衣出現(xiàn)時,諾諾的臉紅了。席問,我問諾諾,你不是對我哥們一見傾心了吧?諾諾手一抖,一筷子萊全掉到了桌子上。曾默嘿嘿笑著打了我一拳,你小子瞎說什么呀。
是不是瞎說我不知道,但從那之后,諾諾整個人都變了:高高的馬尾不見了,長發(fā)柔順地直披下來;牛仔褲變成了長裙;不再夸張地大笑,接電話時聲音也小了好幾個分貝??傊?,整個人變得像水一樣柔柔的。有一天,當(dāng)她裊裊婷婷地走過我身邊時,我說,諾諾,又戀愛了吧,戀愛中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像你這樣裝得像淑女?諾諾笑,不語。
諾諾戀上的,果然是曾默。那天,我在公司窗口看見了曾墨的車,諾諾蓮步輕移朝他走去。我說不上是種什么感覺。不舍?難過?緊張?第二天見到諾諾。我說,你和曾默拍拖了吧??晌倚睦镌趺床皇亲涛赌兀遣皇俏乙矏勰惆?諾諾說。丑小鴨被人搶時,看上去像白天鵝,其實她還是只丑小鴨。
我沒有告訴諾諾,童話里的那只丑小鴨。其實本來就是白天鵝。我對自己說,也許一切真的只是一種錯覺。但是,疼痛來得那么真實而又迅速——諾諾和曾默訂婚了。他們被朋友們圍繞著。大家快樂地說笑著,祝福他們。他們交換了戒指,深情凝視對方。曾默溫柔地吻諾諾的額頭,大家尖叫。我木偶般站在人群里,像是看一場感人的電影。然后,我隨大家一起微笑鼓掌。我心痛如絞,為什么非要等到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如此愛她。原來,曾經(jīng)的那些喜歡,并不僅僅是喜歡。我忘了,愛除了一見鐘情,還有日久生情。
和諾諾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下了班,她不再繼續(xù)呆在辦公室里和我玩聯(lián)機(jī)游戲,她一下班就走人,因為愛情在外面等她。她的話少了,沒事時總是低頭寫著什么。寫著寫著就偷偷笑了。每當(dāng)這時,我會把目光移向窗外,心隱隱地疼。
我開始長久地呆在辦公室里。生日那天晚上,我獨自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喝酒,我多么希望諾諾能給我打個電話,說聲生日快樂。但是。電話始終沉默著。以前那個叫老林、習(xí)慣給老林點生日歌的女孩,已是別人的未婚妻。
我讓自己死了這條心。因為諾諾愛的不是我。也許,她曾喜歡過我,也曾猶豫過,但是,她的真命天子出現(xiàn)了。我無比惆悵。曾默是個可以依靠的人,諾諾跟他在一起,起碼讓我放心。
我萬萬沒料到,命運(yùn)安排給我們3個人的,是另外一盤棋。
一天晚上,我在辦公室上網(wǎng)。我接到了諾諾的電話,聽到的是呼呼的風(fēng)聲。我問,你在哪兒?她說,我就在公司樓頂?shù)钠脚_上。她的聲音平靜而遙遠(yuǎn),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她哭著說,曾默不要我了。我急忙說。他不要你,還有我呢,還有你父母呢,你等著,我馬上去找你,3分鐘,不,一分鐘!當(dāng)我真的只用了一分鐘連滾帶爬地趕到平臺上時,我看見了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諾諾,她在流淚。我輕輕走過去,把她圈在懷里,用顫抖而堅定的聲音說,你再有輕生的念頭。我就先跳下去。
原來,曾默的前女友回來找他了,他搖擺不定。前女友說懷上了他的孩子,他只得向諾諾說分手。
我去找曾默,明確告訴他,你要是不娶諾諾,我就不認(rèn)你這個哥們。曾默不答話。悶頭抽煙。他說,林凱,不用你告訴我。我知道自己對不起諾諾。
諾諾迅速消瘦憔悴,她又開始叫我老林,又開始下班后陪我玩聯(lián)機(jī)游戲,她的游戲水平越來越高??墒?,她不再是從前的諾諾,她不快樂。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靠近不了她,無法幫她療傷。因為,我不是曾默。
諾諾出事是在一個月后,她吃了安眠藥。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yī)院,她被搶救過來了。當(dāng)我看見渾身插滿管子的諾諾時,淚水抑制不住地涌了出來。我說,你這個傻丫頭,你怎么就這么傻呢?半夜里,她忽然叫我。她說,林凱,你娶我,好嗎?
3天后,我答應(yīng)諾諾。她說,如果你再不答應(yīng)我,我就死給你看。我忍不住笑了,說,你怎么像個舊社會的小媳婦。
一個月后,我和諾諾結(jié)婚了。這是我從沒想過的事,卻成了現(xiàn)實。我不想問前因后果,我只知道諾諾是我的妻子,我要讓她幸福和快樂。我知道,這并非什么偉大,只是與緣分有關(guān)。結(jié)婚后,諾諾去城東一家公司上班,每天橫跨大半個城市。我心疼地說,如果你不想上班,我的薪水足夠我們開銷。她笑笑說,不用。
諾諾一直努力做一個好妻子,燒菜做飯拖地板。把我的每件襯衫洗干凈熨好,掛到衣櫥里。但是,她臉上鮮有笑容,言語也漸漸吝嗇。晚上,她喜歡獨自看電視或者跑到書房里上網(wǎng)。她似乎想用行動告訴我,她不愿被人打擾,打擾她的寂寞。她不再叫我老林,我明白。這并非因為我成了她的丈夫,而是她想忘記過去。
半年后的一天,諾諾突然向我說對不起。她說,這件事她想了很久了。她求我放她走。說這話時,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捻自己的衣角。我無法言語,我痛苦得想狠狠地打她,但又心疼地舍不得對她動一根手指頭,哪怕是她錯了。她給了我希望。卻又把我丟棄。我終于明白,愛與不愛,不是感動不是呵護(hù)甚至不是一紙婚書就可以改變的。我對諾諾說,好。
對于不愛你的人來說,你的痛,她永遠(yuǎn)感覺不到。你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你恨自己無法讓她快樂。你惟一能做的就是答應(yīng)她,讓她離你而去。
諾諾離開了,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哪里,她只說想出去走走,還會回來的。因為,這里有她的家,有她的親人和朋友。
后來。曾默和前女友再次分手。這一次是徹底的。至于原因,曾默始終不肯透露。我和他坐在一起,兩個男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大醉。我們幾次都提到和諾諾有關(guān)的事,但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諾諾,但我知道,這個名字在我和曾默心里一刻也不曾消失過。我曾經(jīng)有些恨曾默,因為諾諾愛他而不愛我,因為他害諾諾傷心,甚至諾諾離我而去亦是因為他。此時此刻,我想的卻是:無論愛還是不愛,我們都沒有帶給諾諾幸福的生活。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我寧愿再次回到從前。那時,諾諾不認(rèn)識曾默。她笑呵呵地稱呼我老林。那時,我們不懂得什么叫疼痛。
愛情,讓我變得有些宿命了。我惟一能說的也許就是:每個愛過的人都是勇敢的,明知愛里有太多的痛,依然阻止不了我們飛蛾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