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jié)的禮物

宋華亭

2月14日,情人節(jié)。盡管他對數(shù)字的記憶缺乏應有的自信,但這個日子他是不會忘記的,因為這一天讓他刻骨銘心,終身難忘。

他是一名作家,七七八八的小獎項也得過不少,遺憾的是至今未獲一個正兒八經(jīng)有影響的大獎,所以,直到今天他還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自由撰稿人;所以,別人稱他作家時自己心里還多少有那么一點點忐忑;所以,年過四十仍未婚配。

一開始他躊躇滿志,發(fā)誓寫不出個名堂來決不成婚。后來心中的名堂似乎離他越來越遠,這才不得已而求其次,決定先對付一個再說。

他首先相中了一個歌手。她歌唱得好,人也長得漂亮。文學是藝術的母體,也許是同行的緣故吧,她對他的求愛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熱情。他們頻頻約會,雙雙對對出入歌廳酒吧,外出旅游,開房過夜,儼然一對準夫妻了。見時機成熟,他決定向她正式求婚,于是他刻意選擇了情人節(jié)這一天,他給她買了鉆戒,還特意給她買了一束玫瑰。她欣然收下他的禮物,他心喜若狂?？墒且怀鼍频晁桶衙倒褰o扔了,只見那束還留著他體溫的精靈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落到等在門外找她簽名的粉絲手里。就在他愕然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她給了他一個香吻說:“說再見吧,親愛的,你是第三十一個送我鉆戒的男人。我的志向是和第一百個送鉆戒的男人結婚?！?/p>

對演藝界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嗤之以鼻,他決定放棄浪漫的想法,找一個職業(yè)女性做自己的終生伴侶。經(jīng)過一番努力,他找到一個外科醫(yī)生。女醫(yī)生人長得不漂亮但頗有氣質(zhì),除了身上永遠也驅(qū)散不掉的來蘇兒味外,他覺得她還是蠻適合自己的。他們謹慎相處,有禮有節(jié),逛公園,進圖書館,喝下午茶。少了浪漫,也不乏情調(diào)。

很快又到情人節(jié)了,他買了一大抱玫瑰花等在醫(yī)院門外,等了好久她才出來。事后才知道她是一下午連做了三臺截肢手術才得以脫身的。見她出來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一大抱玫瑰花擁進她的懷里,只聽她一聲尖叫:“快把這些殘肢斷臂給我拿走,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東西!”說完,她揚長而去。望著遠去的她的白色坐駕,他目瞪口呆。

玫瑰是傳達愛情的使者哦,這些人怎么一點不懂呢?這次他決定找一個懂植物學的人作她為未來的妻子,他費盡心機找到一個生物學家。情人節(jié)那天,當她把一束玫瑰送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冷冷地笑著問:“親愛的,在這個敏感的日子你為什么要送我這種東西?”他瞅著隔在他們中間的一大束紅艷欲滴的玫瑰張口結舌,他怎么也沒有料到她會提出這樣一個古怪的問題。

“你,你,你看它,它多美啊……”他囁嚅地答道。她厲聲大笑,笑得他毛骨悚然:“知道不知道,親愛的,花是植物的性器官!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里,送我一堆性器官,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無言以對,落荒而逃。

幾次失敗讓他清醒了許多,這些人都是讀書給讀糊涂了,真是知識越多越反動!這次他反其道而行,他找到一個沒有念過一天書的農(nóng)村女孩。一聽前來求婚的人是個作家,做了一輩子花農(nóng)的女孩父母當下就表示同意,作家可是有知識的人哦。女孩下田還沒有回來,女孩的父母就忙著下廚張羅,準備好好招待這位未來的作家女婿。他沾沾自喜地坐在客廳里,手捧一束紅玫瑰,只等他心儀的女人出現(xiàn)。

飯菜還沒上桌女孩就回來了,她一進門目光就被這束紅玫瑰吸引住了,她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他的面前,仔細地端詳著他手中的玫瑰,還不時湊近聞一聞,說:“這可是個稀有品種哦,色香都是罕見的?！甭牭脚⒌馁澝?他喜出望外地說:“知道你喜歡,特意買來送給你的?！睕]成想他話剛一落音女孩的臉就刷地一下撂下來了:“這么好的品種你怎么把它摘下來了呢?它的種子成熟至少還得一個月!”說著,用手捏了捏空空癟癟的花萼心疼地嘆道:“唉,多難得的花啊,可惜讓你這個愚蠢的人活活給糟蹋了?！彼€想解釋什么,女孩已經(jīng)轉身離開了。沒過幾分鐘廚房的聲音也靜下來了,靜得像窗外午間的田野。

愛情征程屢屢受挫,他苦思冥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就在萬念俱灰的時候,樓下的阿姨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說是自己的外甥女。女方是殯儀館的,說得好聽是美容師,其實就是給死人整容的。一雙整天摸死人臉的手,回過頭再來摸自己,這樣現(xiàn)實的問題一想起來就讓他感到渾身的不自在?？墒氰b于前幾次慘痛的失敗,他只好放下身價,答應先見一面再說。

這位可不能叫女孩了,只比他小一歲,也屬大齡青年了。這樣的工作這樣的年齡不免讓他有點掃興,可既然是相親總得像那么一回事,出于禮貌他還是買了玫瑰,不過只買了一支。情人節(jié)那一天,他們在一個快餐店里吃了一頓午餐,餐后一人又叫了一杯可樂。這時候,他把那支卷在報紙里的玫瑰拿了出來。她的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接了過去,樂呵呵地說:“多美的花兒啊,謝謝你的禮物。正好下午有一位逝者要火化,我就讓這些美麗的花兒陪他老人家一起步入天堂吧?！闭f完,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一口吸進嘴里的可樂半天沒有咽下,他被她的真誠感動了。她攥住她的手說:“如果你喜歡,以后我會天天送給你的?！?/p>

很快,他們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的生活甜蜜無比,最讓人羨慕的是這位美容師,這位作家太太,一年四季,每天上班的時候,手包里總少不了幾支鮮艷的玫瑰花,那花香走一路飄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