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

金　帆

今天天氣仍然沒什么變化，沒有下雨，也沒有刮風。我自己仍然躲在一個出租房里敲打著文字。這家出租樓原本是某間工廠的宿舍樓，聽說不久前這家工廠倒閉了，所以當?shù)厝税褬欠渴樟嘶貋懋敵鲎馕萘恕?/p>

敲打一段文字后，自己拿出了一根煙享受般地吸著，靠在椅背上吐了一個煙圈。這時，走廊里“嚓嚓嚓……”響起了腳步聲。聽聲音我知道這是房東婆肥嬸，肥嬸有點像影片《功夫》里的包租婆，惟一不同的是她沒有包租婆那種震天裂地的聲音。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打麻將，奇怪了，她今天怎么又來出租樓了，難道又有人拖欠房租。

我正想著這事，“嚓嚓嚓……”地聲音突然停住了，突然“咚咚咚……”地敲門聲響了起來。天啊!原來是找我的，我忙掐熄手中的煙，拖著拖鞋去開門。打開門一看，果然是肥嬸。我低著頭非常不好意思地說：“肥嬸，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手頭有點緊，這房租……”肥嬸拿著紙一樣的東西敲了我的頭說：“你寫東西是寫迷糊了是吧!現(xiàn)在才幾號交啥房租，錢有多嗎?是你的匯款單來了。”我一聽松了一口氣，原來自己虛驚一場。

原來有匯款單啊!不用說是自己的稿費。拿來一看上面寫著三十五元正。下面寫著某某雜志社。我拿過匯款單高興地說：“謝謝肥嬸，這是我的稿費單?！狈蕥鸩恍家活櫟卣f：“你寫作就得這點錢啊!不如掃大街算了……”肥嬸數(shù)落了我一番，我沒當回事，繼續(xù)回房繼續(xù)敲著文字。

我覺得肥嬸是我目前遇到過最好的房東，好多人都不相信，我的出租房里用的煤氣灶煤氣瓶，鍋碗盆筷的生活用具是肥嬸借給我用的。當時來租房子的時候，肥嬸問我是干什么工作的，我說我是寫作的。肥嬸聽了愣了好久，我問寫作有什么不妥嗎?肥嬸瞪著眼問我說：“你知道這里是深圳嗎?”

“深圳怎么啦!在深圳就不可以搞文學嗎?”我反問著肥嬸。在肥嬸眼里，在深圳這個地方寫作是一件怪事。照她的話說，什么年代了，還有人寫作，寫東西能賺錢嗎?肥嬸的一番言語，并沒有影響我寫作的激情，也許這就是我想突破的生活，那就是在經濟發(fā)達的城市寫作，在浮躁中尋找自己的理想天空。

最后，肥嬸的另一句話，讓我對她另眼相看。她一本正經地說自己以前也寫過不少文章，有些還發(fā)表了。從肥嬸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那份久違的自豪感。肥嬸怕我不相信她的話，還特意拿出她以前發(fā)表過的作品給我看。

也許是多了一份愛好，也許是肥嬸出于對我的憐憫，于是她把一套不用的廚房用具都給了我。最后她說了一句話讓我沉思了好幾天，她說：“別忘了作家也是人，也是要吃飯的?！?/p>

這句話讓我呆了一整天沒敲一個字。

肥嬸走后，走廊又響起“啪啪……”的聲音，這個聲音響的很急，似乎走的很快。這應該是，601房的有財哥，有財哥是一個三輪車車夫，每天呆在建材市場幫人家拉貨，干這個活體力好腳力夠勁就行。有財哥經常說，干這活雖然苦，但比在廠里打工強多了，踩三輪車好的時候一天有一百多元的收入，當然也有顆粒無收的時候，最倒霉的時候是三輪車給城管沒收了，聽他說沒收過好幾輛了。

有財哥每天賺的錢都要一分不剩的上交，弄得自己買煙的錢都沒有。他老在我這里蹭煙抽，我問他，你怎么這么老實呢?你不會自己存著私房錢啊!再怎么怕老婆也得存點煙錢吧!有財哥總是嘿嘿地笑，樣子有點像沙皮狗，他的樣子總是讓人哭笑不得。

有財哥有一句話很經典，他說我們現(xiàn)在不叫農民工了，叫來深建設者。

“鐺鐺鐺……”我一看玻璃窗外，有財哥正敲著窗戶。我忙打開窗戶，有財哥嘿嘿笑著說：“兄弟，拿根煙抽?！边@時，我忙從自己的煙盒里抽出兩三根遞給他，有財哥拿了一根說：“一根就夠了，抽多了上癮更難受，你知道嗎?我一經過你這里，覺得不拿根煙來抽，這渾身不得勁，你說怪不怪?！庇胸敻邕咟c煙邊說，這時不遠處傳來吼叫聲：“死有財，你又抽煙了?！边@是有財哥老婆的聲音，有財哥一聽忙撒腳就跑，“噔噔噔”下樓去了。

有財哥的老婆比出租婆更胖，胖的跟油桶一樣。她沒事的時候也會來到我窗前，每次走路都是“啪啪啪”的聲音，整棟樓好像在搖擺。她常跟我說，作家，你有女朋友沒。我笑著說沒有呢?她笑瞇瞇地說，你真沒啊!我介紹我的侄女給你認識。我說好啊!

我只是開開玩笑，沒想到她當真的。那天把她侄女帶來給我看了，我一看差點沒暈過去。原來有財嫂的侄女體形跟她差不多，最后不了了之了，原因是她看不上我，說我沒存折的男人不像男人。

每到傍晚時分，總有“噠噠噠……”腳步聲從我房間前經過。我知道那是高跟鞋的聲音，隔壁住著三個漂亮女孩，每天都是早上回來晚上才出去。

她們打扮得很妖艷，妖艷得常讓人想入非非。我一聽到是“噠噠噠”的聲音，我就打開窗戶探出腦袋瞧上兩眼，經常逗她們玩說：“美女，上班了啊!”那三個女人也常跟我開玩笑說：“是啊!如果寂寞可以免費。”

每次聽到這個聲音我都有點發(fā)抖，我有時候也想不通，為什么長得這么漂亮會做這行。為了錢浪費了自己的青春值得嗎?

不過，她們說過一句話給我印象很深，她們說，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每到晚上八九時，聽到更多的腳步聲是“嗑嗑嗑……”聲。我們這層樓住的最多的人是搞業(yè)務的。他們常常滿城的跑，而且經常是早出晚歸的。

他們的打扮似乎都統(tǒng)一一個格調，穿著正統(tǒng)黑西褲白襯衣，挎著一個皮包或者是電腦包。我剛開始以為他們是大老板，其實我錯了。大老板哪會穿得這么正規(guī)，當老板現(xiàn)在都穿休閑服，或者穿著唐裝來顯示自己的特別之處。

住久了，不管誰從我房間經過，我都能根據(jù)腳步聲猜出是誰。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幾，好多朋友都說我耳朵特別靈光。對于這些言論我只能苦笑，每個人常常坐在窗前呆久了都會熟悉他們的腳步聲。

我有一朋友她說不信，偏要試一試。一個月后對我說：“他根本聽不到腳步聲。我說不可能，我說你住哪啊?！?/p>

他笑著說：“我住在鬧市區(qū)?！?/p>

我一聽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突然從眼眶里掉出幾滴眼淚，我心里暗暗的慶幸，我住的地方還能聽到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