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師平
午后,赤日炎炎。太陽像個大火爐,門前的楊樹上,一只藏在濃陰深處的麥鳥,沙啞著嗓子高一聲低一聲地叫著。一只花斑狗臥在樹下的陰涼里,拖著鮮紅的長舌頭,呼呼哧哧地喘著粗氣,好像剛得了哮喘。
蹲在墻角的電扇嗚嗚地旋轉(zhuǎn)著,驅(qū)趕著屋里的熱氣。背對著電扇的亮子正趴在桌子上聚精會神地寫小說,他寫得那么投入,那么忘我,連汗衫被洶涌的汗水浸透了都渾然不覺。
亮子趴在那兒汗流夾背地寫道:汪校長的老母親下樓買菜,磕破了后腦勺,血流不止,被汪校長和幾個老師抬到鄉(xiāng)中心醫(yī)院進(jìn)行搶救。醫(yī)生一檢查,需要緊急輸血。這種血型的血漿醫(yī)院明明還有庫存,卻不給輸。一打聽,原來縣長的兒媳婦產(chǎn)后大出血,正在急救室進(jìn)行搶救呢,碰巧也需要這種血漿。
幾個老師擼胳膊挽袖子,就準(zhǔn)備為老人家輸血??梢换?沒有一個血型能對上號。汪校長二話不說,挽起袖子也要抽血化驗。幾個老師一聽汪校長要抽血,急了。誰都知道汪校長患有嚴(yán)重貧血癥,平時上個樓,多走幾步都?xì)獯跤?怎么能抽血呢?幾個老師攔住汪校長,勸說他。醫(yī)生也上來勸,卻被汪校長拒絕了,汪校長動情地說:“沒有我母親,就沒有我!”
剛寫到這里,鄰居黃大伯推門進(jìn)來了。亮子的思路被打斷,很不高興,使勁瞅了他一眼。
黃大伯肥胖的身軀一邊吃力地朝墻角電扇的方向移去,一邊問:“亮子,這大熱的天兒!你躲在家里寫啥呢?”
亮子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著,沒應(yīng)。
黃大伯又說:“對了,亮子,你娘在南山割麥子,渴得厲害。讓我捎信兒,叫你舀半瓢涼水給她送到地里去。別忘了啊,你娘還在地頭等著呢!”
亮子仍坐著沒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黃大伯吹完電扇,走了。
亮子趴在桌子上繼續(xù)寫著:醫(yī)生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汪校長,給他抽血化驗。結(jié)果令人欣慰,血型剛好適合??蓡栴}立即來了,還沒抽到一半,汪校長臉色刷白,嘴唇也青了。護(hù)士害怕了,說,不能再抽了,再抽就出人命了!
汪校長的身子抖得像風(fēng)中的樹葉,他掙扎著哆嗦著說:“抽吧,抽吧,我沒事,我撐得住,救我母親要緊……”還沒說完,汪校長咕咚一聲從椅子上栽了下來。幾個老師嚇壞了,七手八腳地把他抬進(jìn)急救室。醫(yī)生趕緊搶救,把剛抽出的血又輸給他。汪校長的老母親已經(jīng)出現(xiàn)休克了,汪校長又昏厥了,這不是亂上添亂嗎?醫(yī)生急得連連跺腳。怎么辦?怎么辦呢?
亮子寫到這里,卡住了。是啊,怎么辦呢?亮子緊皺眉頭,苦苦思索著。該怎么寫呢?亮子煩躁不安地站起來,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突然,當(dāng)?shù)囊宦?門被撞開了,黃大伯像個大肉球一樣彈進(jìn)屋來。
亮子嚇了一跳,思路再次被打斷了。亮子感到周身一陣莫名的燥熱,很不耐煩地問:“又有啥事了?”
黃大伯氣喘吁吁地說:“不得了!亮子!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你娘剛才在地里割麥子,割著割著突然中暑了,一頭栽倒,昏迷不醒,現(xiàn)在被送到衛(wèi)生所去了?!?/p>
亮子一驚,呼地站了起來:“搶救過來了沒?”
黃大伯說:“搶救過來了?!?/p>
亮子一聽這話,便又坐了下來。原來他突然來了靈感,想到故事的下文了。亮子提起筆,又唰唰地在紙上寫道:這時傳來消息,縣長的兒媳婦沒能搶救過來,死了。醫(yī)院馬上決定將血漿調(diào)過來,給母子倆緊急輸血。于是一切問題得到了最及時和有效的解決……
亮子寫到這里,鋼筆突然不出水了。亮子急了,使勁一甩,一溜墨滴飛到了對面雪白的墻壁上。墨滴在墻壁上慢慢洇開,遠(yuǎn)看好像一排斜飛的大雁,近看宛如一朵朵綻放的墨梅……亮子看著,愣住了。
這時,鄰居小豁牙蹭了進(jìn)來。他手里舉著一根冰棒,一邊大嚼著,一邊也歪著腦袋在墻壁前研究著。
看完后,小豁牙問:“亮子哥,你為什么要在墻上畫這么多驚嘆號呀?”
亮子一愣,細(xì)看,還真像是一串串巨大的驚嘆號呢!望著滿墻的驚嘆號,亮子半天回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