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催老了爹娘

王　娟

我很少寫關于父母的事，總覺一些小事太過瑣碎，語言華麗則顯刻意，平實則覺無趣?？墒窃谧x余秋雨《借我一生》時，突然間我有股寫作的沖動，確切一點說，是很想寫關于父母的文字，很想。

父親是個歷經苦難的人，他小學未畢業(yè)，還是孩子的時候便外出打工。他說，那時他睡在地窖里，吃發(fā)霉的窩窩頭，不曾想到頭來卻被包工頭騙了，辛辛苦苦半年，一個子兒都沒賺到?，F(xiàn)已過不惑之年的父親說這些話時，語氣平和，臉上絲毫未顯出一點痛苦。

他是個堅強的男人，母親說。

我的祖父一生貧寒，父親婚后分家僅得兩間土屋，當時在村里也是最破舊的小院。屋中尚未通電，父親找來村里的電工想接通。許是幾輩貧寒被人看扁，那電工用嘲笑的口吻提醒父親電費要繳得及時。父親當即狠狠地回道：“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錢我絕對會按時上繳的，一分不少！”母親向我轉述這些時依舊氣憤，激動萬分，“那時瞧不起我們，怕欠電費，現(xiàn)在他不也欠咱的賬嗎？”父親微笑不語。一切過往風輕云淡，他知道是男人就要活出個樣子。

父親奮斗了二十年，有了自己的小店，賣一些零用品，并向周圍村莊送一些外賣炒菜，生意不錯。但他長期在廚房里，煙熏火燎，使得咽炎嚴重，厲害時咳嗽不斷。許是積勞成疾，父親有了胃病，腿也有凍傷，前年冬天，父親生了一場病。雖不是很嚴重，可在縣城讀書的我卻極其擔心，下課后就急著給家里打電話，掛斷后淚流不止。父親啊，您辛苦了！

關于我的母親，她不是漂亮的人，但聰明，無任何心機，幽默風趣，堅強獨立……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至少在我看來。

母親文化程度不高，但知識面很廣。幼時，她就教我背一百單八將和一些簡單的唐詩……直至今日我把寫完的文章拿給母親看，她也能指點一二。我常說，我對文學的熱愛歸功于她，母親聽后笑得開心，點頭驕傲地說是。母親喜歡讀書，我借來的《平凡的世界》她看得不亦樂乎，說以前看過這本書，然后轉過頭問我，你知道孫少平所在的雙水村沿河怎么個走向嗎？我搖頭，聽她娓娓道來，很是佩服。家里買了電腦，母親也可以在上面打游戲和查一些新鮮事，玩得得心應手。這些事雖說平常，但對于一個初中未畢業(yè)的鄉(xiāng)間女人而言已是不簡單了。

幾日前翻相冊，看到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燙卷的披肩長發(fā)，干凈的面龐，無憂的笑臉……在當時應該是個時尚的姑娘吧！翻至最后，是新拍的全家福，母親笑得很開心，臉上皺紋不多，利落的短發(fā)尚未落霜，但眸子里明顯有著歲月的痕跡。正想回頭和她說話，突然聽到身后一聲長嘆，略帶憂傷，便不敢回頭，眼里含淚。

時間啊，催老了爹娘！

我常想，等長大以后要把父母接到城里，盡量讓他們過好日子。如此說時，父親搖頭，說只要我活得好他們就知足。母親則告訴我，不能好高騖遠，生活不是這么簡單，能在城市中立足就已不錯，至于孝敬，有心足矣。我一時無言，心中酸澀，是啊，我并不一定有能力讓現(xiàn)實如我所愿，而母親所說的“有心足矣”畢竟“不足”。感覺一陣失落，想起那句悲傷得讓我?guī)缀醪桓覍懙摹皹溆o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在一個寂寞而冷清的晚上，我寫下這些話，謹以自勉，也獻給辛苦了半輩子的爹娘。

萬變點評

時間滴滴答答向前走，染白了父母的黑發(fā)，催出了父母額上的皺紋。文章感嘆時光飛逝、歲月無情，卻始終不愿說出“蒼老”二字，字里行間對父母由衷的敬愛溢于言表，令人欣慰。語言樸實凝練，有大家風范。

【指導并置評：張圣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