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里的剪影

蘇　木

被譽為“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的錦溪，是一座寧靜秀麗的江南水鄉(xiāng)古鎮(zhèn)，在那僅有百米的古鎮(zhèn)老街上，聚集著中國古磚瓦博物館、古董博物館、中國歷代錢幣珍藏館、中國收藏藝術展覽館、中國宜興紫砂博物館等15家民間博物館，豐富的門類，萬千的藏品，蘊藏著濃厚的文化魅力，吸引著世人的目光。

古董博物館館主：薛仁生

——辛酸苦甜都嘗遍，榮辱何妨一笑中

作為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的錦溪吸引的第一個館主就是薛仁生。

薛仁生給我的第一印象，便是質(zhì)樸與熱情。天氣陰冷，他穿著一件厚實的羽絨衣從樓梯上緩緩走下，因為患有帕金森癥的緣故，他的手顫抖得厲害，但他依然非常熱情地遞上了名片，并與我約好采訪的時間。

正式去采訪時，薛老帶我走進貴賓室，房間不大，中間是一張大大的案幾，靠墻放著幾個古色古香的柜子，里面擺放著各種古董。

我看到案幾上放著一封未完成的信和一個信封，薛老拿著信封說：“這是我給溫家寶總理寫的信?！?/p>

薛老告訴我，他前兩年因癌癥動過手術，又罹患帕金森，身體已大不如前，如今，他唯一的心愿，便是把自己所有的藏品捐給國家，在北京或上海這樣的地方，開設一個比現(xiàn)在大一些的紀念館展出藏品。

“前上海市的市長汪道涵和我提過這個事情，可是來不及完成，他就去世了。”薛老的臉上，露出了遺憾的神色：“當?shù)卣畬@個不重視，我只好給溫家寶總理寫信，希望他能解決這個事情。”

因為手抖的緣故，信封上的字有些歪斜，但一看便知薛老是在用力書寫，嚴謹專注，仿佛傾注了所有的感情。這是最后的心愿，一生執(zhí)著的熱愛，只希望能由世人見證，此生便無他求。

我突然對眼前的老者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奇，他有著數(shù)以千計的古董，價值連城，但他的生活卻樸素節(jié)儉，一生撲在了古董事業(yè)上，究竟是什么，撐起他如此強烈的信念，使他付出所有的心血？

一、艱難的過去

薛老祖籍無錫，世居蘇州，講得一口吳儂軟語。他怕我聽不懂，還特地預先準備了資料，供我參考。薛老翻出幾本相冊，里面滿是他和各界名人的合照，他一邊翻閱，一邊為我介紹。

“這是陳香梅姐姐，是我的表姐，她在給我題字?！?/p>

“這是原來上海市的市長汪道涵，他是我的好朋友，我開刀的時候，他還送藥給我?！?/p>

“這是李嵐清?！?/p>

……

“我這里接待過120多位中央領導，很多都是我的朋友”，薛老反反復復地說著，神情中充滿了自豪。他一生致力于收藏古董文物，能夠獲得各界人士的認可尊敬，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榮耀。

薛老斷斷續(xù)續(xù)地回憶起往事，為我講述過去那一個個或辛酸或快樂的故事。

薛仁生1935年出生于一個破落的大戶人家，六兄弟中排行老幺。他走上古董收藏之路，最初是受到父親的影響。他的父親曾在上海開設古董店，這讓他從很小開始，便鐘情于古董收藏。

1956年薛仁生作為一名筑路工人被派往陜西修鐵路。陜西是中華文明的搖籃，地下文物極為豐富，有時候也許鋤頭落下去，那些前朝舊物便會出現(xiàn)在眼前，同時，因為新中國成立后古董市場幾乎消失，薛老便得以有機會以極低的價格淘到寶貝，甚至是“撿”到寶貝。1957年到1964年間，薛老在蘇州農(nóng)藥廠做供銷工作，經(jīng)常前往全國各地出差，他便利用工作之便，在各地廣收博采，收藏了不少古董。

當年，薛老每月的收入只有36元，他一直堅持從中扣出兩三元，作為購買藏品之用，或購買有關收藏的書籍，豐富自己的鑒賞知識。

不久“文革”開始，10年間，因為家庭成分問題，薛老的生活非常艱難，提到這10年，他連連擺手，說：“不要提，一提起來啊……”他用手拍了拍胸前，“提起來就難過啊……”我不忍勾起老人的辛酸往事，只在資料中，大約了解了這10年的景況。為了省錢，他喝了10年的醬油湯；為了給家庭增加收入，他瞞著母親妻子包攬了廠里洗被單的差事。但這段特別的歷史，也給了薛老另一種機遇。當時，紅衛(wèi)兵破“四舊”，視舊物如糞土，薛老卻趁著人家扔，自己偷偷地撿，又或者秘密地買，從而收藏保住了一大批古董文物。他將當時的藏品藏在安徽鄉(xiāng)下，埋在地下，才躲過一劫。

歲月艱辛，但薛老始終沒有放棄心中的信念，他還以“苦膽道人”自居，苦中尋樂，尋得苦難的價值。

此后，薛老在同里開了7年的古董店，事業(yè)日漸興隆，自己的藏品也不斷增多，就在他開始煩惱無處放置那些大件藏品之時，錦溪發(fā)展旅游事業(yè)，建設“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的政策給他提供了一個難得的契機，于是，他帶著他的藏品來到了錦溪，正式創(chuàng)辦了這家古董博物館。

“2005年，有102位鑒定家收藏家來看我的東西，他們的評價都很高。我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假的，其中有100多件都是珍品，不對，是極品！”薛老激動地告訴我，怕我不相信他似的，特地拿出了著名文物鑒定家史樹青的鑒定證書，向我證明，他的收藏里，絕無贗品。

講到興起時，薛老說：“給你看個好東西?！?/p>

我正好奇時，他顫抖著雙手，從一個抽屜里拿出鑰匙，然后打開柜子，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盒子，打開，一個美麗的青花瓷瓶出現(xiàn)在我面前。薛老說，這是元青花，屬于國家級的文物，真正的極品，曾有美國的大收藏家出價5000萬想將它購走，但他沒同意，他說，這是要留給國家的。一顆愛國心，在這細微之處顯現(xiàn)。

薛老還為我介紹了這個青花瓶的一大特點，在它的瓶底竟然還藏著一顆小小的骷髏頭。

我問薛老是否會收個徒弟，他擺了擺手，皺著眉說：“有很多大學生，跑來要拜我為師，可是不行，他們吃不起苦啊?！毕裱线@樣畢生為收藏奔波，歷經(jīng)苦難，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又有幾個能夠承受？

這時候，我注意到了墻上掛著的一副對聯(lián)，曰：“少壯磨難深重苦苦苦，老大兒孫滿堂樂樂樂?！蔽蚁?，這兩句話，便是薛老一生完整的寫照吧。

二、豐富的館藏

薛老帶著我參觀各個展廳，從三樓到一樓，從瓷器、書畫到金玉、木石，數(shù)量之巨，品種之豐，讓我大開眼界。

“我一共有6000多件藏品，這里只放了4500多件，還有1500多件放在家里，這里放不下?！边@也是薛老渴望建一個更大的博物館的重要原因。

古董館位于一棟四層的小樓內(nèi)，其中三層約有1000平方米的面積作為展館，4500多件藏品被薛老細心地分門別類，有序地安置在19個房間里。

最先走進的是水盂館，水盂乃文房四寶之外的第五寶，是高雅之士把玩兼實用之物。完整的水盂應在器口帶一個小勺，用于舀水，但流傳至今日，水盂里的小勺多已不見，配套的更是少見，而在這里，卻仍可以看到不少的配套水盂。展廳里的500多件水盂，材質(zhì)各異，兼容中西，讓人嘆為觀止。

“這個猛獸尊，我有兩個，國家也只有一個?！?/p>

“這個唐代的鐵瓶，全國只有一件，就在我這里?！?/p>

“這一套漆雕的金元寶一共是10個，全國只有這一套?！?/p>

……

薛老一路為我細心介紹，講到那些珍貴的藏品時，他總是那樣驕傲，我想，每天看著它們，摸著它們，讓世人了解它們，便是他最大的幸福吧。

展品中有一件古香檀半化石的樹樁，被薛老稱為“鎮(zhèn)館之寶”，據(jù)介紹，它足有6000年以上的歷史，外形似石，重約160公斤，近聞有奇香，乃是稀世珍品。

在一樓的展廳里，放著一輛重達1500公斤的四輪戰(zhàn)車，全身由已絕種的黃檀木制成，堅硬無比，這臺戰(zhàn)車出土于山西侯馬地下15米深處，上海博物館副館長黃宜佩稱此古戰(zhàn)車在全國是獨一無二的。

行至一樓，薛老已露出疲憊之色，薛老送我至門口，為我開燈，讓我能夠看清放在入口處的一座地屏，這座地屏寬3米，高2.8米，重1.2噸，由老紅木精雕而成，背面有西漢圓銅鏡、清仿北宋越窯花插、明王道周所書竹刻字聯(lián)、清乾隆及道光年間云石等珍貴文物作為飾物，而地屏的正面則有一個金箔鑲嵌的“壽”字，出自清同治狀元，光緒帝師翁同龢的手筆。

似乎只要說起古董，薛老便會不知疲倦，誰又會對一生摯愛的事物感到疲倦呢。

薛老說，他不喝酒，不抽煙，不賭博，沒什么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收藏古董。是的，他正是以一顆熱愛祖國，尊重歷史的心，守護著這些文物，守護著珍貴的中華文明。

我忽而想起貴賓室案幾玻璃板下那一首由薛老所寫的詩：“歲月蹉跎萬事空，飽經(jīng)風霜顯崢嶸，辛酸苦甜都嘗遍，榮辱何妨一笑中?！边@是2004年薛老70歲壽辰時所作，字跡雖有顫抖的痕跡，但依然蒼勁有力，字里行間，透著一位老者看淡滄桑世事，知足常樂的心境。

離開古董博物館，回頭看到門前掛著的一副對聯(lián)：

古樸珍品回溯前朝先民鑄成

博大精深共享當代薛翁成果

但愿，薛老的心愿能夠早日達成，那座能夠容納他所有藏品的更大、更好的博物館能夠早日落成。

中國古磚瓦博物館館主：陸秋生

——每一塊磚都有故事

古磚瓦博物館可以說是錦溪鎮(zhèn)上最早的一座博物館，它創(chuàng)建于上世紀80年代，前身是“國營大東磚瓦廠古磚瓦陳列室”，由錦溪的收藏愛好者龔竹鈺老人創(chuàng)辦。

早在明清時期，錦溪生產(chǎn)的磚瓦在蘇南各地已相當有名，散落民間的古磚瓦品種豐富，數(shù)量繁多，因而引起了一些收藏者的興趣，龔竹鈺便是其中之一。上世紀60年代，龔竹鈺便開始收藏古磚瓦，經(jīng)過10多年精心的收集、篩選，1980年10月，“國營大東磚瓦廠古磚瓦陳列室”正式掛牌成立。

1996年春，為了進一步挖掘和發(fā)揚古磚瓦文化，由昆山市人民政府、錦溪鎮(zhèn)人民政府共同籌資創(chuàng)建了“中國古磚瓦博物館”，可惜建館時，龔老已經(jīng)中風，于是，館主之位，便由同時擔任錦溪旅游發(fā)展有限公司辦公室主任的陸秋生兼任，這似乎是一個偶然，卻又成就于必然。

陸秋生早年是一位語文教師，也曾從事過紡織行業(yè)，那時的他，對古磚瓦并沒有深入的研究，后來，他開始投入自己喜愛的旅游業(yè)，同時因著對古磚瓦的興趣，經(jīng)過不斷地學習、鉆研，慢慢對古磚瓦有了深刻的了解。

“每一塊磚都是有故事的，有的代表著老百姓的祈求，有些圖騰，可能代表著某個民族的崇拜?！标?zhàn)^主緩緩地敘述著，從他的語氣和神態(tài)中，不難發(fā)現(xiàn)，那一片片瓦，一塊塊磚，那一段段不同的歷史，一個個獨特的故事，已經(jīng)讓他對這些磚瓦，有了一份割舍不了的感情。

當年建館之時，館中的資料整理、文字解說等工作，全部由陸秋生一手操辦。起先，館中有藏品1000多件，在兼任館主之后，他開始四處收集新的藏品，比如去年去西安時，他便專門跑去古磚市場，在那里找到了幾片非常珍貴的漢代及清代的瓦當，還有一些古磚。對他來說，這已經(jīng)成為他生活中的一大樂趣，而能夠豐富館藏，擴建展館，則是他的一大心愿。

在細雨清風中，我隨著陸?zhàn)^主踏著石板路，來到了古磚瓦博物館。與我想象中的不同，博物館的招牌并不醒目，因為下雨的緣故，游客稀少，這里顯得有幾分寥落。

博物館位于一座古宅——丁宅之內(nèi)，這座建于清初的民居，已經(jīng)有300多年的歷史，屋檐的石雕透著曾經(jīng)的輝煌，斑駁的墻壁敘述著歲月的滄桑。

走進博物館，陸?zhàn)^主為我耐心地介紹起館內(nèi)的藏品。

“滴水除了用作裝飾，還有保護木制屋檐的作用。在古時候，只有皇室建筑的滴水上，才會有龍的圖案，而從龍的形狀，又可以判斷它大約的年代，比如草龍的圖案，一般出現(xiàn)在明朝以前。普通老百姓則一般以花卉魚鳥等圖案寄托美好的愿望……”

陸?zhàn)^主滔滔不絕，這時候，擺放在展館最里側(cè)的幾塊大磚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們名叫“金磚”，顏色卻是灰色，陸?zhàn)^主解釋說，這些磚之所以叫金磚，并不是指它由金子制成，而是指它的價值非常昂貴。

金磚有一尺七、二尺和二尺二3種規(guī)格，是專門為皇宮燒制的方磚，比如故宮里的太和殿，用的便是其中二尺二規(guī)格的金磚。它的密度相當高，敲擊時發(fā)出的聲音極似金屬。它的制作工序極為繁復，經(jīng)26道工序燒制而成，燒制一塊金磚，大約需要兩年的時間，同時，金磚的成品率相當?shù)?，一般只?0%到20%左右，再加上路途遙遙，運費昂貴，因此，這磚的價值堪比黃金，故而得名“金磚”。

接著，陸?zhàn)^主又陸續(xù)為我介紹了展館內(nèi)的幾件珍品，其中一塊良渚時期的“紅燒土”磚，距今已有5000余年歷史，是館中歷史最為悠久的藏品。

館中的另一件瑰寶是“銅雀瓦”，它是建安十八年曹操在河北臨漳建造的金鳳、冰井、銅雀三臺的遺物，杜牧有詩云：“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其中“銅雀”二字，指的便是漳河邊鄴城的銅雀臺。當年三國的硝煙烽火，曹操的銅雀臺，都被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而這臺上的一片筒瓦，卻歷經(jīng)千年，如今安靜地躺在這江南小鎮(zhèn)的古宅之中，時空的交替與轉(zhuǎn)移是何等的奇妙啊！

雨水順著屋檐不斷落下，恍惚間，仿佛趟過歷史的長河，透過這些古磚古瓦，感受了五千年的文明，見證了中華民族的智慧。

但在參觀的同時，我發(fā)現(xiàn)展柜中的古瓦古磚凌亂擁擠地堆積在一起，古磚的擺放讓通行的空間變得十分狹小，很難想象，若是游客多時，這里該是何種景象。這樣的擺放，不但不利于游客的參觀，更不利于這些文物的保護。

說起這些，陸?zhàn)^主也生出頗多無奈，由于古宅后面住的一位老太太堅持不肯搬，博物館只占了“丁宅”的前面一部分，目前的展示面積只有四五百平方米?！斑@里的面積是遠遠不夠的，起碼要擴建一半以上?！?/p>

陸?zhàn)^主面對擴建卻也憂心忡忡。他很希望能夠在今年對博物館進行擴建，但經(jīng)費缺乏仍然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能否為這些古磚瓦覓得更加寬廣明亮的空間，似乎仍是個未知數(shù)。

中國收藏藝術展覽館館主：辛樹偉

——收藏如人生

印象中，博物館的館主，總該是上了年紀的人，然而中國收藏藝術展覽館館主辛樹偉，卻打破了我的固有思維。辛館主今年只有32歲，他謙虛地將自己定位為一個“收藏愛好者”，他的中國收藏藝術展覽館開館時間不長，算得上是錦溪民間博物館中的“新鮮血液”。

采訪是在二樓的工作室進行的，這里的面積不小，左右放著兩張大大的案幾，一張用作辦公，另一張上則放著筆墨紙硯，是辛館主閑來練習書法之地。

在一張小圓桌上，放著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辛館主細心地泡了茶，伴隨著淡淡的茶香，辛館主開始給我講述關于他和收藏的故事。

辛館主的收藏生涯大約是從八九年前開始的。他最早從事的是文物科技鑒定工作，那時候，他每天都要運用科學儀器對一些古董陶瓷進行鑒定，慢慢地，他便開始對神秘的古陶瓷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通過自己的鉆研學習，以及朋友的幫助，才開始真正走上了收藏之路。

辛館主認為，走收藏這條路，首先悟性和天分是極重要的。其次，人際關系也非常重要，能夠和別人多交流，互相學習，互通有無，對自身的收藏會有相當大的幫助。當然，經(jīng)驗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收藏是一條漫長的道路，不是看幾本書，就可以對鑒別收藏一一精通，也不是摸幾件古董，便能火眼金睛地看透一件藏品的真?zhèn)?。收藏是一件講究眼力、機遇和緣分的事情，很多時候，只有各種條件都具備了，才能獲得一件真正難得的佳品。

“我買過的贗品，都能裝一卡車了?！毙琉^主直言，在收藏的道路上，他并非一帆風順，但小小的挫折，并不會讓他就此放棄對收藏的這份鐘愛。他說，收藏就像人生，人經(jīng)過小學、中學、大學，而后踏入社會，經(jīng)過各種歷練，方能成就事業(yè)，收藏也是如此。

辛館主說，當他看到一件心儀的珍品時，心便會狂跳，而有時候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音，就會覺得非常心疼。雖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博物館，但他仍然謙虛地說在收藏方面，自己不過剛剛及格。

對于收藏，辛樹偉有著一套自己的理論，他說，有時候，一件藏品的歷史價值、考古價值固然重要，但是它的藝術價值，同樣是不可或缺的。他的目光并不局限于那些擁有悠久歷史的藏品，對于一些現(xiàn)代的作品，如果其藝術價值很高，他也同樣會相當看重。說及此，他取來一件現(xiàn)代陶瓷藝術大師晉佩章的作品為我介紹。晉佩章被稱為“鈞瓷泰斗”，其作品雖然時間不長，卻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有一部分甚至被國家博物館永久收藏。

在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收藏后，2007年，辛樹偉來到錦溪這座江南小鎮(zhèn)，開始全身心地在這里打造第一座屬于自己的博物館。目前，展館的二樓仍在布館整理之中。對于未來，辛館主有新的規(guī)劃，今后他還打算開設自己的第二個博物館，向人們展示更豐富的藏品。

為辛館主照相的時候，我注意到他辦公桌后的墻上，掛著一幅字，上書：“天地乃人心所向?！彼f，這是他最欣賞的一句話，他相信事在人為，只要努力，夢想便可以成真。

志載：“一溪穿鎮(zhèn)而過，夾岸桃李紛披，晨霞夕輝盡灑江面，滿溪躍金，燦若錦帶，所以得名‘錦溪”。

明人高啟描繪錦溪：

紅杏碧桃花爛漫，

長堤曲巷水流漓。

清人張尚垣贊詠錦溪：

不知誰唱春風曲，

頓使桃源綠浪生。

后記：走進中國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錦溪

來到錦溪，是3月初的一天，天一直下著雨，綿綿不絕，沒有印象中的春暖花開，但這座煙雨中寧靜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依然散發(fā)出一種獨特的韻味，深深地吸引著我的目光。那被雨水浸得光亮的石板路、煙雨朦朧中沿水而筑的古居、躬身河上的古橋，讓人感受古色古香之余，亦體會難得的清靜幽雅，也難怪沈從文會以“睡夢中的少女”來描述這座秀麗的古鎮(zhèn)。

錦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被叫做“陳墓”，這源自一個古老的故事，據(jù)說南宋年間，宋孝宗的寵妃陳妃在錦溪病逝，并水葬于此，自此，錦溪成了“陳墓”，直到800多年后的1993年，為了發(fā)展旅游業(yè)，這里才恢復了原來那個詩意而美麗的名字。

錦溪旅游發(fā)展有限公司的辦公室主任陸秋生為我介紹了這座“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的發(fā)展情況，他說，江南水鄉(xiāng)名鎮(zhèn)眾多，如周莊、同里、甪直、烏鎮(zhèn)等，開發(fā)相對較晚的錦溪，名氣并沒有它們響亮，在決定進行旅游開發(fā)之后，為了在競爭中占得一席之地，錦溪旅游發(fā)展有限公司請來了上海同濟大學、復旦大學等高校的幾位專家，江蘇省旅游局的幾任局長一起進行研討，當時，錦溪第一座博物館——中國古磚瓦博物館給了他們靈感，于是他們決定另辟蹊徑，出位發(fā)展，大打文化牌，最后，“中國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便應運而生了。

錦溪吸引的第一個民間博物館是薛仁生老先生的古董博物館，隨后，中國歷代錢幣珍藏館、東俊根雕館等博物館相繼成立，在短短3年之內(nèi)，博物館的規(guī)模便擴大到了14家。2005年，錦溪被評為國家4A級景區(qū)，2008年，被文化部命名為特色文化鄉(xiāng)鎮(zhèn)。

不可否認，“中國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的名號，讓錦溪迅速地建立了知名度，然而，談到錦溪博物館的現(xiàn)狀，以及未來的發(fā)展時，陸主任方才的得意之色卻被隱隱的憂慮所取代。他提到了如今博物館發(fā)展遇到的幾個問題，第一便是資金有限，一家博物館的維護需要大量的資金，僅靠門票的收入顯然捉襟見肘。同時，一些藏館的藏品非常豐富，但場地的面積卻過于狹小，不能將藏品很好地展出。而另一些藏館的展覽方式存在著問題，影響了游客的觀賞和博物館自身的發(fā)展。

如今，全國的一些公立博物館相繼免費開放，這對這些收費的民間博物館，又會存在怎樣的影響呢？面對這個問題，陸主任倒還有幾分信心，他表示，錦溪的門票價格定得相對較低，50元便可參觀景區(qū)內(nèi)的所有博物館，同時，民間的博物館大都有著自己的特色風格，其中一些藏品更不乏國家級的文物，即便在公立博物館，也不一定能見到，因此，對于收費參觀，大多數(shù)游客還是能夠理解并且認可的。

現(xiàn)在，錦溪的博物館實行的是末位淘汰制，他們會根據(jù)進館人數(shù)等數(shù)據(jù)對一批相對較弱的博物館進行淘汰，同時引進一些新的，更為精良的新鮮血液，盡可能多地打造精品館。

從長遠來看，政府對民間博物館的扶持力度是這座“民間博物館之鄉(xiāng)”今后生存發(fā)展的關鍵?？上У氖牵谖磥淼穆糜我?guī)劃中，博物館已不再是重點，這對古鎮(zhèn)的旅游會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對于錦溪這些民間博物館的發(fā)展來說，這并不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尷尬的現(xiàn)狀，未知的明天，這里的民間博物館館主們，又將如何面對呢？我們唯有擬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