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吉辰
詠物詩所反映的物,除了一部分虛擬動物(如龍、鳳、麟)外,都是實(shí)際存在于自然界和社會生活之中的。不論是草木蟲魚、飛禽走獸還是人為之物,都與人們的生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歷代詩人用詩的形式把它們描寫出來,不但能使我們知道這些“物”的存在,而且還可以借此認(rèn)識它們對于人類社會有什么樣的價值,以及帶給人們的審美感受。
唐代以前人們較為看重蘭花。蘭花被譽(yù)為“香祖”、“天下第一香”,歷來受人們推崇。蘭花生于幽谷,清香雅潔,有“生深林不以無人而自芳”的內(nèi)在品質(zhì),故有“君子”之謂。劉勰《文心雕龍》云:“蓋聞蘭為國香,服媚彌芬?!痹谔拼郧暗谋姸嘣娙酥校羁粗靥m花的非愛國詩人屈原莫屬。他的詩歌中有許多詠蘭之句,并且以蘭花自喻,象征自己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潔品德。如“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保ā抖Y魂》)“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保ā渡焦怼罚鞍子褓鉃殒?zhèn),疏石蘭兮為芳。”(《湘夫人》)“紉秋蘭兮以為佩。”(《離騷》)在唐代以前的詩篇中,蘭花還是“佳人”的化身,為眾多文人所題詠。如張衡《怨篇》自謂“詠蘭,詠佳人也”,漢武帝也有“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的詩句。
在唐代以前,牡丹并不為人們看重,題詠者也不多。到了唐代,牡丹以其嬌艷富貴,受到了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的喜愛,也成了文人題詠的主要對象,由此產(chǎn)生了大量的詠牡丹詩?!堕_元遺事》載,唐明皇問侍臣曰:“牡丹詩誰為好?”李正封詩曰:“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边@“國色天香”就是對牡丹花的最高稱譽(yù)。大詩人李白也曾奉詔為唐玄宗和楊貴妃觀賞牡丹作了三首《清平調(diào)》詩,其中一首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痹谠娭?,李白把牡丹和楊貴妃交互在一起寫,花即是人,人即是花,人面花光融為一體,言在此而意在彼,為唐玄宗所賞識。
在唐代,觀賞牡丹成為了一種習(xí)俗。據(jù)李肇《國史補(bǔ)》記載:“京城貴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車馬若狂,以不耽玩為恥?!碧迫嗽娋湟部蔀樽C,如白居易的“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中皆若狂”,徐凝的“三條九陌花時節(jié),萬馬千車看牡丹”,徐夤的“能狂綺陌千金子,也惑朱門萬戶侯”,劉禹錫的“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由此可知,牡丹堪稱唐代的國花,而其嬌艷富貴之姿,正反映了當(dāng)時的盛世風(fēng)貌和唐人追求華貴的愛美心理。
到了宋代,國勢遠(yuǎn)不及唐,加上外患頻仍,盛唐那種繁榮景象已很難看到,士大夫的心理也起了很大的變化,詩風(fēng)也由唐代的豐腴而變成宋代的清癯。這時的人們更多的是喜愛梅花,宋人也因此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詠梅花詩。像蘇軾有40多首,劉克莊有130多首,陸游有160多首,而張道洽有300多首,其他如王安石、林逋、辛棄疾、盧梅坡等人都有詠梅佳作。就宋代梅花詩的格調(diào)來說,大多突出其寒瘦、清疏、幽香的特征,這和宋詩“情思深微”、“氣力收斂”的特點(diǎn)有很大關(guān)系。如“凌厲冰霜節(jié)愈堅(jiān),人間乃有此癯仙”(陸游)、“不受塵埃半點(diǎn)侵,竹籬茅舍自甘心”(王淇)、“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林逋),都塑造了枝瘦香幽、韻遠(yuǎn)格高的梅花形象。范成大《梅譜》云:“梅以韻勝,以格高,故以橫斜疏影與老枝奇怪者為貴。”蘇軾也在詩中提到:“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边@種對梅花風(fēng)韻的贊賞,正是當(dāng)時士大夫的精神面貌和愛美心理的真實(shí)寫照。
唐代以前,所詠花草禽魚,大多是自然界中存在之物,而唐代以后,由于社會生活的發(fā)展和人們精神生活的需要,在詠物詩中出現(xiàn)了經(jīng)過人們培植的大量的觀賞花木。如花草中的水仙、海棠、杜鵑、月季等名花,唐代以前很少詠及,唐代以后常作為詩人題詠的對象。或贊水仙花的冰清玉潔,如宋代黃庭堅(jiān)的“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或贊杜鵑花的猩紅如血,如唐代李紳的“惟有此花隨越鳥,一聲啼處滿山紅”;或贊海棠花的明媚俏麗,如唐代何希堯的“著雨胭脂點(diǎn)點(diǎn)消,半開時節(jié)最妖嬈”;或贊月季花的四季可人,如宋代楊萬里的“只道花無十日紅,此花無日不春風(fēng)”。
以上詠花詩中物理物情的描寫,對我們認(rèn)識古時社會風(fēng)貌和古人的愛美心理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是值得一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