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瑩：從高干子弟到文化大使

劉　暢

耿瑩不滿一歲就跟著父親南征北戰(zhàn)，父親的馬兜子便是兒時的搖籃。上世紀60年代初，中專畢業(yè)的耿瑩被分到北京地質(zhì)隊，找了10年礦；“文革”后，她被調(diào)進制藥廠當工人；后來，憑借勤奮，她又鉆進了醫(yī)學圈，成為一名專業(yè)的研究人員；已近50歲時，她又選擇去美國打拼，從擺小攤起家，成就了一番事業(yè)；耿瑩熱愛中國文化，37歲時才開始專攻國畫，在美國時的幾年成為美國上流社會最受歡迎的中國女畫家；出于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失落現(xiàn)象的焦慮，回國后的耿瑩發(fā)起成立了中國華夏文化遺產(chǎn)基金會。

在老一代革命家中，耿飚并不是特別顯眼。新中國成立前，他的最高職務是兵團副司令員。新中國成立后，擔任過外交部副部長、國防部長、國務院副總理。然而，當看到70歲高齡還在為中華文化奮力拼搏的耿瑩時，你就會了解耿家人的性格，理解耿家人的傳奇。

耿飚：給毛主席

送老虎、給特務送藥

1909年出生的耿飚，自小從父親那里學會了南拳、氣功、單刀、點穴等很多本事。耿飚在革命戰(zhàn)爭中，經(jīng)常徒手殺敵，以一當十。他1925年入團，1928年入黨，是井岡山紅軍的骨干之一。

1940年，陜甘寧邊區(qū)正興起“大生產(chǎn)運動”，耿飚率部隊來到一處偏遠山地屯田開荒。深山叢林里野獸眾多，不僅糟蹋莊稼，還傷害人畜?！案赣H組織部隊打獵，一個月下來，打了4只老虎、七八只豹子、上百條狼和狐貍以及上千只野兔。他們把獸皮剝下來，去城里賣錢。父親將一只虎送到延安，給毛主席和朱總司令。

“父親英勇善戰(zhàn)。長征時湘江之戰(zhàn)，他的一個團阻擊了敵人整整15個團！父親足智多謀。當年北平和平解放談判中，做地下工作也是一把好手?！币淮?，耿飚發(fā)現(xiàn)有個經(jīng)常跟蹤他的特務幾天沒露面，一打聽原來是生病了。耿飚就買了藥去看他。特務被感化了：“我這工作不是人干的，病了沒人管我，反倒是你們共產(chǎn)黨來照顧我?！?/p>

耿瑩：為自己設計人生

耿瑩不滿一歲就跟著父親南征北戰(zhàn)，父親的馬兜子便是兒時的搖籃?！耙淮未蛘?，警衛(wèi)員把我放在戰(zhàn)壕里，忘了帶走。”跑出兩里地后，耿飚發(fā)現(xiàn)女兒不在，但默不作聲?！霸诟赣H看來，戰(zhàn)士比女兒更寶貴，他不能犧牲了女兒，再搭上一個戰(zhàn)士?！比绻皇邱R夫堅持回去救耿瑩，她也許就夭折了。

在甘肅慶陽，耿飚將女兒送到老鄉(xiāng)家代養(yǎng)。在看望女兒的過程中，耿飚與老鄉(xiāng)的獨生女趙蘭香戀愛、結(jié)婚。因此，耿瑩笑稱自己是父母的牽線人。

至于生母和父親的姻緣，耿瑩不得而知。她只聽說自己剛出生3天，便被生母送了人，等父親找到她時，她被藏在麥垛子里，滿身天花?！伴L大后，爸爸常盯著我笑，他慶幸女兒露出來的地方?jīng)]留印兒，不用擔心嫁不了人?！?/p>

耿瑩從小就很有主見，思想超前，喜歡為自己“設計人生”。

上世紀60年代初，中專畢業(yè)的耿瑩被分到北京地質(zhì)隊，爬了10年山，找了10年礦。“文革”后，她被調(diào)進北京制藥廠當工人。37塊錢一個月的工資，耿瑩整整拿了17年。由于經(jīng)濟困難，耿瑩的大女兒一直由耿飚夫婦幫助撫養(yǎng)。

從小就有骨氣硬的耿瑩，遇到困難不愿意、也不肯求助父親。耿瑩聽說廠里要成立腫瘤研究所?！拔姨貏e想去，但廠長和書記不認識我，怎么調(diào)去？”耿瑩開始計劃：“那時候廠里有籃球隊，領導經(jīng)常去看比賽。誰也不知道1958年國家培養(yǎng)的5000名運動員中，我就是其中之一?；@球、短跑我都是國家三級運動員水平?！泵總€早班下班后，耿瑩都賴在籃球場等待“機會”。功夫不負有心人，“我一個漂亮的三步跑，領導愣住了，問我是誰，愿不愿意到籃球隊。我滿口猶豫，還欲擒故縱地提出‘除非當隊長?！本瓦@樣，耿瑩當上了籃球隊長，還如愿進了研究所。

搞地質(zhì)的如何做醫(yī)生？這在耿瑩看來，根本不是問題。她這一點很像父親，學習能力超強。據(jù)說，1935年紅軍強渡烏江，耿飚靠著以前做礦工懂得的一點機械原理，硬是啃下了一本《工程學》，36小時建成了橫跨烏江的浮橋。后來成為軍中少有的架橋?qū)＜摇{借勤奮，耿瑩硬是鉆進了醫(yī)學圈。“晚上回家哄孩子睡了，就啃書本，做試驗?！惫撟罱K成為一名專業(yè)的研究人員。

興趣廣泛，

事事要做到最好

所里調(diào)進4位專家，沒有正規(guī)學歷的耿瑩，被分配去飼養(yǎng)試驗用的動物?！凹幢沭B(yǎng)動物，我也做到最好。最后他們發(fā)現(xiàn)，給猴子抽血，猴子只認我；要讓小鼠保持體重，也要找我。”漸漸地，所里很多工作離不了耿瑩。

1979年北京中醫(yī)學院招生，從全國194名學生中錄取30名本科生，之后再從30名里取8名讀研究生。耿瑩出乎所有人預料，全部中選。拿到沉沉的學歷本子，耿瑩又有了新計劃：“當時中國畫研究院成立，全中國最有威望的老藝術(shù)家都集中在此。我從小就喜歡畫畫，如果兩者兼顧，該有多好?！惫撁熳运]，提出給這些“國寶”當保健醫(yī)生?！捌渌＝♂t(yī)生早晚把完脈就走了，我不是。我到每個老畫家的合同醫(yī)院抄病歷，給他們建個人醫(yī)療檔案卡。他們將自己的作品送給我，我不要，只要求當他們的學生?！薄耙淮危姷缴剿嫶髱焷喢飨壬?，他說，‘丫頭，你要學畫就把《八十七神仙卷》畫10遍。對臨，默臨，最后背臨?！彪S口的一句玩笑，亞明過后就忘了。然而3年后，當他見到耿瑩拿出畫了3年的《八十七神仙卷》時，一下子就愣住了：“丫頭，你行！”

耿瑩擅長人物畫，她創(chuàng)作的《聽琴》《文姬歸漢圖》《游園驚夢》還入選了全國美展，但這是耿瑩人生目標的第一步?！吧鲜兰o80年代初，父親要我去趟湖南，看看鄉(xiāng)親們的真實生活。爸爸要求我做筆記，告訴他現(xiàn)在那里人民的生活究竟怎么樣。耿瑩走訪了6個縣，“記了厚厚的兩本日記。在桑植，我住在老鄉(xiāng)家，早晨總不見大嫂下床，原來她沒褲子穿，家里唯一的一條，給丈夫穿著上山砍柴去了。”湖南之行觸動了耿瑩。“當時改革開放了，我想做生意掙錢給老家。”耿瑩在珠海建了個公司。“等營業(yè)執(zhí)照辦完了，我拿回來給父親看。父親眼睛睜得特別大，說：‘女兒，你10塊錢都數(shù)不清楚，怎么做生意？我說：‘沒關(guān)系的！我3年后肯定成功?！惫摏]有選擇停薪留職，一紙辭職書自己打破了“鐵飯碗”……

只求做一個

閃亮的“小燈炮”

耿瑩最終選擇去美國打拼時，已近50歲，大家都擔憂她在美國能否生存。耿瑩信心十足：“給我3年時間！如果3年后我沒餓死，我就要在美國橫著走。”

果然，來到美國的第二年，她就擁有了6畝土地和54棵果樹。耿瑩是從擺小攤起家的?！拔耶敃r跟隨走秀公司，擺攤賣淡水珍珠。自己設計，做項鏈耳環(huán)。雇不起工人，我就自己賣，手舞足蹈地比劃。人家看好了，我就趕快給上好扣子包好?！?/p>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里，耿瑩沒有朋友，沒人交流。有時候做著做著，她就開車到山上，大哭大喊。誰知道你是耿家大小姐，哭喊完了，又去擺攤……

熟悉美國后，耿瑩又開始“設計”：“我父親當國防部長時，美國國防部長布朗曾訪問中國，父親曾將我的一幅畫送給他?！庇谑?，耿瑩給布朗寫了封信，夾著她和父親的合影以及那幅畫的照片。“想不到兩周后，布朗秘書打來了電話?！本瓦@樣，耿瑩以中國畫家的身份，走進了布朗的俱樂部?！澳鞘且粋€上流社會的場所，我給很多石油大亨、軍火商、社會名流畫畫，成為美國上流社會最受歡迎的中國女畫家?！?/p>

在美國，耿瑩常想起往事：“小時候喜歡看《復活》《紅與黑》之類的世界名著，父親不高興，讓我收起來，把《封神演義》和《西游記》塞給我。他說：‘你是中國人，你必須先了解中國的東西，然后再去接觸外國的，才有鑒別和比較?！本瓦@樣，耿瑩帶著孩子們回到了故土。“現(xiàn)在的中國比任何時候都好，國門大開。但同時，外國文化也包圍了我們的孩子，美國的一些庸俗文化，我們接受了。而我們的萬里長城，現(xiàn)在只剩下2500公里；龍門石窟上的雕刻工藝，也已經(jīng)失傳了?！苯?jīng)過4年奔波籌備，耿瑩的中國華夏文化遺產(chǎn)基金會終于獲得批準。

“很多人問我，這么大歲數(shù)了，為什么還要折騰？命運安排我生在中國，生在耿家，我要對得起我的父親。父輩靠雙腿走出來的江山，我們必須保護。我只求做一個閃亮的‘小燈泡。“當孩子們有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國家的文化博大精深時，我希望他們內(nèi)心充滿民族自豪感，能跟著‘小燈泡找到回家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