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尋尋的春天來得有些晚

蝴蝶愛純

1

那一年顧尋尋還是一個懵懂的小丫頭，她分辨不出A男生與B男生的板寸發(fā)型有什么微妙的不同，她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女生可以把白裙子穿得特別漂亮把眼神練得特別勾魂，她更不明白坐在后面的蕭天同學(xué)身邊為什么總有那么多或可愛或羞澀或明媚的女生圍著……

彼時，晚熟的顧尋尋就如教室外那一株白梨花，心無城府f開與謝。

上數(shù)學(xué)課是顧尋尋最糾結(jié)最痛苦的時刻。

她高高地仰著頭，白色的校服領(lǐng)子抖啊抖，表面上是聽課最認真的學(xué)生，其實心底一直在念著她自己都不懂得意義的《詩經(jīng)》。

當(dāng)大家都在與復(fù)雜多變的題型奮戰(zhàn)時，她拿著筆，凝思片刻，一下一下地在白紙上寫下黑字：我心匪石，不可移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顧尋尋寫得一手好字，筆跡勁，龍飛鳳舞，渾不似容貌的纖細嬌小。

一直以來，顧尋尋只想做一個陽春白雪的文科生，而不是嚴(yán)謹(jǐn)呆板的理科生。

可是，和她低得嚇人的文科成績對比，所有的人都認為顧尋尋應(yīng)該選讀理科。

作為上課總走神的代價，顧尋尋的代數(shù)作業(yè)完成得不是一般的艱難。

每到星期三交作業(yè)時，顧尋尋總是對蕭天特別的好。

她會在午歇時變戲法的奉上一罐雀巢咖啡，神色阿諛，笑得怎一個“餓”字了得。

蕭天瞇著眼，打量著卑微得如同草芥，渺小得誰都不曾注意到的顧尋尋，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錯覺：如果不把作業(yè)本借給她，說不定她會像毛須皆張的小貓一樣撲上來……使勁蹭他的褲腳以示討好。

2

說實在話，顧尋尋一點也不喜歡蕭天。

B班那個妝化得比萬圣節(jié)的鬼面還濃的校花，手腕戴著幾十個叮叮咚咚的鐲子，剛燙過的鬈發(fā)揮散出濃郁的香氣，并且無恥地搶占了她的位置，和蕭天聊得教室溫度堪比赤道最炎熱時，被文明驅(qū)逐到教室后那只落滿了塵埃的臨時課桌的顧尋尋笑得燦若春花，其實卻是在課桌上不停地畫圈圈：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招蜂引蝶的蕭天小受……

除此之外，每天中午蕭天在籃球場上生龍活虎地流了一個多小時的汗，耍帥完畢回到教室，便把脫下來的濕漉漉的球衣往她的課桌上一甩，她動作稍慢一些，蕭天那帥得慘絕人寰的桃花眼微微一瞇，威脅的眼神翻譯成赤裸裸的文字——“還想抄我的作業(yè)么”……于是，顧尋尋只得無比郁悶地，把那套在炎熱的夏天熏烤下很快可以殺死嗅覺細胞的球衣疊好，擺放在自己塞滿了零食的可憐的課桌里。

可是——可是——今天蕭天太過分了。

顧尋尋去了一趟廁所回到教室，卻發(fā)現(xiàn)她課桌里的蛋糕不見了。怎么會不見了呢?顧尋尋慌得手都涼了。她把自己的課桌翻了個底朝天，動作激烈到甚至在最后推倒了課桌。

上課鈴響，老師已經(jīng)到了教室門。

沉寂。一片沉寂。

這時候，蕭天的聲音懶洋洋地響了起來，他說，顧尋尋，你莫名其妙發(fā)什么瘋。

顧尋尋轉(zhuǎn)過身。惡狠狠地瞪著蕭天，那眼神似乎是要把蕭天撕成一片片，可是，當(dāng)她的眼睛轉(zhuǎn)到了后黑板下的垃圾桶里時，那惡狼般的眼睛忽然就盈上了一層熏熏的白霧。

黑色的垃圾桶里，一個淡綠色的紙盒隨意地扔在那里，在白色的紙屑和面巾紙上幾個烤得奇奇怪怪的蛋糕毫無生氣地呆在那兒。

顧尋尋突然嘹叫一聲，一甩手便給了蕭天一個巴掌，爾后在老師詫異到了極點的目光下，跑到垃圾桶旁，無比輕柔地撿起了一個個既無賣相又無熱度的蛋糕。

蕭天的臉上火燙火燙地，可是他卻并不覺得痛，他只覺得在垃圾桶里的面巾紙和紙屑里撿東西的顧尋尋完全不像平時認識的那一個毫無脾氣，唯唯諾諾的小丫頭。

顧尋尋的眼淚啪啪地掉下來。

淡青色的盒子不知被誰踩過一腳，完全壓扁了，顧尋尋笨拙地把蛋糕一個一個地往里裝，然后在一片寂靜中跑出了教室。

很奇怪，已屆中年，一貫以嚴(yán)苛著稱的語文老師并沒有大發(fā)雷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顧尋尋空了的座位，默默地走上了講臺。

3

教室辦公室后面是一大片的密林，大概因為這樣，所以不大的辦公室居然有一種陰森森的涼意。

語文老師扶一扶眼睛，說，顧尋尋她……

蕭天低著的頭忽然一揚，英俊的臉上五個指印還在，但他依然笑了一笑，那神情十分詭異，他說，老師你不用說我都知道我不會跟顧尋尋計較的……

語文老師默默地嘆氣，揮了揮手，想說什么卻還是沒有說。

蕭天走到門邊，停住，背影很寂寥很悲涼，他忽然幽幽地說，可是老師我根本不知道那一盒蛋糕為什么沒有放在原位。

4

蕭天在城南的陵園找到顧尋尋時，已經(jīng)是黃昏了。一排一排白色的墓碑，埋葬了一個人的一生，以及親人的愛與思念。

顧尋尋怔怔地坐在最東邊的墓碑前，赤腳沾滿了沙礫。

那一盒蛋糕擺在前面，觸目驚心，有一種無處可訴的荒涼。

很多年以前，顧尋尋是一個幸福的小孩。

那時候，蕭天十分嫉妒她每天課間操的點心總會是一個香香的，有時候是撒了香草，有時候是夾了草莓醬，有時候是加了肉松的蛋糕。

他有一次站得太久，臉上一定露出了很饞的表情。

顧尋尋咯咯地笑著，像一個無比驕傲的小公主走到他身邊，伸長了手，施舍地說，給你。

他討厭那一種像贈予窮人的高貴俗氣，于是啪地一下打翻了蛋糕。

蛋糕像一朵花掉在污穢的地上，顧尋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征戰(zhàn)得性勝騎士。可是，今天看著顧尋尋趴在墓碑前喃喃自語，淚流滿面，他的心怎么就微微的刺痛了起來呢，仿佛有一根針，從那時候開始便一直在心底盤桓不去，所以這刺痛的感覺居然是這般熟悉。

顧尋尋的抽泣漸漸地演變?yōu)樘栠罂蕖?/p>

蕭天躲得更隱秘了，他想，此刻顧尋尋一定只想一個人靜靜地不被打擾地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浙地暗了下來。

遙遠的天邊猶有彩霞，映出一片澄紅。

蕭天看見哭累了的顧尋尋坐直了身子，用手背狼狽地抹干眼淚，穿上了鞋子，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夜色中，逐漸地消失。

那個裝蛋糕的淡青色盒子還在。

白衣少年慢慢地走過去，撿起了上面印著“四月蛋糕店”的盒子。

5

四月蛋糕店在水木街的尾端。曾經(jīng)，這是水木街生意最好的蛋糕店，但現(xiàn)在，那玻璃柜子里再也沒有香氣溢滿一條街的各式蛋糕了，門前也沒有排隊守候的食客了。

顧尋尋腫著眼，慢慢地走進店里。

顧媽媽在后院和前來盤店的人低聲交談。

顧尋尋回到自己房里，整個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她想，媽媽盤出店面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了爸爸的病欠下了許多的債，母女倆現(xiàn)在的生計都成了問題，可是一想到四月蛋糕店即將要改為別的什么店名，顧尋尋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地流啊流。

翌日，餐桌上氣壓低沉。

顧媽媽垂著頭，說小尋，媽想搬到A市，姥爺和舅舅都在那邊，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嗯。顧尋尋扒飯，沒有什么反應(yīng)。

顧媽媽剛松了一口氣，柔軟的陽光照了進來，顧尋尋忽然說，媽，別把店面盤出去，就找個人來租好嗎?以后，我們要是想爸了，回來還有個地歇腳。

顧媽媽一怔，眼淚漸漸就涌了上來。

6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

蕭天的成績依然出類拔萃，依然受歡迎，只是，當(dāng)他望著空蕩蕩的前桌時，眼底就會出現(xiàn)片刻的惆然。顧尋尋已經(jīng)走了兩個多月，她走得無聲無息，走得毫無痕跡。

有好幾次，他做夢夢見了顧尋尋。

孤單的少女坐在墓碑前哭泣的樣子，為了借到他的作業(yè)而露出溫馴小貓笑容的樣子，一個人在臨時課桌前畫圈圈嘴里念念有詞的樣子，還有把蛋糕遞給他的小女孩的樣子……

這許許多多的影像重疊在蕭天的記憶中，融臺成生動的鮮活的記憶。

他不動聲色地從媽媽那里套消息，知道顧尋尋不上高中了，去了H市的一個職高學(xué)烹飪，知道顧尋尋瘦了許多，有一個高高的男生常常陪她周末回家，再后來，像所有搬走了的鄰居一樣，漸漸地，不再從媽媽口中聽到“顧尋尋”三個字了……

高考的時候，蕭天發(fā)揮有一些小小的失常，他去不成北京啦，只好選了本省的一個重點大學(xué)。

7

新的校園很大很繁華，但大一工程系才貌俱全的蕭天帥哥還是很快地出了名，有勇敢的女生跑去表白，卻見蕭天摸出錢包，指著一張面目模糊的女生照片說，我有女朋友了。

勇敢女生不服氣地說，這根本是一張黃毛丫頭的照片。

蕭天笑瞇瞇地點頭，認真地說，是啊，我從她這么小就喜歡上她了。

然后，蕭天還很文藝腔地念了一段詩經(jīng)作為結(jié)語：我心匪石，不可移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剛剛大一，蕭天便參加了學(xué)校自行車協(xié)會。

這群人的置標(biāo)就是讓自行車的車輪輾進城市的每一片塵埃。

秋日的周末，常?？梢砸姷揭粠腿撕坪剖幨幍爻霭l(fā)，到了冬天，賴在溫?zé)岜桓C里不肯起來的人漸漸地多了起來，唯有蕭天，烈日穿一件長袖，雨天披一件雨衣，樂此不疲地玩車輪游戲，而且回來后還會做記錄，諸如今天去了哪條大街，是早上去的還是中午去的……

有一回，蕭天被師兄灌醉了，大家逼問他如此“勤懇，地成為自行車協(xié)會最優(yōu)秀會員的原因。蕭天神秘地呵呵笑，他說，我在找一個人。

找到了嗎?

她就在這個城市，我還沒有找到她。

再問，他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

8

蕭天再遇到顧尋尋的時候很戲劇性。

那一天，北風(fēng)呼呼響，蕭天拐入金光大街旁邊的一條小巷，大冬天的，他的白色毛衣卻是一片汗?jié)n，正覺得口渴，便停了下了來，掏出錢包，耍買一罐雀巢咖啡。

這時候，暗處沖出一個小流氓，搶了錢包飛奔而去。

蕭天猶在發(fā)愣，又有一個紅色的人影從他身旁跑過。

紅衣姑娘穿著白色的平底鞋，跑得比羚羊還快。

蕭天終于回過神，也趕了上去，很快就追上了姑娘。

紅衣姑娘一邊跑一邊頂著風(fēng)說話，每一句話像被風(fēng)刮成無數(shù)片，她說，那錢包有很多錢嗎?

蕭天剛想開腔，一口冷風(fēng)嗆得他咳嗽。

轉(zhuǎn)眼間就追出了幾條巷子，前面那小流氓見兩人窮追不舍暗喊一聲晦氣，便將錢包狠狠地扔在地上。紅衣姑娘還想再追，蕭天一把拉住了她。

呸。便宜了這個家伙，讓姑娘我逮到非送到派出所不行。紅衣姑娘憤憤不平。

蕭天撿起了錢包，錢早被抽走了，但學(xué)生證，飯卡，銀行卡還在，最重要的是那張照片也還在。

蕭天很真誠地說了謝謝。

姑娘笑了一笑，有些俏皮。

那笑容像陽光，一下子刺傷了蕭天的眼。

小熊耳環(huán)，短頭發(fā)，身形嬌小——蕭天笑了笑，說，顧尋尋，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蕭天。

那紅衣姑娘卻眼神鄙異，不屑地說，同學(xué)，你這樣的搭訕方法太老土了。然后，紅衣飄飄的俠女便瀟灑地離開。

9

這紅衣俠女的確就是顧尋尋。

顧尋尋走出了一百米，突然后悔，細而長的眉毛一挑，暗罵，這該死的蕭天是單細胞生物?怎么還不追上來

其實，早在三個星期前，她抱了一大堆的烹飪書籍從圖書館出來，隔了二十二階梯和一條校道，便看見了蕭天。

漫天的陽光，顧尋尋揉了揉眼睛，百分百肯定那個穿著藍色外套，露出連太鼴也被打敗的燦爛笑容的男生便是蕭天。

三年沒見，蕭天像一棵幸福的樹，長勢良好。

顧尋尋想走過去，可是騎著自行車的蕭天正笑意盈盈地同身旁另一個騎自行車的長發(fā)美少女調(diào)笑呢，于是顧尋尋的心突然一緊，動作緩了那么一時半刻，轉(zhuǎn)眼間，那一行騎自行車的男男女女便像飛鳥一樣滑離了她的視線。

那天之后，顧尋尋走路不總低著頭了，她變成一頭尋找獵物的小獸，視線總是在食堂，操場，宿舍樓，學(xué)校后的情人橋纏綿糾結(jié)。

直到今天，天氣陡然降了好幾度，又恰逢周末，偌大的校園顧尋尋一個人走了一遍，覺得口渴，便跑出來到小巷第三家買浸在熱水里泡暖的雀巢咖啡。

就這樣不期然，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地撞見了小流氓槍錢包。

隔了三年的光陰，蕭天對著她露出一排白牙，她卻忽然地心虛。

蕭天的X大的學(xué)生證，蕭天比她足足高了十幾公分，還有那一個小鳥依人的長發(fā)美少女……這些都令顧尋尋感到一種沒有理由的慌亂。

她裝出高傲的樣子，說出了那樣的一句話。

蕭天沒有追上來。冷冷的小巷，顧尋尋一個人走，突然覺得心里像灌入了一杯冰水，涼涼的。

10

大概是周末吹了冷風(fēng)，顧尋尋很不爭氣地感冒了。

大家都去上課，只有她一個人躲在被窩里，卡克杯里的熱水漸漸地變冷了還不知道。

她是從什么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了蕭天的超強電力的呢?

是在蕭天被她打了一巴掌后用看小狗一般溺寵的眼神看她的時候，還是在陵園里她一個人趴在墓碑前不顧儀容地鼻涕和眼淚流到一起，不小心發(fā)現(xiàn)遠處蕭天極力藏起來的憂傷微笑的時候，又或者是那個悲傷成河的下午，蕭天默默地守護，跟蹤她一直安全到家的時候……又或許是收到蕭天的信的時候呢?

在她離開水木街之后的半年里，蕭天按著新地址給她寄了信，平均一個月一封。她一個人躲在姥爺家的小閣樓，赤腳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在薄薄的日光下讀那些信，看蕭天無比自戀地說他是宇宙超級無敵帥哥，看蕭天講的關(guān)于禿頭物理老師的冷笑話，看蕭天用詩意的語言形容教室外的那一棵楊柳是一棵長頭發(fā)的樹，看蕭天在信的結(jié)尾小心翼翼地問她過得好不好……她的眼淚就這樣滴在充滿傷疤的十七歲青春里。

常常說自己是應(yīng)該是一個文學(xué)大師，卻不幸成為一個蛋糕制作師的爸爸，一邊制作著蛋糕一邊念《詩經(jīng)》給小小的顧尋尋聽的場景，在爸爸死去以后，就變成了顧尋尋十七歲青春里最長一條傷疤，并且永不結(jié)疤。

顧尋尋不知道該怎樣去回這個關(guān)心自己的大男孩的信?她想，像蕭天這樣幸福像花一樣開放的人是不會從本質(zhì)上理解她承受之痛有多重。她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被同情。

所以顧尋尋在一個寂靜的下午，一邊流淚一邊回了唯一的一封冷冰冰的信。她是這樣寫的：請不要再給我寫信，這造成了我很大的困擾。

寄出這封信后，果然蕭天是被她傷害了，她沒有再收到來自水木街的信了。

于是，再遇到蕭天，顧尋尋是又期待又害怕。

11

顧尋尋在害怕什么呢?

年少喪父，令她對這個世界喪失了安全感。

她害怕失去。

如果從未得到過，那就一定不會“失去”

難道自己永遠也改變不了懦弱的本性，顧尋尋沮喪地譴責(zé)自己，并且自嘲，或許自己應(yīng)該去買一個殼，學(xué)蝸牛躲起來。

收到短信息時，顧尋尋正在自艾自怨。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是宿舍老三的手機號碼，可是署名卻是蕭天。

顧尋尋猶豫了好久好久，終于穿了自己最厚的那一件過膝棉大衣，裹成一顆最厚的粽子下了樓。

宿舍樓外有一棵桃樹。

此刻，春寒才來到，樹枝干禿禿的，方才露出一點嫩綠。

蕭天無比倜儻地站在樹下。顧尋尋的眼底竟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幻覺，仿佛那一棵桃樹紅粉粉地開了一樹花。

顧尋尋，我終于找到你了。蕭天突然感慨地嘆了一口氣，他在校門守了一天，見人便上去問誰認得顧尋尋，終于，命運女神眷顧他，在第十七坎開口時，一個大眼睛姑娘警惕地望著他說，我是顧尋尋的三姐，你有何居心。

呵呵，顧尋尋，我這樣玉樹芝蘭，舉世無雙的美男要找你居然也被認成是不良色狼。蕭天微微地笑了一笑，他說，其實我只想還你當(dāng)年的那一巴掌。

提到那一巴掌，顧尋尋的語氣有些結(jié)巴，那時候你應(yīng)該趕在我一巴掌打下去之前，跟我說沒做扔蛋糕這樣的事。

這樣強詞奪理的話連顧尋尋自己都不好意思聽。

蕭天，笑瞇瞇地看著她，嘆氣，難不成我生了一張壞蛋臉，能讓你第一時間認為壞事都是我干的。

顧尋尋就有些訕訕地，那時候你老來我的課桌下拿零食吃，除了你，沒人敢在我不在時翻我的課桌，所以我……

哦。蕭天苦笑，這倒真是我的錯了。

顧尋尋的黑服珠溜來溜去，剛想說什么，卻不料被風(fēng)一吹，就一連打了四五個噴嚏，末了連鼻水都流出來。最糟的是她又沒帶紙巾出來。

誤會消釋，我先上去了。顧尋尋幾乎是逃了一般地跑回宿舍。

進了宿舍，顧尋尋捂住一顆怦怦跳的心，找了紙巾擦鼻水，不由自主地踱到了窗邊，遠遠地望過去，那一棵桃樹依舊光禿禿地，蕭天走了，桃花也就謝了。

顧尋尋突然覺得有一些惆悵，心底空蕩蕩的。

晚餐是老三打回來的，居然有一份番薯粥。

顧尋尋有些驚喜，她最喜歡把番薯絲煮成粥，這會兒，她埋在熱氣騰騰的香氣里，說三姐咋知道我愛吃這個，我愛你噢。

老三挑眉毛，說，得了吧就你那小樣誰被你愛上誰倒霉。

吃完了粥，老三又“啪”地一聲往桌上扔了一包藥片，毫無表情地說，丫一感冒就成了公主啦，現(xiàn)在有帥哥了，咱姐們就淪為跑褪兒。

顧尋尋愣了一愣，三姐你說啥呢，我咋沒聽明白。

老三哼了一聲，下午她在校園遇見一陽光帥哥，以為帥哥被她大眼睛迷住，不料那帥哥一上來便問，你認識一個叫顧尋尋的人嗎?

晚餐她在食堂打了兩份菜，那陽光帥哥卻又巴巴地跑來，要她捎一份番薯絲粥和一堆藥片給顧尋尋，害得勤儉的她也不忍浪費，吃了雙份飯菜撐圓了肚皮。

老三一邊擺臉譜，一邊走到宿舍外，撥了電話，語氣很不耐煩，可眼底全是笑意，她說，任務(wù)完成。嗯，自然幫你保密了，她都吃了，吃得很香!藥片自然也聽話地吃了，喂，你小子干嘛不自己上來待候你家公主呢?阿——哈哈，春天都來了，你還等什么!!!

不知道老三是大嗓門慣了，還是她今天特別興奮，總之，坐在宿舍里的顧尋尋可什么都聽見了。

她先是聽得一頭霧水，但不一會兒，心口便漸漸地暖起來，像是寒冬臘月里，房間蒸了淡淡的香，小綠爐里的火光燒得恰恰好。

12

那一天下了一夜的雨，顧尋尋的感冒奇跡般地好了許多，她完全沒有借口賴在宿舍了。去教室的路上，仰望藍天的時候，顧尋尋忽然知道自己忐忑不安地在等著什么。

經(jīng)過散發(fā)著樹木針葉味道的林蔭小道，她等著蕭天可以在第十一棵樹后帥氣地眨著他無敵的桃花眼……

走上樓梯的時候，她等著拐角處忽然會出現(xiàn)十七歲記憶中那個少年拽拽的笑意……

可是，一直到她在烹飪班中烘烤出一盤十二個蛋糕，連老師也忍不住拿了一個嘗嘗，在“怎么可以做得這樣好吃”，“顧尋尋你到底有什么秘訣”這樣的話語中心情變得很好的時候，她都不忘分出眼角的余光看著教室門，以免不小心漏過一個進出的人影。

哦，該死的，她的心情竟被蕭天所左右了嗎?顧尋尋沮喪地想。

她低著頭，像一只找不到玩具的小海豚慢慢地走出了教室。

上課時間，走廊一片靜悄悄。

顧尋尋忽然就看到了欄桿處有一個淡綠色的紙盒。

四月蛋糕店的紙盒!

顧尋尋跑了過去，淡綠色的紙盒就像是一顆閃閃的星星，就像是一滴閃閃的眼淚。

蕭天從不遠處的陰影里走出來，他的眼神安靜而清冷，聲音卻充滿了寵溺，他說，嗨，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哭，很感動我一直藏著它吧，今天終于可以物歸原主了。

顧尋尋轉(zhuǎn)過身，白霧彌漫的眼睛里看到了蕭天，她記憶中的少年，笑意盈盈，靜靜地注視著她，目光淡淡，但卻仿佛是從十七歲那一年穿越而來，仿佛從未離開。

因為想要學(xué)到更多，顧尋尋在學(xué)校又修了高級班，她打算一畢業(yè)就回水木街去重開四月蛋糕店了，就像是走一長段路，以為自己已經(jīng)走出了很遠很遠，但卻原來是繞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點。

而蕭天，也會這樣一直默默地陪伴著她吧。

這樣很好。

因為春天已經(jīng)在門外等待了。